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馳不是一個人， 還有兩個速奔的高層，還有七八個員工，再加上他們帶的助理， 整個隊伍大概有十幾個人。

　他們都不是第一次見謝風行了， 謝風行雖然戴了口罩， 他們也一眼就把他認出來了。

　陸馳和謝風行的關系屬於他們公司內部眾所周知的秘密了。

　陸馳的助理把他的行李都裝上車。

　“你們都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辛苦大家了。”陸馳對他們說。

　等到上了車以後，謝風行才問說：“怎麽多了一個行李箱。”

　“你爸讓我給他捎了點東西。”陸馳說，“你是不是也好幾天沒回去了？要不要我們現在一塊過去，順便把買的東西給他。？”

　“改天吧。”謝風行說。

　“小川和陳卓怎麽樣了？”陸馳又問。

　“陳卓剛到北城，這會倆人估計在做， 愛。”謝風行說。

　陸馳被他那倆字猛地刺了一下，心頭突突跳。

　也就謝風行， 說做，愛跟說吃飯一樣平靜坦蕩。

　但謝風行說完似乎自己就意識到了什麽。他心裡本就有些躁動， 說了這兩個字，心一下子跟著麻了起來，他抿著嘴唇，看了陸馳一眼。

　陸馳從沒有在謝風行的眼睛裡看到過這樣的躁動， 像是春天到了， 萬物都要急著複蘇， 動物們急著要求偶， 花急著要開， 日頭漸熱，烤熱了冰涼的土地， 開始乾燥地等待一場酣暢的春雨。

　謝風行竟然覺得有些熱。

　就在這時候，他忽然聽見了小愛的笑聲。

　他愣了一下：“小愛？”小愛笑眯眯地說：“哎呀， 幾天不見，怎麽春心萌動成這樣啊？”

　謝風行就說：“還不是你們和諧系統乾的好事。”

　“我們只是恢復了你百分之百的感官，可沒有給你別的啊。正常十九歲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一戀愛是會變成這樣啦，正常，正常，這個年紀你愛上一個男人還不想睡他，那才真應該去醫院看看。”

　謝風行笑了一聲，說：“你怎麽突然冒出來了？”

　“說了要回來看你，當然要言出必行啊。”小愛說，“這真的是我最後一次跟你說話啦。宋玉，周律，白森森，霍守禮，薑沁芳，還有那個陸奔，鞠小寶，全都不存在任何威脅了，我也可以放心地離開你了。”

　謝風行說：“你要攻略的下一個宿主，是這個世界裡的人麽？”

　小愛說：“這個是秘密，我不能告訴你，不然就違反了我們的工作準則，是要遭受嚴厲懲罰的。”

　“那就是了。”謝風行說。小愛說：“啊，你不要害我被罰款啦。不管是不是，我們倆都不可能再見啦。你們彼此之間也不會知道。”

　“祝福你。”謝風行說。

　“我還準備了一大通的臨別贈言，你要不要聽，有點肉麻和矯情。”

　謝風行說：“洗耳恭聽。”

　“算了，我不好意思，還是讓小美跟你念吧！”

　謝風行就問說：“小美也在麽？”

　然後他就聽見了“叮咚”一聲，小美冷金屬一樣的聲音傳過來：“好久不見。”

　謝風行說：“好久不見。”

　小美並不負責他，只在小愛有事的時候代過班，他覺得小美也像是被絕情去欲過的人一樣，冰冷的像個機器，他用最懶淡的聲音說道：“謝風行，很高興認識你，提起筆，還未開始寫，我已經……思緒萬千……現在是我們要道別的時候了。”

　好吧，已經開始念了。

　小愛的感言寫的很長，從他們初相識，配合極度不默契，到逐漸學會了和諧相處，還有一些特別深刻的記憶，這些謝風行其實平時都不會想起來了。此刻被小美念出來，那些經歷便一一浮現在他腦海裡。

　這真是一種很奇妙的感受，他在經歷這些事的時候，其實已經無情無欲，麻木無感，卻在感官完全恢復以後被喚醒這些記憶，因此回憶竟然比當時經歷的時候更讓他心潮澎湃。

　他曾浴血戰場，鮮血染紅了他一身鎧甲，也曾一身狀元袍，在金殿上做錦繡文章，他開著飛船暢遊過宇宙和星河，他背著戰友穿越過槍林和彈雨。

　謝風行的心情澎湃而激昂，陸馳扭頭看他，隻感覺他的臉色越來越紅，整個人似乎都很興奮。

　這讓陸馳也興奮了起來。

　就這麽想要麽？

　“雖然我們以後不會再見，可我相信，已經重生的你，會繼續在這個世界耀目地活下去，希望以後每次在我想起你的時候，你都正在發光發亮。”小美面無表情地讀道。

　很有文采。謝風行評價。

　“算了算了，我還是自己說吧，你說的一點感情都沒有！”小愛抱怨。

　然後他就聽見小美冷冰冰又似乎帶了點溫柔的說：“我說話一直都是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

