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顥有沒有這個意圖暫且不論,郅玄的確有此打算。
他看過輿圖,中原諸侯國林立,彼此間時有征伐,滅國之戰也不罕見。但是,即使在滅國戰後,勝利一方也不能隨意佔領土地。
在分封制度下,大小諸侯國的土地本質上屬於人王。除非人王實力衰弱到無法號令天下,不然地話,中都城的旨意下達,諸侯必須遵守。哪怕是吞下去的土地,照樣要讓出來。
獨特的政治形態,催生出獨特的權利架構。
最直接的體現,滅國之戰發生,戰敗一方的諸侯血脈多數得以保留。運氣好地話,仍可以得到分封,不為國君也是大氏族。除非像陶國一般觸怒人王,被天下諸侯共討,以至於血脈斷絕。
戰勝一方也很少下死手。
畢竟利益只是一時,記錄在史書中的名聲卻會傳到後世。
郅玄認真翻閱過史料,凡是能找到的國戰記載,他統統看過一遍。
以西原國為例,從初代國君就封到渣爹繼承君位,發動的國戰大大小小百余場,滅掉的諸侯國兩個巴掌都數不過來。
可對照史書,這些諸侯國並未徹底消失,有半數讓出部分城池得以復國,半數雖然湮滅,國君血脈仍存,在中都城的庇護下發展為一方大氏族,甚至在人王手下為官,生活過得相當滋潤。
反觀西原國,在國戰後拿下部分土地,滿打滿算,能耕種的不過三分之一。對比國戰的付出,未必佔到多少便宜。
個別戰爭不佔理,還被史官大書特書傳遍各國。
出戰的西原侯十分惱怒,又不是他想打,是戰敗那個先動手!是,的確是他不對,可他已經派人道歉,對方不同意就是要打,他總不能站在原地等挨揍吧?!
對方不禁打,一拳就倒地也是他的錯?
他根本沒滅國,也沒打算殺人,還把那一大家子全須全尾的送去中都城,算是仁至義盡,憑什麽要背負如此罵名!
這個憋屈的國君正是郅玄的曾祖父。
奈何史官不管這些,過錯在你,你還打贏了,別國被滅,一切照實記錄,絕不摻雜半點個人情感。
當時的西原侯被氣得吐血,卻是毫無辦法。史官實在惹不起,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祖先的教訓提醒了郅玄,要想擴大地盤,千萬別在中原找,至少短時間不行。大可以將目光放到北邊,有事沒事撥拉兩下戎狄,他們敢吱聲嗎?當然不敢!
如果有大無畏的勇士,那更好!
瞌睡送枕頭,更有理由朝北面策馬揚鞭。
定下這個基調,郅玄愈發覺得和趙顥聯姻好處不少。沒有這場婚盟,他朝北邊伸手還要找個理由,如今完全不用。建城,清掃周邊,遇到不聽話的狄戎順便收拾,都是理所應當。
不小心收拾得太乾淨,那也不是他的錯。
軍隊太能打,他也沒轍。
計劃很完美,若想邁出第一步,需盡快劃定地盤建造城池,完成兩人的婚盟。在這之後,撥拉周邊的狄戎才名正言順。
出發掃北、建城、舉行婚禮,一件件執行下來所費不貲。郅玄要通過商隊購糧收麻,衰弱密氏,還要繼續封地建設,處處都要錢,手頭實在很緊。
如此一來,挖西原侯牆角就很有必要。
如果西原侯不召他來西都城,他也要想辦法來要錢。如今直接下詔,不管本意如何,梯子遞到面前,不向上爬絕不可能!
郅玄心中早有腹案,不顧西原侯逐漸發青的臉色,掰著手指計算婚禮所需。
他和趙顥不娶不嫁,聘禮嫁妝都要準備,並且要一式兩份,才不落大國的威風、
他身為國君嫡子,母親是出身東梁國的女公子,婚禮所需更要豐厚。如今梁夫人不在,西原侯身為父親是不是要給雙份?
他奉命戍邊,將封地治理得井井有條,不亞於守邊的大氏族。身為國君和父親,西原侯也該有所表示。
此外,他之前獵得犀牛入貢中都,人王賞下美玉,也是給西原侯大長臉面。出於對兒子的獎勵,是不是應該意思意思?
還有,作為戍邊的嫡公子,就封一年,至今未收到俸祿,這很說不過去。他能賺錢不假,但該給的必須給,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他要建設封地,建設新軍,還要清掃狄戎,一樁樁算下來,西原侯都應該給錢。
別說是國君,就算是氏族家主,對在外闖蕩的孩子也不會吝嗇。不說天天給錢,隔三差五貼補一下總不能少。
郅玄每說一個理由,西原侯的臉就黑上一分。等他十個手指頭數完,絲毫不停頓,又開始從頭車軲轆,半點不給西原侯組織語言的機會。
更加過分的是,部分主旨換個說法,又是一個要錢的理由,雙份!
半個多時辰過去,郅玄仍在滔滔不絕。
西原侯眼前發黑,臉色更黑。他雙手緊握,不斷告訴自己不能衝動,絕不能衝動。如果不這麽做,難保他不會怒氣上湧,當場滅掉對面的兒子。
見西原侯的臉色越來越不對,呼吸變得急促,郅玄總算暫停片刻。
他今天的目的是要錢,不是把渣爹氣到咽氣。雖然後者的可能性實在很小,也要防患於未然。
就目前而言,仍需渣爹坐在國君的位置上,和大氏族們鬥智鬥勇。自己還需要時間發育和培養實力。等到可以掀桌的那一天,渣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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