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的開幕， 是層層疊疊的青石台階，沿青山蜿蜒而下，在曲折和陡峭中沒入天際。

少年的聲線低柔平和， 但咬字很清脆， 透著股一板一眼的認真勁——

“這個視頻發出來的時候， 我和豆子應該已經回到家裡。這是一場突如其來的b市旅行， 原本是來考試， 考完後獲得家允許，就玩幾天。豆子說， 來來， 不如水一期視頻，我覺得這主意不錯。”

語氣頓頓， 那個聲音忽然遠， 小聲嘀咕道︰“這個開場白好像沒什麼文采？”

另一個慵懶的聲音回答︰“無所謂啊，水視頻嘛。”

“也是。”

屏幕上， 大片大片嘲諷灌水行為的彈幕還沒來得及飄過， 畫面忽然一轉。

無人機迅速拉開一個超廣角，將落余暉下的城盡收眼底，鏡頭掠過那些青石磚， 捕捉到遠處天邊無聲飛過的雁群，又向下傾斜著飛過遊客們的頭頂。

鏡頭一角，兩個高高瘦瘦的男生挨在一起， 一個低頭『操』控著無人機，另一個湊在他身邊， 用手遮住屏幕上的反光，專注看著回收畫面。

彈幕瞬間爆炸。

-《水視頻》

-我水一期視頻，順便拍個4k紀錄片

-基『操』， 勿坐，請6

-啊啊啊去城啦寶貝！！

-祖國大好河山我哭

-雖然但是，不是開嗎？

-曠課旅行？神仙家！

無人機在南城的高空徘徊幾分鐘，而後降低高度，朝那兩人一點一點靠近，謝瀾抬起頭，鏡頭懟著超清五官特寫，逐漸『逼』近。

——他一伸手，接住無人機，隨即畫面黑掉。

“飛一會得，他們又不是沒見過城。”

“慌什麼，我報備過。非特殊時期以飛的。”

“我是怕你機器摔下去。”

“……”

畫外音遠去，黑屏上逐漸浮出首的街道，車輛與行人川流不息，背靠紅牆綠瓦與寬窄胡同，街邊樹梢壓滿金桂。

【桂香九月首vlog 豆子陪我去t大考試】by 謝瀾em

鏡頭一轉，環境音突然嘈雜起來。

擠擠挨挨的飯店大堂，京片子和各方言混在一起，服務員推著一輛銀『色』餐車嘩啦啦靠近，餐車上赫然擺著一隻蜜褐『色』油光　亮的烤鴨。

鏡頭激動抖抖。

竇晟立刻在畫外音道︰“前輩，你怎麼回事，拍個烤鴨還手抖？”

謝瀾不悅回答︰“誰讓你不帶雲台，我想看片鴨子，沒空管機。”

竇晟低笑，“那我舉著，你看師傅片鴨。”

屏幕上大片彈幕張狂滾過。

-豆子甦到我頭掉

-聽一句前輩興奮，我是不是沒救

-我來！我來給你們舉著！

屏幕裡，謝瀾鏡頭後走到鏡頭前，好奇湊近餐車看著烤鴨師傅片鴨。

“頭盤六片胸口皮，入口即化，蘸白糖食用。”師傅吆喝一聲，遞上一小盤酥脆飽滿的鴨皮放在桌上。

竇晟立刻往謝瀾邊上推推，“別光看，快吃，一會就不酥。”

謝瀾對著那盤東西有些猶豫，“鴨皮？”

“嘗嘗嘛。”竇晟一手穩穩當當端著鏡頭，另一手伸出筷子來夾一片蘸糖遞到謝瀾嘴邊。

謝瀾張嘴接過，他立刻問道︰“好吃麼？”

謝瀾點頭，正要回頭繼續看片鴨，突然又瞟到鏡頭。

他頓頓，還是對著鏡頭解說道︰“啊，大家好，今天帶大家來吃烤鴨，這個烤鴨是中華族的傳統美食，它主要是一隻鴨子……口感……怎麼說，那個語是什麼來著？竇晟？”

竇晟在鏡頭後無辜“啊？”一聲。

謝瀾蹙眉琢磨半天，“想起來，蜜裡調油？”

“……”竇晟沉默許久，“你說是就是吧。”

