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放下獸皮卷,重新打量茂商。
且不提圖上所繪是真是假,區區一個商人為何會有這張圖?
“此圖從何得來?”
面對郅玄的訊問,茂商心如擂鼓,誠實答道:“回君上,圖非仆之物,實代友進獻。”說話間,又從懷中取出另一張獸皮,恭敬呈給郅玄。
獸皮被精心硝製,薄如蟬翼。疊起來是一個極小的方塊,展開來看,竟然能鋪滿三分之一的桌案。
獸皮上寫滿字跡,都是梁盛親筆所書,內容包括東梁國邊地各城情況,主要是人口數量、駐軍人數以及駐軍中的甲士佔到多少。
有了這張圖,東梁國邊境的防守近乎透明。
一旦開戰,於進攻一方來說無疑是神兵利器,堪比數萬大軍。相反,對東梁國而言,城防泄秘,注定是一場滅頂之災。
郅玄放下地圖,深吸兩口氣,平複好心情,目光又一次落在茂商身上,道:“汝友何人?”
茂商肅然神情,再度俯身在地,沉聲道:“回君上,仆友梁盛,梁哀侯嫡脈,東梁國中大夫,暗為東梁侯練兵十數年。”
梁盛?
帶人襲擊送嫁妝隊伍,還派人刺殺自己的那個梁盛?
郅玄心中疑惑,再三詢問,證實茂商所言正是此人,不由得愕然當場。
此人出身梁氏,所作所為不提,擺明是東梁侯父子的鐵杆。如今竟派人給自己送城防圖,究竟是何意?
他沒有發兵,甚至沒公開指責東梁國,急匆匆給自己送圖,若言是計,實在說不過去。
若不是計,東梁侯到底做了什麽,才讓梁盛這樣摔盤子摔碗,連鍋都砸了?
看出郅玄的疑惑,茂商壯著膽子開口:“稟君上,梁盛此前給仆送信,言其攜子奔赴南幽,此行斷無生路,全家也將遭難。”
南幽?
郅玄眉心一蹙,聯想近日發生之事,一個念頭閃過腦海,眼底不禁浮現冷意。
心中已有猜測,真假如何有待驗證。
郅玄喚人進殿,茂商被帶下去妥善安置。這個人今後還有用處,暫時不能放走。
城防圖一事,郅玄無法斷言真假,決定召集粟虎等人商議。事情機密,為防止消息走露,目前僅允許卿知曉。在真正動兵之前,不會將事情宣於朝中。
粟虎幾人得知情況,見到送來的地圖,震驚不亞於郅玄,就連素來鎮定的范緒都變了神情。
“君上,此事難測。”
郅玄點點頭,正是心存疑慮,他才拿不定主意。
不等幾人商議出結果,又一個消息傳來,讓君臣目瞪口呆。
“世子霸造訪西都城,賀婚,求娶原氏女。”
拿著提前送來的國書,郅玄瞠目結舌,更有幾分荒謬。以兩國目前的關系,梁霸這個時候來訪,考慮過後果沒有?
聽說東梁國的卿大夫反對,還是東梁侯力排眾議。
這是父子還是仇人?
四大諸侯國是不是盛產渣爹,唯獨北安侯是個例外?
第一百三十九章
北方草原上,一場冷雨剛過,人喧馬嘶聲驟然響起。
地平線處,大團黑影出現,騎著戰馬的勇士在前,驅趕牲畜的部民在後,大量衣不蔽體的奴隸推著簡陋的大車,扛著大捆的獸皮和帳篷,在雨後的草原艱難跋涉。
隊伍一批接著一批,連成一大片,碾壓過新生的青草,一眼望去近乎望不到盡頭。
呼哨聲傳來,十幾騎從遠處奔回。
馬背上是探路的勇士,個個身材強壯,容貌剽悍。勇士身後背著弓箭和石斧,手上抓著骨刀,僅用雙腿控馬,在隊伍前縱橫馳騁。
仔細觀察會發現勇士的裝扮各有不同,衣袍和發飾上有顯著區別,代表他們來自不同的部落。
“大,前面可以扎營!”一名健壯的勇士翻身下馬,走到首領面前稟報。
勇士目測高近兩米,肩寬背闊,一身腱子肉猶如岩石。剛毅的臉上橫過兩條疤痕,一條貫穿左臉,下端劃過半個脖頸。外翻的疤痕猙獰恐怖,卻是他勇猛的勳章。
勇士身上穿著獸皮,滿頭長發披散,額間勒一條皮繩,胸前掛著兩枚巨大的虎牙。牙齒取自他殺死的一頭猛虎,是他成為部落勇士的象征。自那之後,他就被父親賜名為虎,依照部落的規矩稱為戎虎。
聽到戎虎的話,馬背上的首領立即下達命令,健壯的馬奴在隊伍中奔跑。片刻後,各部落吹響牛角,聲音混雜在一起,震耳欲聾。
“到前方扎營!”
隊伍開始加速,如洪流滾滾向前。
數萬人一起行動,凡途經處,新生的青草都被牲畜啃食一空,野菜野果也被采摘,鹿群野兔皆不幸免,破壞力如同蝗蟲過境。
這些部落自漠北而來,一路南下,為的是劫掠諸侯國邊境,搶到足夠的糧食和牲畜。如果找到合適的草場,他們也會暫時定居,分片遊牧。等到青草被吃光,再拔營遷徙,趕著牲畜去尋找下一片草場。
在勇士的帶領下,隊伍很快抵達目的地。
觀察過周圍環境,各部首領都很滿意,分別組織扎營,許多還立起粗陋的柵欄。
立柵欄的目的是將牲畜和帳篷保衛起來,提防野獸在其次,主要是為防備別的部落,以免被黑吃黑,好處沒撈到,先成了旁人的口中餐。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