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原侯不開口則罷,一開口就是責問。他本意並非如此,怎料郅玄當面,讓他回憶起過往,話語脫口而出。
郅玄心頭微動,不是由於西原侯的責問,而是覺得詫異,在他的印象中,西原侯不該如此沉不住氣。
或許是他想多。
渣爹本意就是要責問,也沒什麽值得奇怪。
“是兒子思慮不周。”郅玄大方承認。反正婚事已經定下,口頭上被斥責幾句又有何妨。
郅玄的態度讓西原侯胸口發堵。
這讓他還怎麽說下去?
反駁可以斥兒子忤逆,辯解也可以呵斥,直接認錯還能如何?
胸中堵著一口氣,西原侯沉聲道:“你母不在,你的婚事不該倉促決定。”
“謝君上關懷。”聽西原侯提到仙去的梁夫人,郅玄胸口突然生出一股鬱氣。
“我本意為你求娶東梁國女。” 西原侯繼續說道,“此女知書達理,美貌溫婉,類你母。不想你自定婚姻。事情只能作罷。”
西原侯再三提起梁夫人,郅玄胸口憋悶,鬱氣逐漸化為怒火。
以西原侯早年所做的事,加上對他的防備,怎麽可能容許他同母族再聯姻。之所以這麽說,無非是想要攪亂他的情緒,讓他失態甚至做出出格之舉。
郅玄一點點收緊手指,眸底泛起冷光,嘴角向上翹,牽起更加冰冷的弧度。
想要他出格?
好,就如了君上的意!
“君上好意,玄心領。既定婚姻,必真誠以待,斷無可能首尾兩端。何況,”說到這裡,郅玄故意頓了一下,直視西原侯,道,“西原國的風水恐怕養不得梁氏女。”
此言一出,石破天驚。
西原侯大吃一驚,手指郅玄,半天沒能出聲。
殿外的侍人更是驚恐萬狀,恨不能自己天生沒有耳朵。
“逆子!”西原侯猛然站起身,對著郅玄咆哮,“安敢出此言!”
郅玄依舊端坐,連位置都沒動一下,僅是抬起頭,好整以暇地看著西原侯,道:“父親該比我更加清楚。”
一聲“父親”當真是諷刺已極。
西原侯怒不可遏,就要當場拔出王賜劍。
郅玄提醒道:“君上,我以犀牛角入貢,人王賜下美玉,現已在郅地。”
此次入貢非同小可,西原侯也在貢書上。
前腳賜下美玉,後腳就聽到父以王賜劍傷子,中都會做出什麽反應,會不會以為西原侯心生不滿,認為人王賞賜不公?
雖然分封天下,中都的人王卻不是擺設,同樣握有三軍,一紙詔令更能召集天下諸侯。若被人王不喜,甚至是惹怒人王,就算是鎮守一方的大諸侯也需仔細掂量。
何況郅玄和趙顥定下婚約,別說殺他,就是傷他,事情都不會輕易了結。
“君上還需三思。”郅玄臉上不見半分懼意,反倒帶著笑容,只是笑意未達眼底。
西原侯手握劍柄,臉色鐵青,重重地喘著粗氣。考慮到後果,終究沒有當場拔劍,只是神情更為冷厲。
“逆子!”
郅玄看著西原侯,一字一句道:“父親應該感到高興,玄還樂於做一個逆子。”
這番話的含義之深,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奇異的,西原侯沒有暴怒,反而很不合理地冷靜下來。
郅玄依舊平靜,仿佛剛才的劍拔弩張並不存在,口中道:“父親,玄不會改變主意,婚事不能更改,何必如此試探?”
西原侯冷冷地看著他,終究放下王賜劍,重新坐回到案後。
“甚好,不愧是我子。”
郅玄挑了下眉,懷疑渣爹是不是被自己氣糊塗了。既不佔理又說不過,就開始往自己臉上貼金?
不過那也無妨。
接下來,希望渣爹繼續保持這種心態,千萬別突然暈厥過去,才好方便他揮鏟子多挖幾塊牆角。
思及此,郅玄亮起笑容,看向西原侯,目光無比真誠。
第六十八章
郅玄突然改變態度,西原侯心中登時拉響警報。眼前的一幕何等熟悉,熟悉到讓他不自覺肉疼。
當初郅玄就封,從西都城帶走的人、糧數量驚人。
只是當時的他尚未露出獠牙,即使挖了西原侯牆角,尚在可以承受的范圍之內。方才郅玄鋒芒畢露,只差一步,父子倆就會徹底撕破臉皮,突然間轉換姿態,不得不讓西原侯小心應對。
自登上國君位,除朝中大氏族,尚無一人讓他如此警惕。
不承想打破慣例的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而且是常年打壓,以為不學無術的那一個!
西原侯心中滋味難言,郅玄無意顧忌他的心情,笑容可掬,和當初拍西原侯馬屁時別無二致。只是出口的話卻截然不同,一字一句都在朝西原侯的肉上扎,針針見血。
“父親,玄同公子顥定下婚盟,不論嫁娶隻結婚約。玄奉命戍邊,不便往他國久居,公子顥亦然。我二人決意北上草原,擇一地建城。”
郅玄語速不快不慢,如同閑話家常,道出的話卻飽含深意。
以他和公子顥的身份,長期停留別國都不合適,在兩國之間建城也會打破平衡,難言會帶來何種後果。
經過認真商議,兩人決定在草原建城,既為舉行婚禮,也為向其他諸侯國展示力量。等到雙方的軍隊站穩腳,不出意外地話,必然繼續向北擴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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