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外, 路祈和肖闊一左一右靠牆等待,像極了門神。
裡面的爭論聲隱約透出來,肖闊略帶尷尬地看路祈一眼, 乾笑道︰“他這個人吧,脾氣可能……但我敢保證,出發點肯定是好的。”
看著著急替代亦然解釋的副會長,路祈十分通情達理︰“我知道,”他笑著指指門內,“再說, 聽起來我家小狐狸也沒吃虧。”
“我家”兩個字讓想說話的肖闊差點嗆著, 咳了好幾聲, 一張老實巴交的臉, 微微漲紅︰“你倆好像……關系很好。”
路祈不著痕跡觀察肖闊的反應。
李倦和酒吧那幫人早認定了他和胡靈予的“關系”, 但這位副會長似乎一無所知。
“是很好。”他大方承認。
“你倆能進偵查班肯定很不容易, 周圍都是強勢科屬,咱們弱勢就得抱團取暖,我懂的。”肖闊一連重復幾遍“我懂”, 看得出很努力在說服自己把鹿狐情誼的性質往桃園結義方向定。
偏偏梅花鹿不能體諒副會長的苦心︰“我倆在進偵查班之前就很好了。”
肖闊︰“……”
這邊路祈剛秀完, 那邊胡靈予和代亦然出來了。
教育未遂的會長一臉不悅。
可是小狐狸卻也看不出太多高興。
路祈微微蹙眉, 難道猜錯了?小狐狸吵輸了?
兩人離開社團大樓比較晚, 錯開了下課高峰,路上的同學並不多。
天上有一群鳥科在飛翔追逐,不分體型,不分強弱, 純競速。這是能上天的同學們最喜歡的課余活動之一, 繞著允許獸化的“第四大空中邊界線”,漫步在校內的同學經常一抬頭, 就能看見雨燕追著山鷹,麻雀掠過白鷺。
胡靈予一邊往前走,一邊望天,可歡快的飛鳥群並沒能帶走他的心事重重。
小狐狸不是個能藏住話的人,路祈確定只要等下去,胡靈予一定會主動說。
但向來有耐心的他,踫上胡靈予,總是破功︰“代亦然和你說什麼了?”
“沒什麼,”胡靈予漫不經心道,“就是讓我以後少提意見,少反駁。”
路祈問︰“你同意了?”
“怎麼可能,”胡靈予嗤之以鼻,“許他挑動對立,不許我人間清醒?我加入的是讀書會,又不是誇誇群。”
路祈︰“你就這麼和代亦然說的?”
胡靈予總算賞過來一眼,雖然是白眼︰“你當我傻啊。我當然說得有文化有內涵,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冠冕堂皇,是貶義詞,”梅花鹿笑容和煦提醒,“盡量別用在自己身上。”
“……”胡靈予懷疑代亦然吵架沒吵贏,派路祈來報仇了。
天空突然傳來各種鳥鳴。
狐鹿雙雙抬頭。
那隻被雨燕追上的山鷹輸不起,開始在天上瞎攪和,群鳥亂成一團。
鳥科的打群架看起來沒有陸地科屬那樣慘烈,通常想跑的,趁亂飛掉很容易。
不像田銳銘,即使有馬科的奔跑力,也還是折了一條胳膊。
“代亦然額頭有傷。”看向路祈,胡靈予最終選擇開口。
“有傷?”
“對,擦傷,不嚴重。”
路祈若有所思︰“你剛剛一直在想的,就是這個?”
胡靈予微怔,而後嘆口氣︰“我是不是把什麼秘密都寫在臉上?”
“不至於,”路祈安慰道,“應該是只在我面前這樣。”
胡靈予︰“……謝謝,你可以再得意一點。”
路祈樂,又很快正色︰“你在懷疑什麼?”
“你都這麼問了,還用我說,”胡靈予沒好氣道,卻還是結束了打啞謎,“襲擊田銳銘的真凶現在還沒抓到。”
路祈︰“你懷疑代亦然?”
“我不知道,”胡靈予實話實說,“但代亦然受傷的時機太巧了,而且讀書會很可疑。”
路祈莞爾︰“你和我說這些,不怕我通風報信?”
胡靈予轉頭望向他︰“你會嗎?”
梅花鹿很認真地想了想︰“你如果對我好一點,應該不會。”
“我對你還不夠好?”
“你看,你現在就很凶。”
“……”
“笑一笑,溫柔一點,可愛一點。”路祈得寸進尺,具體指導。
胡靈予磨牙︰“再給你鞍前馬後,要不要?”
