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梯教室裡,音響設備正在播放貝多芬的命運樂章。
銅管樂器吹奏開始引領越來越強的音調,層層推進樂章,隱藏在主旋律之下的小提琴低低地訴說著黑暗勢力的強盛,回『蕩』的激烈樂聲充斥了整間屋。
每個精神體面前都放著節拍器,們全神貫注地傾聽著,在每一個關鍵點適時『插』入。
節拍器是特製的,會發出任何聲音,但是會被機器記錄下來,時間精確到0.01秒。
——而且們每個人負責的部分一樣。
教室最前面的虛擬顯示屏上,斷有紅『色』綠『色』的光芒在跳動。
綠『色』代表準確,紅『色』代表偏差。
這些帶有顏『色』的數字是培訓班的學號,每隔一段還會有整體標『色』,象征這段樂章的“合奏”準確度。
汪女士看著講台下的學生。
這些機械人坐的位置很奇怪。
整體大致呈圓形,陸笛與晏龍在中前部區域,仿佛是演奏指揮的位置,但是跟交響樂團的位置分布規律又有很大的差別,弦樂並不在兩邊,管樂也集中在一個方向,所有人手都是交替分布的。
雖然機械人手裡沒有拿樂器,但是上了這麼多天課程,汪女士基本上也知道了這些學員被分配到了哪些樂器聲部組。
讓她感到疑『惑』的是,這件事知道是誰定下的。
反正不是汪女士自己,也是其他來教課的音樂大師。
沒有專業人士的意見,這些分組是根據什麼決定的呢?為什麼學員們沒有提出任何反對意見?
為什麼這種分組又離奇地合適?
如果可能,汪女士真的很想要這個判定標準,這樣就能知道新入門的音樂初學者應該往哪個方向發展了。
然後那位姓朱的基地人員告訴汪女士,是機密,能說。
還說正常人用不了。
——汪女士不敢繼續想下去。
其實這個音樂培訓班本身就透著蹊蹺,你見過從來不擺弄樂器、學指與吹奏方法的學員嗎?
這裡就是。
能分辨樂器的音『色』,對著實物分出單簧管與雙簧管。
中提琴與大提琴放在一起全靠尺寸大小區分,看到放在肩膀上拉琴的,有時發愣認出那是小提琴還是中提琴。
雖說在備課的時候,得到的提示就是以賞鑒為主,要求學員們會樂器演奏,能打好節拍就行了……可是這樣培訓出來的人究竟要做什麼?通過虛擬網絡模仿一個交響樂團嗎?
這個疑問不止是汪女士的,也是每個音樂教師的。
而且們認為最有天賦、也最正常的一個學生——至少是肉身來上課的,沒穿奇怪的機械骨骼——竟然不參加合奏,表現得完全像是一個旁聽生。
還有那位學號72的二期學員,有深厚的音樂基礎,絕對是正經的樂團成員,目前已經取代陸笛成為這個培訓班優秀學員代表,成績最為突出。(陸笛理論課丟分多)
唐老先生私下透『露』,這個72號學員有點像是燕京的某位鋼琴家,兩年前出了車禍,就再也沒有這個人的消息了。
看著坐在最後一排,與晏龍陸笛遙遙相對的72號,汪女士欲言又止。
那可是傳統交響樂團裡屬於打擊樂的位置,鋼琴怎麼都不應該在那邊!
接受到這股強烈腦電波意念的陸笛︰“……”
陸笛想一兩用,這些信息屬於被動接受。
陸笛很想告訴老師,,這是一支交響樂團,這是在列陣,學號72的精神體出身軍旅家庭,前身是一位鋼琴演奏家,人帶著那一列高音部壓陣呢!
