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華夏科考站。
早晨七點, 《茉莉花》的江南小調在廣播裡響起。
工程師廖晨『迷』『迷』糊糊地睜眼,從工作台上爬了起來。
他按著酸痛的脖頸與肩膀,電腦終端上已經累積了好幾份未讀郵件, 不是特別緊急的信息。
廖晨腳下用力, 連人帶椅子滑到旁邊,站起來走進盥洗室。
用冷水洗過臉的廖晨清醒了, 他打開了頭頂的儲物櫃,拿起茶葉罐晃了晃,然後猶豫著放了回去,隻接了一杯水, 然後一口氣灌下去。
“三號基地呼叫天對站。”
通訊設備裡傳來曹嚴的聲音, 廖晨三步並做兩步,跑回工作台。
“天對站收到, 正在確認你的位置。”
廖晨看了一眼儀器傳過來的圖像,笑著說︰“通訊無障礙, 效果不錯!成功了!你們該回來了,何教授說要辦個慶功宴,我過會兒去廚房, 是時候展現一下我的拿手菜‘半焦土豆條’了!”
曹嚴笑著罵了一句, 讓廖晨自己吃,他寧願吃烤饅頭片。
掛了通訊之後,廖晨振奮地伸展手臂, 他從未想過竟然可以用兩個月的時間完成這麼一項大工程,第二座基地甚至隻用了十天時間就建成了!這是多麼了不起的成果!
此時距離各國宇宙飛船抵達火星還有整整十五個月的時間。
對華夏科考站的人來說,這是多了兩個空置的基地嗎?
不,是多了兩個可以種菜的地方啊!
糧食蔬菜是根本,越越好。
廖晨又灌下一杯水, 這才坐回來處理郵件,然後他的動作頓住了,臉被屏幕的反光襯出了難看的青『色』。
黃石火山劇烈噴發。
***
幾個小時後,抵達科考站的火星車迎著徐徐打開的大門,駛入建築。
“其實你們能早一步傳輸回來的,沒必要陪我顛簸這麼長時間。”曹嚴笑呵呵地說。
“量子傳輸平台與設備有使用壽命,沒必要浪費,還是坐你的車比較好。”
晏龍一板一眼地回答,完全看不出他有在旅途中唱歌的愛好,曹嚴心裡嘖嘖稱奇。
只要是華夏的科研人員,有一個算一個,都對生物ai充滿了好奇心。
不是想研究的好奇,而是好奇晏龍與人類的差別。
通過對晏龍自主『性』與能力的觀察,曹嚴發現晏龍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智能”,他打心底裡佩服夏教授的團隊,這簡直是逆天的成就。
用西方的傳統概念來說,創造生命是屬於神的領域。
陸笛還能說是人類無意間締造的奇跡,晏龍卻實打是人類智慧的結晶。
於是曹嚴不可避免地偷偷搞了一份ai觀察日記,根據觀察,晏龍喜歡一國的情歌,演唱情緒充沛,咬詞清晰,不過要說音樂天賦,還是陸笛更強。
陸笛可以在完全不懂歌詞的情況下,把曲子旋律一個音不錯的哼唱出來。
開著火星車,一路說說笑笑,隨機播放到一首曲子,再來個大合唱——曹嚴都遺憾時間過得太快了。
“今天晚上走?”
“對,十一點左右。”
陸笛有舍不得離開,在火星度過的這段時間很忙碌,但都是美好的記憶。
沒事還能聽曹嚴講八卦。
這顆星球上總共就十五個活人,四個科考站,可是大家的關系挺復雜的。
比如說,俄羅斯的美女醫生竟然跟其中五個人都談過戀愛,這個比例讓陸笛震驚。
當然談戀愛是自由,談幾個也是自由,可這裡的人太少了,大家要是鬧得不愉快分手以後怎麼搞?前任與現任踫面怎麼辦?前任與前任拉一個小群嗎?
結果曹嚴告訴他沒那麼誇張,因為這更像是網戀,能源要省著用,大家踫面的機會少,聊著聊著不來電了就換個說話有趣的人聊,前任還可以在同事的鼓勵下重新進修,再次追求嘛!
甚至有個前任進修班,大家共同努力學習,追不上安娜醫生,還可以回地球靠這一手本事找對象結婚嘛。
雖然現在不成了,但不是還有宇宙飛船的人嗎?
陸笛偷偷跟晏龍吐槽,這根本就是戀愛補習班與戀愛模擬踐。
其余什麼種植交流群、土豆菜譜群、地質愛好者推薦的十個約會場地(只能拍下自己單獨一人的照片,群發),火星沙暴自救交流會……十五個人一共有七個非正式組織,交流內容都很硬核,乾貨滿滿。
陸笛回頭想想自己兄弟姐妹那些小群,陷入了沉默。
下車後,陸笛主動控制金屬手臂,握住曹嚴的右手。
“如果以後有機會,請你去商都基地說書啊!”