彈幕笑瘋。

-不要強行營業ok？

-笑死，幾百萬觀眾真的有人不道烤鴨嗎？

-烤鴨，主要是一隻鴨子，沒『毛』病

-的確，蜜裡調油，嗯

-歐幾br /

謝瀾對著鏡頭不所雲一會，直到竇晟笑得鏡頭抖，才破罐破摔嘆口氣。

“你們自己看吧。”他丟給鏡頭一個後腦杓，嘟囔道︰“只有我想看這套花活。”

竇晟立刻在畫外稱贊道︰“花活這個詞用得很道。”

竇晟職業『操』守一流，邊吃邊拍，不僅拍下片鴨師傅手法最精湛的高片段，還捕捉到謝瀾品嘗時兩腮鼓鼓的鏡頭。他的手也頻頻出鏡，捏著包好的烤鴨卷餅遞到謝瀾嘴邊，再被謝瀾一口咬住。

直到買單走人，鏡頭重新被謝瀾拿起，調整視角到兩人臉上。謝瀾對鏡頭匯報道︰“我們吃好烤鴨。”

彈幕︰

-我們也吃好狗糧

-笑死，狗糧吃到撐

-我真不道是什麼支撐我這個母胎solo腆著臉看到在

-是對瀾崽的一往情深吧

-dmem永遠愛！

-我看瀾崽看世界，套娃也開心

vlo□□段很碎，說水視頻其實也不為過，各素材雜『亂』拚接，全部粗剪。有些鏡頭拍著拍著就拍到腳上去，一陣晃山搖後又隨機定在街角大爺『性』感的白背心上。

兩個少年並肩穿梭在老城的大街小巷，自行車鈴和小商販吆喝聲交織，他們的交談聲混在其中，有時很清晰，有時又完全模糊進屬於這座城市的嘈雜中。

但他們早到晚勾著唇角，看彼此時眼裡有一簇很難被忽視的，仿佛永不熄滅的高光。

觀眾是在國內土生土的同胞，城、故宮、紫禁城、四合院，是刻在dna裡的東西，但跟著這個鏡頭去看，聽謝瀾用奇奇怪怪的語來介紹，好像就很不一樣。

謝瀾和竇晟在b市多呆三天，他們在破曉前排隊看升旗，跟著全國各過來的遊客一起逛過故宮，在傍晚爬上城，又坐纜車下來，在胡同裡看住四合院家產過億的老大爺跟賣瓜的討價還價，又去商業街路過幾家光怪陸離的酒吧。

……

在視頻最後一段，視角在自行車後座，鏡頭裡是竇晟在風中揚起的短發和少年挺而薄的肩，自行車順著t大的林蔭坡路沖下，一直沖向數理樓。

淡出鏡頭是一紙文件，很隨『性』扔在桌上。

正文被放無人機的盒子遮住，隻『露』出個標題來——《保送生預錄取協議》

視頻結束。

那些瞬間瘋狂的彈幕定格在屏幕上。

-臥槽，瀾崽直接簽？？

-t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崽你明明還沒上高三啊！

-好優秀，媽媽好驕傲（擦淚）

-回來啊！別結束！到底是不是保送t大？！

……

……

謝瀾原本是認真打算水一期視頻的，因為這期視頻後他就打算一直鴿到年底，等《少時2》編曲工作交卷再籌備後續產出。

粉絲量大，水視頻上熱門也算早有預期，但他完全沒想到這期視頻轉天就被平台的新一期活動收錄。

#少年，你眼裡有光#

征稿期︰即起~9月22

本期熱門up︰謝瀾_em

竇晟抱著書包坐在車上，呵呵兩聲，“我合理懷疑運營人員是先看你這個視頻，才劃出來的本月活動主題，這算什麼？是該算我們黑箱『操』作，還是該算平台運營偷懶啊？”

他一邊吐槽，一邊迅速用大號給謝瀾送兩顆活動幣，又轉發給up朋友們要求支持。

趙文瑛副駕駛扭過頭來，“豆子之前是不是說過，9月份活動挺重要的？”

竇晟嗯啊兩聲，“國慶前的最後一波常活動，又是開季，當然重要。”

“那真不錯。”趙文瑛笑道︰“我看瀾瀾要先你一步拿百大。”