　過了一會，他就聽見小愛說：“還是我自己來說吧，他說的一點感情都沒有，還不如你！”

　謝風行道：“洗耳恭聽。”

　小愛笑了笑，說：“其實我還有好多話，沒寫出來……其實我現在也不知道說什麽。”

　“我不會忘記你的。”謝風行說。

　小愛就故作幽默：“哦哦哦？”

　“你之前不是想到你前一個宿主，那個叫沈金台的。你說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你，還哭鼻子了。”謝風行淡淡的，和小美一樣平淡的語氣，但是要比小美要柔軟一些，說：“我肯定會時常想起你的，沒有你，也就沒有今天的我，或許也沒有那個沈金台，和其他那些宿主。這些世界裡都沒有你的存在，但都有你的痕跡。我們都會記得你，希望你也記得我們。”

　小愛沒說話，過了一會就笑了起來，但那笑聲聽得出來是在哭。

　小愛其實和苟小川一樣，也是很感性的人啊。

　“哈哈哈哈哈哈。”小愛還在笑，說：“也對啦。”

　“小美在麽？”謝風行問，“替我好好安慰一下他。”

　小愛說：“在啦，你們一個一個來了又離開，還好小美一直在我身邊。”

　嗑到了。

　謝風行突然嗑到了小愛和小美。

　“好了，說再多也總有最後一句，我們就此別過吧。”小愛說，“謝風行，加油哦。”

　“加油。”謝風行說。

　小愛並沒有再說什麽，他這一次很果斷地下線了。

　謝風行知道他們再也不會見了。

　他有些傷感。

　不對，他很難過。

　原來這就是離愁別緒啊。

　他閉上了眼睛，摸到陸馳的手，握住。

　他們回到基地，常瑞他們卻都不在家。已經晌午了，陸馳脫了外套說：“就咱們倆，要不咱們自己做吧，不出去吃了，你想吃什麽？”

　謝風行說：“你做什麽我就吃什麽。”

　陸馳卷起袖口，說：“那我今天讓你大開眼界。”

　陸馳做飯，謝風行就在旁邊打下手，油煙味出來的時候，他也仿佛掉進了人間煙火氣裡面，這煙火氣治愈了他離別的傷感。

　因為這世上有離別，在一起的時候才更值得珍惜。

　陸馳會做飯，但廚藝算不上好，他今天算是拿出了所有本事，做了四個菜。

　謝風行見他還要做，就說：“就我們兩個，吃不了那麽多。”

　“今天這樣的好日子，說什麽也得湊個吉利數字。”

　謝風行很想問他是什麽好日子。

　只有他們彼此心知肚明。

　“你還挺封建。”他最後說。

　陸馳笑了一聲看他，眼睛精亮，白皙的臉龐絲毫沒有出差多日的疲倦，只有下巴上的青色胡茬，看得出好久沒刮了。

　“我這人是封建的很，”陸馳說，“所以今天更重要。”

　謝風行不再理他，低頭開桌子上的可樂瓶。

　大概是那可樂放的時間有點久了，嘶啦一聲，直接就噴濺了出來，謝風行抬手將手指上的可樂汁吸去。

　吃飯的時候，兩個人都是都很安靜，飯還沒吃完，氣氛就起來了。

　其實兩個人心裡都清楚，今天有些事肯定是免不了的了，兩人小別重逢，還未經歷新婚，更是疊加上一層，常瑞他們今天都不在家，這也就意味著整個房子裡就只有他們兩個。

　謝風行就想，陸馳這人瘋起來就跟野人似的，不光身體用力，還喜歡跟豺狼虎豹一樣吼，這下正好也沒人聽見了。

　他用筷子搗碎了盤子裡的魚肉，抬眼看向對面的陸馳。

　他發現陸馳一直在看他，吃東西的時候都在時不時地朝他看一眼。

　兩人視線膠著到一起，火在空氣裡流動，謝風行朝視線移開，忽然看到外頭變白了。

　他立即就站了起來，說：“好像下雪了。”