路祈居然還真考慮起來了。
胡靈予一邊無語,一邊又覺得神奇,這麼幼稚的梅花鹿怎麼就能成長為那麼成熟的路隊長呢,太不科學。
“等我想辦法調查調查,看有沒有人知道代亦然那個傷是怎麼弄的,”胡靈予言歸正傳,“如果他周圍的同學都不知道,那就很有嫌疑了。”
“你就那麼肯定不是傅西昂?”路祈忽然問。
胡靈予沉默。
過了會兒,他才慎重道︰“我不肯定,但是總覺得傅西昂不是那種敢做不敢當的人。”
前次,傅西昂直到退學都沒“認罪”。
路祈笑意漸淡,果然還是為了傅西昂︰“他如果沒做,獸控局也不會冤枉他,這不還好端端上課呢。”
“但是凶手一天抓不到,他就還是最有嫌疑的人,”胡靈予說,“獸控局沒給他定罪,可是大家會給他定罪。”
“所以你就要管?”路祈扯扯嘴角,“路都是自己走的,只要他不改變,同樣的事就會一而再再而三發生。這次洗清嫌疑了,下次首當其沖還是他,你能管他一次,還能管他永遠?”
胡靈予停住︰“我不只想管他,我還想管你。我不希望你接近李倦,我不想看著你跟犯罪分子混到一起,所以你去酒吧我非跟著,你來讀書會我也非要來,在你眼裡這些都是白費力氣?”
路祈靜靜看了他一會兒︰“你管成了嗎?”
天空不知何時變得靜悄悄。
打群架的飛鳥散了。
“沒有,”胡靈予的聲音有點落寞,“你還在你的路上。”
路祈輕輕呼出一口氣︰“你看。”
“可我就是放不下,怎麼辦?”胡靈予怔怔地問。
路祈不笑的時候,眼楮有些冷,然而現在映著小狐狸的影子,再嚴寒的冬也無法冰封。
“操心鬼。”梅花鹿狠狠捏一把小狐狸的臉,接著把人攬過來,“那麼想管,我陪你行了吧。”
小狐狸︰“真的?”
梅花鹿︰“先找幾個和代亦然關系好的,側面打聽打聽。”
小狐狸︰“別舍近求遠。”
梅花鹿︰“?”
小狐狸︰“你可以先找李倦套套話。”
梅花鹿︰“……”
小狐狸︰“嘿嘿……”
梅花鹿︰“被自己的聰明才智陶醉了?”
小狐狸︰“不是,我剛剛想到,我也有迷弟了,還說特別佩服我能考上偵查系。”
梅花鹿︰“光看到迷弟,沒看到迷妹?”
小狐狸︰“迷妹?”
梅花鹿︰“他說佩服你的時候,好幾個女生點頭呢。”
小狐狸︰“真的?!”
梅花鹿︰“假的。”
小狐狸︰“……”
梅花鹿︰“你都有我了,還不知足。”
小狐狸︰“你是美女?”
梅花鹿︰“我是美鹿。”
小狐狸︰“……腿太長,不合格!”
梅花鹿說了幫,就一點沒含糊,隔天兩人便行動起來,明裡暗裡調查,甚至通過路祈的飛跳球球友,問到了代亦然的室友,當然是假裝不經意問的。結果都一樣,要麼是根本不知道代亦然額頭有傷,要麼是知道,但怎麼來的,全說不清楚。
這期間路祈隻跟李倦見過一面,還是約在食堂吃飯,來去匆匆。
李倦主要是問問他在讀書會的情況,開不開心,有什麼感受體會。路祈全程正面評價,商業吹捧得真摯又誠懇,就這,還見縫插針提了一嘴雨夜襲擊案和代亦然。
李倦沒說什麼,神情也看不出異樣。
路祈不確定李倦是真不知情,還是裝不知情。
一個月過去,田銳銘都耐不住想拆石膏了當然被校醫嚴厲阻止襲擊案仍然懸著。
獸控局又來了學校幾次,但好像都沒什麼用。不過受害者日漸康復,成天帶著石膏在校園裡亂竄,很大程度沖淡了同學心頭的陰霾,漸漸便傳出一種新說法,襲擊者是潛入學校的外部人員,犯完案早跑了。
十月末,第四大迎來第一場秋雨。
上次下雨還是襲擊案發生那天,之後陽光普照一個月,秋鶩湖的淺灘都因為水位下降,快要變成小島。
然而誰都沒想到,這雨要麼不下,要麼下起來就不停了。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從十月末到十一月初,一個多星期,時而驚雷陣雨,時而細雨綿綿,淅瀝瀝地就是不停。
秋鶩湖的小島變回淺灘,淺灘又被淹沒。
偵查班的覺醒對抗課(獸化/非獸化-自衛擒敵),從大上節課開始就該從理論轉實踐,也就是室內轉到室外訓練場了,結果因為天氣,一推再推。
這天上午,任教覺醒對抗的王老師終於怒了,教材往講台上一拍︰“都給我去訓練場,下雨也練!”
就這樣,第一次室外覺醒對抗課,在雨中開始了。
王颯,開普獅,曾在越野考試中與喻老師聯手負責信任打卡,此刻站在黑雲湧動的天空底下,膚白唇紅被襯得更驚艷,也更有易碎感。
不開口,憂鬱王子。
開口……
“自己整隊,還要等我催嗎?”
嚴厲獅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