是的,沒有學什麼樂器的區別,只有高頻、低頻與其他之分。
72號藺海的地位相當於第一副指揮。
如果晏龍與陸笛遭遇到強力的沖擊,陷入苦戰,副手就得發揮作用。
72號藺海在“弦的測試”裡,是適應最良好,“可作戰範圍”最廣的精神體,所以他得到了這個位置。
第二副指揮與第三副指揮還分列左右呢!可惜們完全不起眼,沒有引起老師的注意——
這兩位並非力量影響的範圍(音域)廣,而是很擅長協調。
呃,就是培訓成績不起眼,還是汪女士吐槽的那種認不出樂器的奇葩學員。
一篇樂章走完,汪女士指著出錯的部分開始點名批評,然後指導。
優等生陸笛在下面走神。
又想起跟同學們第一次“面對面”合奏的事。
當時他跟在晏龍後面,愉快地走進屋子,然後傻眼。
陸笛看著自己的同學們,又遭遇到了那種推開門發現兄弟姐妹全部不認識的尷尬場景。
當一屋子的機器人學員今天全部變成了幽靈同學,只有滿心懵『逼』,以為都是同學,結果這些精神體也是男女老少全都有——年紀最大的看起來有八十歲,小的還沒桌子高。
陸笛下意識地抓住晏龍,後者會意地解釋,精神體的原身年紀在二十五歲以上,絕對沒有小孩,連志願書都不可能拿到。
“精神體的年紀與『性』別,有的跟原身相似,有的沒一點關系,而且們與你同,也與你的兄弟姐妹不同,們的記憶與智商跟表是沒有任何關系的。”
別看就桌子高,語考試成績比陸笛好多了。
陸笛︰“……”
還真的是。
事實上編號91的小孩,前身是一位洞『穴』深潛專家,也是一位極限運動與野外生存方面的能手,三十歲之前在某野戰部隊服役,後來在一次國際救援行動中遭遇意外,受傷失去了雙腿與右臂。
陸笛跟同學沒那麼熟,當然不能問對方為什麼會是小孩的表。
而且人家自己也知道。
就像正常誕生的人類,父母與孩子自己都沒決定『性』別。
到了精神體這裡隨機『性』就更大了,可能有科學道理在裡面,過目前發現不了,也沒法乾預。
總之陸笛再次經歷了一遍“認識臉”,隻認識“聲音”的懵『逼』會面。
等到陸笛重新回到音樂教室,看到一個個機器人,憑著強大的記憶力自動對上了們的臉。
課程是枯燥的,但是沒有人抱怨,就這麼一遍遍地“合奏”,下課之後也沒有人離開,而是繼續播放音樂,直到沒有一次錯誤。
陸笛讓金屬球重新落在滾輪機器人腦袋上,準備跟著同學們去可以吸收能量的密封訓練場進行“實踐”。
這樣沒日沒夜的訓練,已經持續了十天。
從一開始的雜『亂』無章,慢慢變得像樣了。
這時唐老先生正給陸雲上完私課,兩邊恰好在走廊踫見,陸雲一眼就看到了人群裡最扎眼的那對——只有陸笛會把載體停在某個機器人頭頂,也只有晏龍會使用外觀毫無威脅力的滾輪機器人。
這兩個也是培訓班裡畫風最奇怪的學員。
偏偏陸笛自知,明明載體是個無人機,卻經常懶得飛。
陸雲抿了抿唇,對著跟自己打招呼的陸笛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旁邊沖出來的林瑟用金屬臂帶著跑到旁邊。
陸笛表面若無其事,實則豎起了耳朵。
嗯,林瑟又說自己的小話了。
沒什麼新鮮內容,刷腦無數遍的 轆。
看陸雲兩眼放空的表情就知道,陸雲“過濾”掉了這些內容。
“呼。”
進入電梯之後,陸笛終於松了口氣。
晏龍低聲問︰“這麼緊張?”
“開玩笑,陸雲是有聯覺的!”金屬球激動的原地蹦了一下。
滾輪機器人抬起頭。
陸笛立刻轉入電腦終端聊天模式,這個有晏龍自己寫的程序加密,比較安全。
“……想當初,歲閏第一次看到我們,就知道了真相,我怎麼可能再犯類似的錯誤?”
陸笛的計劃堪稱滴水漏。
首先去見陸雲以及兄弟姐妹的時候,只有一個人,晏龍沒有主動『露』面。
其次跟晏龍商量過,盡量避免兩人同時以能量粒子態的形勢出現,最好兩個人都用載體,載體可以隔絕大部分能量波動。
因為培訓班的規定,所以第二條原則被執行得很到位,就算陸雲在課堂上旁聽,陸笛也用擔秘密暴『露』。
“可是,我還是覺得她發現了。”陸笛糾結地說。
“我們沒有暴『露』。”
晏龍回憶了一遍,確認沒有破綻。
陸笛揮了揮手,沮喪地說︰“證據她是沒有,可這世上還有一種東西,叫做直覺。”
晏龍想了想,覺得確實有必要加入這個變量,用研究學術的口吻跟陸笛探討︰“暫時還會,陸雲隻接受了林瑟之後分離的人格記憶,她對你的認識全,而她對我就更不熟悉了……”
“可是她在觀察。”
陸笛嘆了口氣,憂鬱地說,“你知道聯覺者的世界有多麼玄幻。”
“比如?”
“她能聞到我們對的時候,聲音裡攜帶的味。”
這個形容不僅超出了ai的邏輯,也超出了人類的正常思維。
晏龍只是一滯,然後根據以前陸笛那些抽象的描述,兩秒翻譯成功,然後恍然。
“這就是你最近敢多跟我說話,堅持要打字的原因?”
“是啊,就像一個人很難聽見自己說話的音『色』,我也知道我跟你講話的時候……是草莓,巧克力、還是牛『奶』?”
“這三個氣味代表什麼?”晏龍認真地記錄。
陸笛嘴角抽搐,然後含糊地說︰“就是情侶之間……談的味道,我覺得我們沒那麼黏糊,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說真的,如果是陸雲的夢想是音樂,我真的建議她做特別行動隊的審訊人員,沒有人能在她面前隱瞞秘密。”
——所以我有多難你知道嗎?
晏龍思維運轉極快,很快就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你敢在陸雲面前與我說話,也敢離開載體,雖然保住了秘密,但是在陸雲看來這已經透著蹊蹺了?”
“對啊!”陸笛猛點頭。
晏龍開始沉思。
跟們同在一個電梯的學員們︰“……”
今天陸笛金屬球也在生物ai滾輪機器人頭頂蹦,知道們交流了什麼,竟然這樣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