野獸和魚群都能克服,最讓領隊提心的是別國隊伍。
沿河搜尋時,兩家的隊伍遇到北安國人,互相通傳,竟也是探路的隊伍,奉北安侯命令一路向北,同樣看好河兩岸的沃土。
雙方見面之後,各自在河邊扎營,保持一定距離,避免發生摩擦。
身為探路的隊伍,雪停後要繼續前行,無法留下太多人手。
不想被對方捷足先登,趁機佔下大片沃土,領隊考慮之後,寫信向國內求助,希望能兩家繼續抽調人手,沿地圖指引前往此處。
事情牽涉北安國,欒會和范緒沒有擅斷,決定面見郅玄,聽取國君意見。不想羊皓病情突然加重,恐怕熬不過今日。這種情況下,自然不好去找國君商議。
“先等一等。”范緒道。
“只能如此。”欒會點頭。
兩人和羊皓同在朝堂,常有政見相左,沒少為利益爭鋒,彼此之間的關系絕稱不上好。但也曾並肩作戰,一同馳騁疆場,存在戰友情誼。
原以為會繼續共事,還要爭鋒多年,怎料世事無常,羊皓一病不起,醫束手無策。
密武密紀早去,羊皓大限將至,先君時的六卿去其半,朝中百官增添許多新面孔,多為國君提拔。
權利更迭蓋莫如是。
相比歷代國君,郅玄做得更加果決,手段更加利落,罷免任命有理有據,讓人挑不出任何差池。哪怕是被原義牽連的家族,君上也能指出明路,不使其頹廢沉淪。
欒會范緒對視一眼,皆心有觸動。
他們該盡速篩選族中子弟,分批派出去,追隨國君開疆拓土的腳步,任其闖出一片天地。
“今上氣魄胸襟遠邁歷代先君。”
氏族嚴守禮儀,但不會故步自封。
郅玄的施政綱領超越整個時代,迥異於天下諸侯,卻能使西原國蒸蒸日上,帶領氏族大踏步向前邁進。
看出這駕戰車的走向,西原氏族們迅速作出選擇,拋開束縛,竭盡全力跟上去。
千載難逢的機會,沒人願意錯過。
理念不同不要緊,只要對家族有益,他們可以改。
氏族是最固執的一個群體,卻也能很好地接受新事物,前提是存在足夠的利益。
郅玄恰好能提供這種條件。
毫不意外,西原氏族拋棄以往,集體追隨國君戰車,轟隆隆向前奔馳,無一人願意掉隊。
第二百六十六章
郅玄抵達時,羊皓已從榻上起身,衣冠整齊,面色紅潤,半點不似病入膏肓之人。
見此情形,室內眾人沒有半分喜色,反而憂心忡忡。
羊琦更是眼圈泛紅,上前一步,哽咽道:“父親,君上至。”
羊皓站起身,無需旁人攙扶,推開身側的羊琦,一步一步行到郅玄面前,躬身行禮。
“見過君上。”
羊皓的腳步很穩,彎腰後紋絲不動。說話時中氣十足,根本不像病危之人,對照羊琦之前的稟報,看上去極端違和。
郅玄眸光微凝,“回光返照”四個字閃過腦海。上前一步扶他起身,感受到掌心的涼意,不免歎息一聲。
“無需多禮。”
醫守在一旁,滿心焦灼卻不敢表現。
羊琦離開後,羊皓再度陷入昏迷。僥幸醒來,命用虎狼之藥。醫不敢用,羊皓越過他令藥仆取藥。
羊皓鐵了心,醫終究扛不過,喂他服下一丸。
以羊皓目前的情況,用虎狼之藥無疑是催命之舉。宛如燃燒的柴薪,看似光亮,實則每一刻都在自我消耗,遲早會燃燒殆盡。
郅玄料定情況不對,卻沒有當面詢問,而是順應羊皓的意願走入室內,君臣對面而坐,耐心聆聽對方的請求。
羊皓揮退仆人,醫和藥仆也被帶下去。室內僅留下羊琦,見證這場君臣奏對。
“君上,臣有請。”
羊皓清楚自己時間有限,靠著虎狼藥支撐是飲鴆止渴。一旦藥效耗盡,他馬上就會倒下,再不可能醒來。不想前功盡棄,他必須速戰速決。故而省略禮儀客套,開口直奔主題。
“君請講。”郅玄道。
“臣時日無多,羊氏交於長子,卿位無繼,請君上另擇賢良。”羊皓道。
歷史上曾有先例,勢大的氏族官爵傳承,卿位也能父死子繼。兒子撐不起重任,兄弟侄子照樣能頂上。
總之,官位在家族中傳遞,外人休想沾到分毫。
想做這一點,必須有一個前提,君弱臣強。如今的羊氏顯然不具備條件。
羊皓不敢奢求,更不想觸怒郅玄,為保全羊氏和羊琦主動讓出卿位。此外,羊氏和欒氏共掌下軍,羊皓辭卿不只讓出官爵,更讓出一半下軍軍權。
做出決定前,羊皓沒有同任何人商量。等到消息傳出,國君收回軍權,勢必會惹惱氏族,尤其是羊氏族人和姻親。
這些人無法對他報復,羊琦卻是活生生的靶子。
羊皓讓權是為兒子鋪路,絕不是讓他陷入險境。
為此,他主動低下頭,希望郅玄能摒棄前嫌,寬恕他曾做的錯事,在他走後庇護羊琦,不使其被氏族打壓。
“懇請君上!”
看到父親的苦心,羊琦心中滋味難辨。幾次想要開口卻被羊皓攔住,後者鎖定他的目光,對他輕輕搖頭。
羊皓處心積慮請郅玄駕臨,這是君臣間的奏對,更可以說是一場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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