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長期合作,數年下來積攢了不小的財富。這些財富沒有帶回東都城,而是藏匿在數個隱秘地點,僅有個別心腹知曉。
夜路走多了總會遇見鬼。
梁盛料定自己不會有好下場,這才有此安排。
依照梁盛的想法,如果自己遭難,家族不幸被牽連,只要逃出一支血脈,就能靠這些藏寶東山再起。萬一逃不出,藏寶中的三分之二交給商人,余下三分之一用來雇傭亡命之徒,為自己一家報仇雪恨。
商人本以為梁盛杞人憂天,怎料情況突變,一夕之間梁盛就大禍臨頭,全家上下不能活命。
離開東都城之前,梁盛放飛信鴿聯絡商人,願以全部財富相贈,只求他為自己做一件事。
想到這裡,商人不由得深吸氣。
不管梁盛為人如何,也不管他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他終歸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縱然利用居多,十幾年的情誼不是做假,自己也不是沒得好處。對方鄭重相托,他無論如何不該辜負,更不會推脫。
梁盛的藏寶,商人一分都沒有拿。
他的確不是好人,在大部分眼中,他陰險狡詐唯利是圖,不是可交心之人。但這一次他打破常例。梁盛自己都不會想到,視為互相利用的合作者竟會這般義氣。
商人進到偏殿,望見案後一身黑袍的青年,立即俯身在地,頭不敢抬。
“仆茂拜見君上!”
商人無氏無姓,縱然掌握巨大財富,社會地位依舊無法改變。若非梁盛暗中相助,派給他得力護衛,他未必能守住龐大的家業。如今梁盛遭難,他完成對方囑托本就理所應當。
事情完成之後,他就要為自己考慮。
先前的靠山沒有了,他是不是該為自己另找一個?
縱然希望渺茫,未必可行,但若不試上一試,任由機會從眼前溜走,他更會抱憾終生。畢竟以他的身份,想要見到大諸侯實在是千難萬難。
若西原侯願意用他,他定然盡心竭力盡己所能。
他本就不是東梁國人,對投靠西原國沒有任何障礙。即使他是,有梁盛的前車之鑒,他更不會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開玩笑。
東梁侯和世子霸絕非能投效之人。
他可不想像梁盛一樣,未等到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就先一步被利用徹底陷入絕境。
茂商有諸多想法,來時已做好盤算,甚至設想過見到郅玄該如何應對。然而,真正面對這位年輕的國君,打好的腹稿全都無法出口。
郅玄沒有疾言厲色,事實上他相貌俊秀,氣質溫和,比傳聞和善數倍。茂商偏偏感到壓力,沉甸甸壓在身上,讓他不敢開口,更不敢抬頭。在這種壓力下,諸多心思煙消雲散,腦袋裡一片空白。
茂商不是沒見過氏族,有財富開路,即使身份低微,某些規矩也不是不能打破。
但在今日,在郅玄身上,他感受到的壓力非比尋常。
這種壓力他無法描述,也無法具體形容。對危險的直覺告訴他,最好收起暗地裡的心思,否則後果不是他能承受。
茂商不由得凜然,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態度恭敬無比。唯恐觸怒郅玄,帶來無可挽回的後果。
“起。”郅玄打量著對面的男人,不由得想起狐商。兩人身上有部分特質十分相似,不是相貌,而是予人觀感。
大概是察言觀色,審時度勢?
郅玄心中思索,表面不動聲色。
茂商進殿的一刻,他清楚從對方身上看出野心。下一刻,這種野心消失無蹤,變成畢恭畢敬,謹小慎微。
如此快地轉變,著實是出乎預料,非尋常人可以做到。
有意思。
郅玄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茂商壓力倍增,喉嚨一陣陣發緊,嘴唇發乾,口中似能嘗到苦味。
他不知自己哪裡做錯,在巨大的壓力下,額頭和脖頸冒出冷汗,衣領很快被汗水浸濕,邊緣染上暗色。
“起。”不知過去多久,郅玄終於開口。
茂商如蒙大赦,小心從地上起身,雙手和雙腿都有些發抖。他強行控制住身體,不使自己踉蹌出醜,盡量端正地坐在殿內,恭敬呈上另外半張繪有地圖的絹以及整卷獸皮。
“仆有寶獻給君上。”
茂商不敢靠得太近,遵照規矩,將絹和獸皮高舉過頭。
侍人上前取過絹和獸皮,在郅玄面前展開。
兩張絹拚成一張完整的地圖,線條十分簡單,和郅玄之前看過的地圖相比,顯得異常簡陋。
圖上用粗線代表河流,細線表明道路,三角是山,圓圈位於山下,用顏料重點標注。
“君上,此乃藏寶圖,凡圈畫處皆藏金玉。”茂商解釋道。
郅玄抬頭看他一眼,沒有進行詢問,而是隨意將藏寶圖推到一邊。態度不置可否,讓茂商心中打鼓。
獸皮卷展開,同樣是地圖,比藏寶圖更加精細。
圖上山川河流遍布,還有大小區塊,每塊標記地名,看起來極不尋常,讓郅玄想起掛在府內的軍事地圖。
茂商小心觀察郅玄,見對方抬頭,鋒利的目光掃向自己,下意識咽了一口口水,主動道:“君上,此乃東梁國邊境圖。”
什麽?!
郅玄不由得大吃一驚。
仔細再看獸皮卷,對照記憶,果然標出的都是東梁國邊城,其中五塊區域赫然是當年從西原國謀奪。因位置關系,五地從國境線伸出,中間還隔著一塊小國封地,赫然組成一片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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