謝瀾心裡一緊，抬眼看一眼趙文瑛，見笑『吟』『吟』捧著手機，屏幕上是他和t大簽約的合同書，完全沒自己剛說的當回事。

他又瞟眼竇晟，竇晟也悶頭繼續動員著他的朋友們，仿佛無事發生。

謝瀾無聲嘆氣。

當事人和當事媽不在意，就只有他別別扭扭，生怕自己真的不小心“偷”本該屬於男朋友的百大。

——九月一來，年度百大預測貼越來越多，那位數據大神昨晚還用微博小號再次定論，今年dmem中如果出一個百大則必是em。那條微博簡直讓他坐立難安，甚至一度想視頻刪，但如果刪，竇晟恐怕真的要擼起袖子和他打一架。

昨天上飛機前的最後一站是雍和宮，據說那裡許願很靈。謝瀾許願竇晟百大，也不神仙不聽見。

正糾結著，竇晟保持著單手打字的動作，另一手抬起來精準掐住他的臉頰。

“？！”

謝瀾震驚，被掐著臉含糊道︰“幹什麼？痛啊。”

趙文瑛嘶一聲，回頭朝竇晟腿上扇一巴掌，“你有病？你掐人家臉幹什麼？”

竇晟看著手機頭也不抬，收手哼一聲，“阻止某人『亂』七八糟的念頭。”

趙文瑛愣愣，看向謝瀾，“瀾瀾想什麼呢？”

“沒什麼。”謝瀾嘆氣。

他等趙文瑛轉過去，在底下憤憤跺竇晟一腳。

今天禮拜五，新高三已經開四天，他和竇晟才滾回來上。

早上堵車，自習鈴打響的一瞬，謝瀾和竇晟剛剛狼狽樓梯口沖上來，一拐彎，和拿著卷子正要進教室的胡秀傑照個面。

明明與閻王隔數十米，但謝瀾和竇晟還是一起麻。

他們迅速卸下臉上所有表情，默默走近，在胡秀傑虎視眈眈下硬著頭皮進教室。

“謝瀾，竇晟，站在講台前別回去。”胡秀傑板著臉，“高三，道麼？”

謝瀾低頭看腳，“嗯。”

竇晟和他同步看腳，“嗯嗯。”

胡秀傑冷聲道︰“打上期，我就給你們每個人說過，上高三絕對不被情緒支配，不任『性』，不肆意妄為！家寵著慣著也就算，自己心裡沒點數嗎？你們是自己人生的主人不道？只有你們自己對自己負責，不道？！”

“…………道”謝瀾茫然回答，看眼竇晟︰我們怎麼？

竇晟用眼神回︰不道。

胡秀傑伸手在門框上啪一拍，“我問你們！今天開第幾天？”

門框上的余震過於嚇人，謝瀾張張嘴，愣是沒發出聲。

竇晟道︰“第五天。”

胡秀傑冷笑，“距離高考還有幾天？”

竇晟頓頓，“等我算算。在是九月，九月還剩29天，十月31天，十一月……一三五七八十臘三十一天永不差，十一月30天……”

底下眾貓頭鷹們憋炸，竇晟掰著手指頭算到四月時，謝瀾忍不住開口道︰“還有278天。”

嘩一聲，該笑的終於笑。

忍著沒笑的也被帶跑，全班爆笑如雷，笑聲在整條走廊上回『蕩』，隔壁全科a的教室門給笑開。

老馬探出頭問道︰“數理a發生什麼？”

“沒什麼，馬老師。”胡秀傑冷笑，“我們班這兩尊大佛終於回來。”

“回來？”老馬立刻扔下自己班生跑出來，舊皮鞋在走廊瓷磚上嗒嗒作響，“謝瀾到底怎麼樣啊，去面個試就沒動靜，我也不敢問，t大那邊……”

胡秀傑在門口沖他皺眉，老馬腳步一頓，音戛然而止。

班裡的同們神情各異，竊竊私語。

老馬走到門口，有些尷尬沖謝瀾笑笑，生硬題拐個彎。

“啊，我過來是跟你們班生說一聲，那個，我剛跟我們班說過。在數競基本結束，二試馬上出分，後面會有什麼保送考試啊，高考降分啊，還有明年開春的自主招生啊。咱們班已經有謝瀾同先給打過頭陣，不管結果怎麼樣，他的心態要穩住，你們在高三這一年的心態也要穩住，不要『亂』不要散，要信高考還是不避免的獨木橋，就算沒有那些優惠政策，你們本身是有耐考上前……”

