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馳感覺自己對謝風行的氣味有些上癮。
聞了以後整個人仿佛都舒坦了, 身體的所有細胞都發出滿足的嘆息,卻又叫囂著想要更多。
他這幾天疲憊冰涼的心,都被這氣息暖熱了。
常瑞進來送熱水, 一推門看到裡頭一片漆黑, 嚇了一跳。
然後他就看見陸馳站起來,朝他走了過來。
好好的幹嘛關燈啊, 看著好像要意圖不軌一樣。
“他喜歡喝冰水,這兩天別讓他喝冰的了。”常瑞說著看了陸馳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光線有點暗的緣故, 他感覺陸馳的臉上, 泛著一股不正常的潮紅。
陸馳將水壺接了,說︰“辛苦你了。”
“哎, 辛苦什麼。”常瑞朝裡頭看了一眼,低聲說, “這是個好機會啊,人生病的時候是最脆弱的,他又不是機器人, 就算不動心,肯定也會記著你的情。”
他說完拍了拍陸馳的肩膀︰“加油。”
陸馳說︰“趕緊走你的。”
關上門以後, 陸馳將暖水壺放下,自己沒再去床邊, 直接在小沙發上躺了下來。外頭風聲雨聲, 偶爾還有電閃雷鳴, 他躺在沙發上, 身體已經很疲憊了, 人卻精神的很,了無睡意。
他十來歲就開始玩卡丁車, 後來玩賽車,再後來入伍當兵,精力都被這些東西佔據了,還真沒想過談戀愛這件事。不管是賽車還是當特種兵,訓練都很辛苦,基本沒時間也沒精力去想別的,直到謝風行給他塞情書。
從小到大,他收到的情書不計其數,從一開始很紳士地收下,到後來理都不理,謝風行的情書,跟其他人的比起來也並無特別之處,他只是覺得有些意外,沒想到謝風行這麼一個內向害羞的人,也會主動塞情書給他。
大概是認識的人,又是表弟的朋友,再加上謝風行性格靦腆,他就沒有拒收,時隔四年,再一次接了別人遞過來的情書,在回部隊的路上將那情書看了。
光是透過情書的字裡行間,他就能想到謝風行說這些話的樣子,大概是滿臉通紅,低著頭,說完就要跑一樣。
那時候的謝風行才十六歲。
可能成了年,當了兵,成熟點以後,再收到情書和初高中時候已經不一樣了吧,他在執行任務的那幾個月裡,他偶爾想起謝風行,想他那樣內向的人,是如何在情書裡那樣的熱烈,甚至有些自暴自棄的狂放。他說他是為了他才開賽車,希望有一天,能成為一個像他那樣厲害的賽車手。
一聲驚雷,將陸馳從回想當中拉回來,身體已經有些微微的異樣。
好像是作為單身漢活了那麼多年以後,這具身體忽然意識到了它作為雄性的成熟,不滿地叫囂著,渴望一場屬於它的戀愛。
以前從來沒有這方面的渴望,最近幾乎天天想。
陸馳在沙發上怎麼都睡不著,最後還是耐不住,趴到了床頭,聞著謝風行的氣息睡著了。
他發現謝風行似乎能治療他的失眠癥狀,有謝風行在他的地方,他睡的總是特別好。
但今夜不是人人都能睡得著。
譬如周律,譬如白森森。
夜已經很深了,又是暴雨天,宿舍裡大部分人都睡著了,呼嚕聲此起彼伏,白森森開著小台燈,將簾子拉上,躲在簾子裡頭整理他和周律的照片和視頻。
正常戀愛兩年,地下戀一年多,他和周律拍了大量的照片和視頻,有出去旅遊拍的,有在外頭開房的時候拍的,還有他們在山間小樹林裡拍的,從剛開始曖昧到最近的一張,白森森像是將他和周律整個愛情過程都又復習了一遍。
趴在桌子上哭一會,然後擦幹了眼淚,將那些小視頻都找了出來,然後能把自己裁掉的裁掉,裁不掉的就打碼,最後戴上耳機,聽周律當初發的誓言。
“我如果背叛白森森,就讓我身敗名裂,不得好死。”
最重要的一條,是他們當初合謀要對趙晚出手的前夜,他曾讓周律親筆寫下保證書,並對著鏡頭講述了他們的全部計劃。
當初周律還怪他不信任他,他讓他錄這段視頻的時候,心中還有些羞愧。
如今看,呵呵呵呵呵,多虧他留有後手,寧肯相信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張嘴!
這些足以讓周律對他言聽計從了。
整理好以後,他就做了一個文件包,然後發給了周律。
他以為周律至少要第二天早晨才會看到,便去了一趟洗手間,洗了一把臉,洗完臉要上床的時候,他忽然收到了周律的信息。
周律連發了好幾條。
“你給我發這個是什麼意思”
“白森森,你想幹什麼?”
