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很多人心情都不好。
周律在苟小川的車上坐著, 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蔫下來了,很疲憊。
苟小川話卻很多,一直在說話。
雖然很累, 但他還是很溫柔地有問必答。
苟小川也是富二代, 他喜歡這種富二代,而且在遇到這些富二代的時候, 他總是不自覺地會拿出自己最好的狀態,以期望他們能夠對自己有某種好感。
一種微妙的自尊和自戀交織的感覺。
“風行性格比較冷, 朋友比較少, 在學校裡, 還望周學長多照顧他。”
周律笑著說︰“客氣了。他在學校很受歡迎的,很多人都喜歡他。”
“那你喜歡他麼?”
周律笑著說︰“當然了。”
“我說的是那種喜歡。”
周律愣了一下, 臉色微紅,大概沒想到苟小川能看出他的性取向, 一時有些不自在,看了一眼前頭的司機,然後低聲說︰“我很欣賞他。他是大明星。”
沒有明說, 但意思也很明顯了。
苟小川笑了笑,說︰“他很難追, 就剛才我們看到的那個人,我大表哥, 他也在追。”
周律露出幾分意外的神色︰“是麼?”
說著就笑了笑, 沒再說別的。
他不習慣和陌生人聊同性戀相關的事, 不管是涉及到自身, 還是涉及到其他人。
既然不是他大表哥的情敵, 苟小川也懶得再繼續問下去了。
他其實之前是有點擔心的。
雖然這個周律看起來哪哪兒都不如他大表哥。
但感情這種事很奇怪,像他, 那麼多人喜歡他,有錢的,帥的,幽默的等等,可他偏偏看中了什麼都沒有的陳卓。
陳卓家庭出身一般,不算帥,寡言,也不算幽默,可他偏偏喜歡他。他們這種不差錢的人,談戀愛還真不看身外物,主要看眼緣。
車裡一時靜默起來,周律有些撐不住身上的疲乏,他掏出手機來,找到趙晚的聯系方式,想給他發個信息過去,又覺得自己這樣會招致趙晚的不耐煩。
趙晚此刻應該在想方設法地去勾引蔣舒原那個老男人去了吧?
他有些煩躁,看著眼前的儀表盤發呆。
這是一輛保時捷,不比他剛才看到的凱利瑞恩便宜。
還有蔣舒原開的那輛賓利。
這才是他最向往的圈子,在繁花似錦的北城,這些人過的才是真正的人上人的生活,如果他隻憑借自己的努力,哪怕是做工資極高的飛行員,也永遠跨不到這個階級去。
就像他和苟小川,此刻坐在一輛車裡,近在咫尺,實際卻身處在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他不能就這麼認命了。
他就坐直了身體,給趙晚發了個信息︰“睡前多喝點水,床頭最好也放一杯,今天早點休息。”
發完信息他就閉上了眼楮,往椅背上一靠。
趙晚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在座位上發起亮光,蔣舒原低頭看了一眼在自己懷裡躺著的趙晚,伸手將他的手機拿了過來。
手機上了密碼鎖,照亮了他的眉眼。
本來很溫和的眉眼,此刻卻有些陰戾,蔣舒原輸了自己的生日,手機便解鎖了。
唇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他將信息點開,發現信息是“周學長”發過來的。
冷冷地看著上頭的信息,想起謝風行在席間跟他說的話,蔣舒原手指微微上滑,肆無忌憚地看趙晚的聊天記錄。
趙晚微微睜開眼楮,又裝作什麼都沒看見,夢囈一聲,鑽進他懷裡,去聞他身上熟悉的男人氣息。
從什麼時候開始迷戀上這個氣息的呢?趙晚已經記不得了,好像從小時候跟著蔣舒原睡的時候,他就貪戀上他獨有的味道,他覺得是男人味,是荷爾蒙,這氣息只有蔣舒原有,別人都沒有。
好久沒聞到過了,他聞到了以後,隻覺得酒精在發酵,身體發熱,人卻很想哭。
他情願當初什麼都沒有說出來,一輩子和他保持如父如子如友的關系,也不用像現在這樣,一年半載才能見一次。
蔣舒原將趙晚和周律的信息看了大半,眉頭越皺越緊。
沒有太過分的對話,可曖,昧無處不在。周律在撩趙晚,趙晚有時候也會回應,蔣舒原看的心裡很不舒服,就把手機給放下了,拿手機的那隻手,放在了趙晚的肩膀上,微微搓著他一縷頭髮。
頭髮是沒有感覺神經的,趙晚卻覺得自己的頭髮突然有了生命,變的那樣敏,感。
車子到了酒店以後,蔣舒原拍了拍他︰“別裝醉了,起來吧。”
趙晚起身,臉上已經被扣子硌出一個很深的紅印子。蔣舒原伸出手來,戳了一下那個紅印子,趙晚下了車,步子踉蹌了一下,就又落到了蔣舒原的臂膀裡。
“知道我裝醉,還肯帶我回來。”趙晚說。
“不想讓你在同學面前丟了面子。”蔣舒原說。
電梯一層一層往上走,趙晚忽然反過身來,摟住蔣舒原就要親他,蔣舒原挾製住他︰“有攝像頭,不要瘋。”
趙晚問︰“沒有攝像頭就能瘋了麼?”