曹嚴︰“……”
關於說書梗是這麼回事,陸笛喜歡聽曹嚴說八卦,因為曹嚴說話有趣且滔滔不絕,用詞簡單生動,可以把一件普通的事說得妙趣橫生,還會抖包袱設懸念,所以贏得了陸笛的驚嘆,認為這是說書界的奇才。
總之就是讓人聽了這一段還想著下一回的優秀人才。
“我們一如故,就是這個緣故,說書與說相聲的……”
“是冤家對頭。”
晏龍忽然接話,“以前在茶樓裡互相搶場地,搶觀眾。你這個一如故,可能是前世搶生意飯碗的對頭吧。”
陸笛︰“……”
陸笛默默松開了手。
“不是,這都要分別了,我說幾句沒準以後能把人拐到商都基地來呢?”陸笛瞪著晏龍,快速而小聲地說,“等到末日過去,曹嚴總要回地球吧,我們給商都多拉點高端人才,刷夏教授與李少的好感啊!”
晏龍淡定地回答︰“曹嚴的親屬都在燕京,那邊不會放人的。”
“萬一呢?商都的天氣不比燕京好?除非曹嚴懷念火星的沙塵暴天氣與藍『色』太陽,想要留在燕京。”
不遠處的曹嚴一頭黑線,心想自己是要不要提醒陸笛,他還戴著通訊設備,可以聽到同頻道的發言。
“現在地球的氣象做不得準了,大家都待在地下,冷熱天氣都不重要,燕京是首都,論級別那邊工資就是高其他基地一頭。”晏龍繼續給陸笛分析。
陸笛遺憾地嘆口氣︰“這樣啊,那算了。”
曹嚴繼續黑線,喂喂他是很看重錢的人嗎?為什麼不努力努力,比如商都基地的科研項目,比如靠譜的團隊,比如輕松愉快的氛圍與私下的音樂交流群什麼的,不要這麼快放棄啊!有你這麼挖牆腳的嗎?
而且精神與生物ai煞有其事地談工資待遇影響人才的去留,畫風怎麼就這麼奇怪呢?
陸笛與晏龍各自控制著一個機械載體,陸笛湊在晏龍旁邊嘰嘰咕咕地邊說邊走,曹嚴加快腳步走在前面。
隨後曹嚴去消毒沐浴、另外兩個人脫掉載體、然後在走廊上再次匯合,一路到了科考站的會議室。
曹嚴推門而入,正要興高采烈跟何教授打個招呼,卻發現坐在椅子上的兩個人臉『色』很不好看。
“呃,出事了?”
曹嚴小心翼翼地問。
何教授嘆口氣,站起來說︰“回來了?快坐吧!”
三個人互相看看,然後選了個位置。
陸笛作為精神,他可以通過改變能量粒子態來保持某種靜止狀態,所以他“坐”得格外端正,仿佛一個等著上課的學生。
何教授看看陸笛,又看他身邊一副特種部隊精銳模樣的晏龍。
“我們與地球的通訊中斷了。”
“什麼?”
“是黃石火山,劇烈噴發導致了磁場出現短暫紊『亂』,我們是通過火星軌道上的人造衛星發現的。華夏站現在只能斷斷續續地收到一量子通訊信息,還是來自燕京的,其他科考站點已經完全與地球方面失聯了。”
同時也意味著宇宙飛船與空間站失去了來自地球的消息。
“能恢復嗎?”陸笛急切地問。
“暫時還不清楚,但是這次噴發的威力比預計中還要強,黃石火山在噴發周期是六十萬年左右,跟南極的情況不同,現在就是它的活躍期,德爾塔加快了這個過程。”
何教授捏著眉心,疲憊地說,“噴發會讓地球本來就糟糕的環境更加惡劣,現在觀測到火山灰已經覆蓋了整片區域,未來一周內會覆蓋半個美利堅,所有不是新型能源科技的地方會徹底陷入混『亂』……最嚴重的是,植物失去陽光,會大範圍的死亡。”
曹嚴的身體顫抖起來。
火山灰會持續擴散到全球,這種灰『色』陰霾的死亡,像陰雲一般擴散。
或許亞洲的情況沒有美洲那麼糟糕,但是陽光變得稀薄,加上天降酸雨,土壤與植物會遭到進一步破壞。
如果單獨是南極大陸火山帶甦醒,或者單獨的黃石火山噴發,還不至於到這麼嚴重的程度,可是現在是彼此疊加——地球的生態系統即將崩潰。
雖然華夏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但是華夏的人太了,糧食儲備是有限的。
火山灰可能在三年、五年之後才會散去。
然而這還不是災難的盡頭。
陸笛緊緊握住了手掌,他讓自己冷靜,然後問︰“量子傳輸設備的情況怎麼樣。”
“受到了影響,可能要推遲三天重新計算數據,主要是商都那邊沒有回應,我們也不知道具體情況如何了。”何教授知道陸笛的決定,她的神情疲倦而悲傷,還有一絲茫然。
沒有人的心靈與意志是鋼鐵鑄就的,大家都會感到痛苦、失落、『迷』茫。
只是這情緒過後,人還要是掙扎著爬起來,為了生存而戰鬥。
晏龍拍了拍陸笛的肩,然後對著何教授說︰“越快越好,我們馬上去量子傳輸室,陸笛與我有來火星的記憶,可以用來分析計算,尋覓一條適合的量子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