“說話。”
“要我現在給你打過去麼?”
白森森冷笑一聲,手機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素白的臉,沒有了妝容的遮掩,他的眉毛很淡,看起來又素又邪。
“沒有什麼意思,只是看你把這些東西都忘了,所以提醒你。周律,你想踹了我,獨自飛黃騰達?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你這輩子都別想從我手掌心逃開,死也要死在我手裡!你想跟謝風行風流快活,做夢去吧!”
周律看著白森森發的信息,簡直是震驚的。
他知道白森森脾氣大,任性,甚至有點狠毒,有點瘋,但是沒想到他能這麼瘋,這麼絕情。
“你打算怎麼樣?你別忘了,和我做這一切的,都是你。你如果曝光出去,我完蛋了,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你當初錄下這些東西的時候,心頭就是這樣想的吧?呵呵呵呵,我真是瞎了眼,”白森森回︰“好啊,好啊,那就看看誰能扛得住。”
周律從床上下來,手都在抖。
他到了外頭的走廊上,下暴雨的深夜,宿舍走廊裡一片寂靜,也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嚇得,他有些打哆嗦。
他和白森森不一樣,他從農村出來的,家裡培養他不容易,他不能就這麼回了。
他立馬給白森森打了個電話過去。
但是白森森掛掉了。
他接著又打,白森森直接關機了。
憋了那麼多天的氣,今天總算是順暢了。
白森森冷笑一聲,在床上躺了下來,內心充滿了扭曲的報復的快意。但這一切,都只是開始而已。
不管是周律,還是謝風行,他都不會放過!
周律卻急了,他接連打了個好幾個電話,都提示他對方關機,他也不知道對方是真的關機了,還是他被拉黑了。
他一下子從天堂墜落到地獄,從美夢裡摔醒。
他覺得白森森簡直像個惡毒的怪物,竟然要拉著自己一起死。
他就不斷地給白森森發信息,從一開始的憤怒,質問,無語,到後面的試探,哀求。
“咱們倆最近是出了點問題,但我從來沒想過跟你分手啊。寶寶,我最愛你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任性,不要嚇我好不好。”
“我和謝風行?你覺得可能麼?你真的想太多了。”
“但我想了想,這不是你的錯,是我最近太疏忽你,才讓你沒有安全感,才會這樣胡思亂想,寶貝,你給我個機會,我們好好談一談好麼?”
他不斷地發信息,但白森森依舊沒有回復他一條信息,他再把電話打過去,白森森已經關機了。
他從害怕,焦急,完全轉變成了憤怒。
這個白森森,他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周律這一輩子就必須要跟他捆綁到一起了麼?他就不能去追求自己的人生了麼?難道他就要認命,一輩子和白森森這樣的在一起?
他有什麼,是容貌比得上謝風行,還是比謝風行有錢,有名氣?
他什麼都不如謝風行,這樣的惡毒,卑劣,無恥,謝風行身上更是不可能有。謝風行就是個冰雪一樣,又冷又乾淨!
周律一個人在走廊裡徘徊到天色將明,眼楮裡都是紅血絲,身上更是冷的厲害。
他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他要想辦法把白森森手裡這些有關他的東西,視頻,照片,保證書,全部都銷毀。不然他這輩子就真的完了。
深夜裡,小愛對謝風行說︰“周律對白森森的恨意值,已經滿一百了。”
只可惜謝風行還在熟睡。
他就用了點小技巧,在夢裡告訴了謝風行。
當一個人打心底害怕和怨恨一個人的時候,愛便徹底沒有了。
謝風行是被外頭常瑞的聲音吵醒的,他睜開眼楮,就看見床頭有個人頭。
頭型還挺好看。
他伸手推了一下。
趴著睡並不舒服,陸馳醒過來的時候,整個身體都是僵的。
謝風行側趴在床上,睜著眼楮看他。
兩人大眼對小眼,陸馳要站起來,才發現腿麻了,站不起來,整個人直接又趴到了床頭上,要不是他反應敏捷,這一下估計直接就砸謝風行臉上了。
好在他用雙臂撐住了,嘴唇幾乎貼到謝風行的臉上。
謝風行面無表情地問︰“你要親我麼?”
陸馳訕訕的,說︰“腿麻了。”
“你在我這守了一夜?”
“沒有。”陸馳站起來,等著腿上的麻勁兒過去,問說,“你怎麼樣了?”