“你想讓我把你送回去麼?”蔣舒原問。
趙晚抿起嘴唇,就紅了眼眶︰“我寧願回去。”
電梯“叮”地一聲打開,蔣舒原說︰“你要回去麼,要回去我們就再下去。”
趙晚抿著嘴唇,都要哭了,蔣舒原就從電梯裡出來了,牽著他的手,把他也拉了出來。
趙晚就不情不願地跟著他走,眼淚再也止不住了。
蔣舒原說︰“別哭了,多大的人了。”
趙晚不管他,還是哭。他看著趙晚,有些無奈,還有些心疼,心頭有些煩躁。
他想,趙晚變成這樣,他也是有責任的吧。
他有時候覺得自己在單身養育趙晚的過程中,沒有給予趙晚正確的引導,他有時候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的影響,趙晚才會變成這樣。
他替趙晚擦了臉上的眼淚,趙晚抓住他的手,滿含情意地仰頭看他,泛紅的眼楮那樣純真,炙熱。
要說一點不心動,那是不可能的,到了這個年紀,還能被這樣優秀的一個男孩子熱烈地愛著,於他而言,這是讓他重返青春的秘密武器,老男人沒人能抵擋得了這個。
可就因為他愛趙晚,這愛裡還有道義和親情在,他才不能那樣自私地遵循本心。趙晚比他年輕了將近二十歲,未來一片光明燦爛,他應該找一個同齡的愛人。
但這個人,必定要是可靠的,品性優良的,能給趙晚帶來幸福的人。
他是絕不允許自己悉心呵護養大的一朵花,被他人踐踏傷害。
他就給朋友打了個電話︰“幫我查個人,航大的周律。”
苟小川把周律送到航大學校門口,周律下了車,看著苟小川的車子走遠,就立馬給白森森打了個電話。
“你出來一趟吧。我在北操場等你。”
北操場靠山,是個深坑,學校都傳言那是個萬人坑,這個點了,還有一堆男生在裡頭打籃球,他在高高的台階上坐著,遠遠地就看見白森森朝他跑了過來。
“你不是去跟趙晚吃飯去了,這麼快就回來了?”
周律“嗯”了一聲。
白森森就在他身邊坐下,問︰“你怎麼了,情緒這麼低落。”
“蔣舒原回來了,他跟蔣舒原去酒店了。”
白森森愣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問︰“他們倆好上了?”
“也沒有。”周律有些煩躁︰“不知道。”
白森森按住他的手,說︰“等等看吧,我看蔣舒原未必能過那道坎。他們倆要能成,早就能成了。再說了,就算成了又怎麼樣,這世上沒有撬不動的牆角。”
周律說︰“我今天不光見到了蔣舒原,還見到了謝風行的朋友和同事。”
白森森看向他。
周律就說︰“他們那個圈子,不知道我們這輩子有沒有可能混進去。”
“謝風行也去了?”白森森有些意外。
周律點頭。
白森森就說︰“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這一切都和謝風行有關系,我有時候覺得他像個鬼,好像什麼都知道。我們之前一直都很順利,自從他來了以後,好像原本屬於我們的東西,一點一點全都被他搶走了。”
周律說︰“謝風行不是趙晚,我們弄不了他。”
白森森說︰“要能把他弄了就好了,我就看不上他那個狂樣子,要不是出生在有錢人家,從小接觸的就是我們接觸不到的東西,他能有今天這個能耐?”