竇晟越聽越不對，蹙眉打斷道︰“老師，怎麼感覺您在安慰謝瀾啊？t大沒有同步通校嗎？”

老馬一個急剎車，猛扭過頭來，“通什麼？”

竇晟驚訝道︰“真沒通？那……估計是效率有點拖……那你們沒看謝瀾的最新視頻嗎？”

胡秀傑和老馬面面覷，而後老馬臉上忽然跳出一抹喜『色』。

他正要說，就被胡秀傑用手上的一卷資料按住。

胡秀傑皺眉道︰“我們到底是你老師還是你粉絲，道你的事還得通過網上關注你？真夠不像的……謝瀾到底考什麼樣？請假這麼多天，我們還以為你考砸在b市散心。”

謝瀾正要張嘴，底下董水晶茫然道︰“他不是簽約嗎？”

“對啊，全班道吧？”

“我們道啊。”

“原來老師不道嗎？”

謝瀾還沒張開嘴，就見老馬的臉上剎那間迸發出神采。

返老還童。

老馬猛吸一口氣，一攥住胡秀傑的胳膊，胡秀傑攥得直皺眉。

“什麼政策？！降分？還是降重本？還是……”

謝瀾道︰“是提前錄取。”

老馬一下子沒說出來，站在教室門口，瞳孔在顫抖。

“還有別的嗎？”他問。

“別的沒什麼……”謝瀾咕噥一句，跟竇晟一起走下講台，往教室左下角窗邊，他們那熟悉的窩點走去。

保送就是保送，最簡單清楚的政策就是保送，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的條件。合同一簽，板上釘釘。

真要有別的，就是冬令營。

cmo的全國決賽還是要參加，但他已經提前鎖定精英冬令營全國六十張入場券之一，今年冬天要進入國家集訓隊選拔。

t大的老師說，有讓他進今年的國家隊，參加明年7月imo。也多培訓一年，後年再戰，反正要看集訓情況。

他私心希望是後年，大一結束再去比。一方面準備時間充裕一點，另一方面，今年年底想陪竇晟忙活他的年度視頻。

班裡鬧哄哄討論一陣，老馬和胡秀傑站在走廊低聲交談，過好一會老馬才回自己班看自習。

聽腳步聲，不難想象到馬臉上春風滿面。

胡秀傑回班關上門，拍拍講台桌。

底下瞬間安靜。

依舊是一貫的冷臉，但時不時微微揚起的嘴角還是暴『露』一些激動。

“行啊，簽就簽，謝瀾第一節下課來找我一下。已經簽top 2不要得意忘形，還沒簽上或還沒考上的同正是拚搏時，就算不全去前兩所，咱們這兩個班也全是頂級大的苗子。高三，別讓任何事影響到你們的狀態，保持積極進取的心態，保持穩定高效的習節奏，保持健康強壯的體魄，你們……”

目光掃到竇晟，突然皺眉道︰“竇晟。”

竇晟剛放好書包，有些不所以抬起頭，“啊？”

胡秀傑視線在他臉上兜圈圈，眉頭越蹙越深，“一個假期沒見，怎麼瘦這樣？生病？”

前面同聞言紛紛回過頭來。

車子明嘀咕道︰“是啊，前兩天二試的時候我就想說，豆子好像瘦？”

竇晟啊聲，含糊其辭道︰“是有點吧……沒事，我多吃飯，再過兩個月就胖回去。”

胡秀傑皺眉，拍拍講台桌，又開始新一輪的訓教。

“營養也要跟上！這周末家會，你們家來我還要重點強調，高三這一年……”

謝瀾趁發言，趕緊手機關機塞進書包深處。

竇晟湊過來低聲道︰“男朋友，視頻bgm還沒好嗎？再不拍，我要被老胡盯死。”

“別催，別催。”謝瀾煩躁，“在b市我說要剪音軌，是誰拉著我半夜瞎逛？你還有臉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