“好多了。”謝風行坐了起來,蹙了蹙眉頭說,“還有點頭疼。”
陸馳給他倒了一杯熱水,自己走到窗前,把窗簾都拉開了。
外頭還在下雨,淅淅瀝瀝的。
“把窗戶打開透透氣吧。”謝風行說。
陸馳就把窗戶給打開了。
他想,好在是腿麻了,特別不舒服,才讓有些地方消停下來了,不然謝風行看見,還以為自己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但那只是一個正常的年輕男人早晨醒來的正常現象而已。
外面的空氣很清冽,有了那麼一點秋天的味道。他看到常瑞拿了個鐵鍬,在通院子裡的積水,小柳穿著雨衣,笑著在那踩水玩,常瑞說︰“你小聲點,吵到風行休息,陸總可饒不了你。”
陸馳便問說︰“下水道堵了?”
常瑞他們愣了一下,抬頭便看見陸馳在窗口站著。
“雨太大了,下水道被樹葉子堵住了,在清呢。”常瑞笑著問︰“風行起了麼?”
“起了。”“那你們下來吃點早飯吧,要師傅送上去麼?”
陸馳看向謝風行,謝風行隻穿了個睡衣,走到他身邊往樓下看,常瑞便沖著他揮了個手。
“我沒什麼胃口,不吃了。”謝風行說。
“還是吃點,下去喝點粥。”陸馳說。
謝風行“嗯”了一聲,披上衣服就跟他下樓去了。
小柳對常瑞說︰“乍然看見他們倆穿著睡衣在一個房間裡呆著,感覺還真像兩口子。”
“多般配。”常瑞說。
是般配。
如果換個男人,他可能都不覺得這麼般配。雖然現在同性戀不算什麼新鮮事,可是對於陸馳這種天之驕子來說,是直男顯然日子會更滋潤。
但對方是謝風行,他就覺得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不管男人女人,都不如他和陸馳般配。
模樣般配,家世般配,能力般配,身高般配,哪哪兒都般配。一個搞車隊,一個開賽車,一個身價百億,一個十項全能,年齡也很合適。
謝風行不是池中物,年紀輕輕便榮光滿身,他需要有個實力雄厚的人在身邊,托著他,也鎮著他。一般男人鎮不住他,能提供的幫助也很有限,還可能會拖後腿。
陸馳體貼,周到,強大,謝風行跟了他,便可以不管俗事,自由翱翔。
這是雙贏啊。如果他是謝風行,這麼有事業心,才不管愛不愛的,他肯定就上手了。
小愛先跟謝風行匯報了一下周律和白森森那邊的精彩劇情。
“你好像在夢裡告訴過我了。”
“這麼好的消息,當然要多說幾遍。”小愛說,“周律現在已經完全把白森森當敵人了,就是不知道他會如何出手對付白森森,但白森森顯然也不是吃素的,大戰一觸即發,精彩即將開始!一般情侶反目成仇的戲碼都很讓人心傷,唯獨這一對簡直讓人迫不及待啊!”
這的確是個好消息。
短時間之內,估計周律也不會到他跟前晃悠了。
小愛說︰“對了,昨天陸總守了你一晚上呢,真是個癡情種。大老板能這麼貼心不容易啊。你真的不考慮一下麼?”
謝風行何嘗不知道這些。
陸馳是個優質股,買了不會虧的那一種。如果他跟陸馳在一起,好處多的數不過來。
可就是陸馳太優質了,對自己也很真心,他才不想耽誤他。
雖然他對愛情沒什麼期待,也沒有任何經歷和體驗,但他從趙晚和苟小川,以及過去幾個世界無數悲劇愛情故事上也能了解到普通人對愛有多渴望。
愛情是很美好的東西。如果陸馳和他一樣無所謂也就算了,但陸馳不是。
他的心和他的身體一樣熱。
太燙人了。他承受不了。
“啊,燙人不好麼?”小愛說。
謝風行預感他說不出什麼好話來。
果然,他聽小愛感慨說︰“年輕不懂燙人妙啊。尤其你這體溫低的,你想想,身體裡如果有那麼一根……”
謝風行猛地嗆了一下。
“我要報警了!”
“慢點喝。”陸馳急忙遞了紙巾給他,擦了一下他嘴角和手背上的牛奶。
謝風行推開他的手︰“我自己來。”
謝風行又咳嗽了幾聲,臉都咳紅了,扭頭看了一眼旁邊的陸馳,和陸馳的視線對上,他偏過頭去,又咳了幾聲。
陸馳就伸手拍了一下謝風行的背,誰知道才拍了一下,謝風行肩膀都聳了起來,露出兩截漂亮的蝴蝶骨。
那樣子,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過去,又變成了從前那個像受驚的小貓一樣的,可憐又警惕,敏,感的謝風行。
陸馳心頭就是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