但說這些話也沒有意義。
謝風行可惡就可惡在他強大了,找不到他的弱點。
可如果謝風行自己不遵守遊戲規則,非要摻和到他們和趙晚的事情中來,他就算拚盡全力也要咬死他。
白森森現在已經開始在挖謝風行的黑料了。
這種突然走紅的明星或者網紅,最怕爆出以前的黑料。
但他目前為止沒找到什麼有用的信息,反而從某些粉絲的微博裡發現謝風行還會畫畫!
他畫的岩彩,精美程度簡直令人震驚,但到目前為止,他會畫畫這件事還只是在他的粉絲裡面流傳,還沒有大規模流傳開來。
他都可以想象,哪一天他還會畫畫這件事爆出來,謝風行會漲多少粉!
這個謝風行,他為什麼那麼優秀!!
他真的嫉妒他了。
畫畫可和賽車或者開飛機不一樣,賽車也好,火遍航大的九連殺也好,本質上它們都是一樣的,都屬於競技運動類的東西,但繪畫可是實打實的才藝,試想一個能開賽車和飛機的人,居然在畫畫上也極具天分,謝風行整個人的形象都能上天了吧。
能動能靜,能文能武!
謝風行還會什麼?
他總不會還會彈鋼琴吧?!
謝風行和陸馳在海邊呆了很長時間。
海風吹的身上都冷了,抽完了最後一根煙,陸馳對謝風行說︰“回去吧。”
謝風行拉住了陸馳的手,然後松開。
陸馳說︰“不要安慰我。”
謝風行說︰“不是安慰你。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不用說。”陸馳說︰“上車吧。”
“我要去找苟小川,有點事跟他說,你把我送他那兒就行了。”謝風行說。
陸馳“嗯”了一聲,也沒問別的。
車子開到大路上來,陸馳放到前面的手機忽然亮了一下,謝風行就看到陸馳的手機屏保照片,是他和陸馳的合照。
他都不記得那照片是什麼時候拍的。陸馳在扭頭看他,他穿著賽車服,直直地看著鏡頭,沒什麼表情。
苟小川在見到謝風行和陸馳的時候,很是吃驚。他趿拉著拖鞋,剛洗完澡,頭髮都還是濕漉漉的,頂著毛巾說︰“表哥要不要進來坐坐?”
陸馳擺了一下手就開車走了。
苟小川察覺到有點不對勁,就問謝風行︰“發生什麼事了?”
“我們攤開聊了一下。”謝風行說。
苟小川︰“……”他大表哥好慘。
都不用問,他光看謝風行這冷冰冰的樣子,就知道他們怎麼攤開講的。
“有點煩,不想睡覺,咱們喝酒去。”謝風行說。苟小川說︰“行,你等我換個衣服。”
苟小川把謝風行帶到酒吧去了,想著借著酒精,再好好遊說一下謝風行。
誰知道剛到了酒吧,謝風行就被人給圍住了。謝風行有些不耐煩,一個都沒理,苟小川把那些人攆走︰“要不咱們去包間,我都忘了你是個名人了。”
這酒吧人氣很旺,半夜正是最嗨的時候,有人在台上唱嗨歌,一堆人跟著狂魔亂舞,苟小川伸手去啦謝風行,要往包廂去,謝風行卻拎著一瓶酒,便進了舞池裡。
唱歌的是個走性冷淡風的女歌手,很酷,一頭小辮子,黑紅的嘴唇,唱的是《樂園》。
“偶爾喝了醉了鬧一鬧,來點小小刺激也挺好,
管他紛紛擾擾都多少,隻想開開心心活到老。”
光影混亂打在謝風行那張極致冷淡,又極致艷麗的臉上,他的姿態是放,蕩的,但一點也不淫,蕩,顯得肆意,囂張,墮落,性,感,又冷酷。越來越多人被他吸引,他卻誰也沒有看。
苟小川在旁邊都看呆了。他不知道謝風行還有這樣的一面,讓人震撼的自我的美,像是帶血的玫瑰,又瘋狂,又冷漠刺人。
這哥們,太絕了,他表哥要是看見,不迷死,算他輸。
紅紅綠綠的燈光掠過他的臉,他耷著眼勾手,苟小川就湊上去了,一邊跟著跳舞,一邊拿出手機自拍,拍到後來他就隻拍謝風行一個人了,謝風行面對鏡頭一點也不膽怯,反而更放肆,像是某種情緒的宣泄,不知道是宣泄他無力的身體欲,望,還是宣泄他模糊不明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