　真的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場雪。

　其實早幾天下雨的時候，天氣預報就說可能會下雪，大概天氣還不夠冷，初雪到今日才下。

　“終於下雪了。”陸馳說。

　他一直在等這場雪，從入冬就開始準備了。

　兩人走到廊下看雪，那雪應該已經下了好一會了，因為樹上和地上都已經有些發白。

　北風也越來越大，卷著雪往廊下吹。就連地上的雪都被吹了起來，連空氣都泛白了。

　謝風行說：“真冷。”

　“哪兒冷？”

　“都冷。”

　他說著就轉身進去了，陸馳笑了笑，一個人在廊下站著，雙手插到兜裡，仰頭看著這場初雪，北風凍紅了他的鼻頭，高挺的鼻子，冷峻硬朗的臉龐，突出的喉結，像一把寒光凜冽的軍刀，映著雪光。

　他站了一會，直接扭頭就進去了，進去以後直接上了樓。

　謝風行卻不在臥室裡，他只聽見嘩嘩啦啦的水聲。

　謝風行居然在洗澡。

　陸馳硬的走路都有些困難了，他直接走到洗手間門口，推開了洗手間的門

　洗手間裡水霧彌漫，裡頭的推拉門開著，他就看見謝風行坐在地上，雙腿蜷縮，微微抬起，拿著花灑在衝，察覺他推開房門，謝風行抬起頭看向他，被熱水熏紅的臉，被熱水熏濕的眼睛，嘴巴微微張開，看著他。

　陸馳直接就鑽了進去，一把將謝風行扛在肩上，花灑掉落在地上，打濕了他的褲腿，他扛著謝風行從洗手間裡出來，讓他扔在被子上。謝風行神色一點笑容都沒有，繃的緊緊的，眉眼處皆是陸馳從沒有見過的潮湧，說：“你不是很能忍，怎麽不再吊我一會。”

　陸馳沒說話，直接扯下褲子。

　謝風行被189彈到了心坎上，心坎上擦出火花，燃燒了他的靈魂。

　一年中會下很多次雪，但不是每一場雪都會被人銘記，也不是每一場雪都會令人驚喜，初雪是最難忘的。

　第一次總是賦予很多東西深刻意義，比如第一次看海，第一次送花，第一次牽手，第一次親喜歡的人。

　空蕩蕩的餐廳裡，還留有沒有收拾的餐盤，擰開口等待人喝的滿瓶可樂，有風從開著的房門湧進來，吹的天花板上的吊燈都在來回晃動。冷風在溫暖的房子裡遊蕩，穿過樓梯爬升到二樓，房門裡頭傳出有節奏的撞擊聲。

　“還冷麽？”陸馳問。

　謝風行伸手去推陸馳的臉，卻隻觸到他臉上的汗，他推不開，改而去捂他的肚子，高高地仰起了脖子，嘴唇哆嗦了幾下，最後猛地抿緊了，然後慌亂地搖頭。

　不冷了，摩擦生熱，他熱透了。

　這一場初雪越下越大，風也越刮越大，滿城的人都跑出來看雪，大雪籠罩了整個城市，塑造了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最熱鬧的北城CBD，因為大雪交通阻塞，車輛排起了長龍，十字路口兩邊的LED屏幕上，忽然播放起有人向謝風行告白的視頻，火紅的一顆心，在銀裝素裹的世界裡那樣鮮豔。

　常瑞他們在速奔辦公樓裡都看見了。

　“哇，是誰啊，誰在跟風行表白，大手筆啊。”小黃驚歎。

　“我朋友說西區朝陽大廈上也有！”小柳說。

　“粉絲群裡說東區的LED屏上也在放！”

　“哇，全城告白麽？誰啊？陸總麽？”

　“不是吧？”

　“是吧，常哥，你知道麽？”

　常瑞抿著唇看了一會，搖搖頭。

　他掏出手機來，拍了一張照片，然後就給陸馳發了個過去。

　這可能是個很有財力的情敵啊。

　當然也有可能是陸馳本人。

　在初雪的日子裡，這麽大陣仗地向謝風行告白，卻又沒有透漏自己的名字，這暗戳戳又向全世界宣告的愛，是全世界都看到，卻又只有當事人知道的盛大秘密。

　“都給你好不好？”陸馳抵著謝風行的額頭問。

　謝風行褐紅色的眸子在燃燒，從一個眾所周知的冷美人，變成了一個通身火紅的人。他一把抱住了陸馳的脖子，在那一刻他的心徹底打開，完完全全地愛上了這個男人，這猛烈的愛擊穿了他。漫天的大雪落下來，高樓大廈的LED屏幕上，露出謝風行冷若冰霜的一張臉，無情無欲無求，比這滿天的雪還要冰，美的令人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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