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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無鄉》58 望鄉(十八)
嚴岑最終還是沒從紀曉莉口中問出最後的答案。

其實嚴岑比許暮洲更明白精神損傷的意義,人的大腦會有自我保護機制,這種硬性催眠只能給出指令,而不能進行心理疏導,所以一旦觸及到精神深處的私密區域,就會引起反彈。

意志力堅強的患者可以反抗催眠指令,但也有一些意志力薄弱的人反抗失敗。

但無論如何,在反抗中造成的精神損傷是實打實的。

嚴岑究竟是被哪一句話說服的,許暮洲不得而知。不過嚴岑說到做到,既然答應了許暮洲,就真的一句話都沒有再問。

——哪怕他們離可能的真相只有一步之遙。

不光如此,他還花了十分鐘給紀曉莉做了後續的潛意識疏導,以確保她的精神不會在甦醒後受到損傷。

甦醒後的紀曉莉對催眠狀態中發生的一切毫無印象,還跟嚴岑又寒暄了兩句才離開。

而嚴醫生由於妙手仁心,非常聽勸,在診療結束後得到了一塊薄荷糖作為獎勵——當然是午飯附贈的那種。

“你就拿這個打發我?”嚴岑晃了晃手裡那塊薄荷糖。

他話是這樣說,手上倒很誠實地開始撕糖紙。這種薄荷糖是散裝批發的,是一種沒見過的山寨牌子,味道介乎於薄荷和清涼油之間,往嘴裡一塞直嗆腦子,提神醒腦的效果比生吞風油精還管用。

嚴岑嘖了一聲,用舌尖撥了一下那塊糖,將這顆生化炸彈壓在舌下,不由得懷疑許暮洲是不是故意拿這糖來整他。

“湊活吧,嚴哥。”許暮洲翹著腳坐在他的扶手椅上,非常誠懇地說︰“畢竟我身無分文,連在永無鄉買衣服的積分都是你花的。”

“何況這糖挺好吃的。”許暮洲又補了一句。

嚴岑連呼吸都覺得腦子裡灌涼風,更別提開口說話,於是只能用眼神來表示“你是不是睜眼說瞎話”。

許暮洲奇跡般地看懂了這句控訴,他抿著唇笑了笑︰“真的,不信你含一會兒。”

小狐狸的唇角帶著不自知的笑意,他眼角下彎,漂亮的黑色瞳仁笑盈盈地看著嚴岑,在不經意間融成了一種極其放松的神情。

——是很漂亮的神情,嚴岑想。

他在無數時間線中見到不同的人,傾聽過那些層層疊疊的痛苦、怨恨和後悔。

那些濃烈的感情如同永無鄉海底下粘稠的泥沙,直到被海水浸沒,掩藏在永無人知的海底,也永遠不會消失。只能等著他親手去將這些汙泥從深埋的地底挖出來,在陽光下曬乾,然後將其散在乾燥而溫暖的風裡。

清理系統的人在一天一天的減少,不過對於嚴岑來說,這些消息只是階段性報告上的數字。清理任務一貫獨來獨往,他對那些同事毫無印象,所以當然也不會對他們的離去產生什麼奇怪的想法。

如果硬要說影響的話,就是他的任務頻率增強了。

時間日復一日地過去,在永無鄉的時間軸上延伸出去無數的時間線,嚴岑幾乎記不太清他有多少年沒見過像許暮洲這麼真心實意的滿足感了。

“情緒”本身就是一種可以傳播的能量,嚴岑像是被許暮洲身上所散發出的放松所感染,隻覺得連外頭落進來的陽光都有些灼人。

他嘴裡的薄荷糖被含化了一層薄薄的糖衣,露出裡面圓潤堅硬的小小糖塊,嚴岑用舌尖撥了一下,在苦澀的劣質香精味道中,艱難地嘗出了一點甜。

“嚴哥。”許暮洲說︰“發什麼愣呢?”

“在想你為什麼忽然改變主意。”嚴岑說。

他從兜裡摸出煙,習慣性地走到窗邊,將窗戶拉開一條小小的縫隙。

嚴岑原本已經從煙盒裡抽出了煙,正要點燃時才想起口中還有一塊吃到一半的薄荷糖,他頓了頓,暫且放下了打火機,靠在窗邊等著嘴裡那塊薄荷糖徹底化開。

只是這句話也並非是他沒話找話下的由頭,他印象裡的許暮洲一貫不會管別人的閑事,是個很注重效率的人,不知道今天怎麼會一反常態地放過這種明面上的線索。

“自作孽跟值得同情是兩碼事兒。”許暮洲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什麼,攤著手說︰“我面試的時候,身邊的所有人都在同一起跑線上。哪怕看起來我比杜晴晴要好得多,但是如果沒有你,我跟她的區別大概也就是一個死得快一點,一個死得慢一點,自身尚且難保,哪有功夫去同情別人。”

“至於實習世界,先不說裡面的人是否有罪,但他們身上發生的一切都是基於自己的選擇,沒什麼好同情的。”許暮洲說︰“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損害自己也要同情別人,那叫聖母。”許暮洲站起身,從嚴岑的辦公桌上順走了一個一次性紙杯,走到飲水機旁邊接了半杯水,才接著說︰“但在自身無傷大雅的情況下,就沒必要做得那麼絕。紀曉莉是個母親,夭折的是她親生的孩子。你看紀筠尚且因為沒了妹妹瘋到了需要永無鄉介入的地步,做母親的,大概只會更痛。”

“但紀曉莉或許並不無辜。”嚴岑說︰“說不準任務執行到最後,你會發現她就是那個樞紐。”

“跟實習世界的那個學生不一樣,起碼任務進行到現在,我還沒找到紀曉莉有罪的線索。”許暮洲側頭看向嚴岑︰“還是說,你已經知道了什麼?”

“不,她至今為止還沒有任何嫌疑。”嚴岑說︰“我只是提出一種可能性。”

“我只是覺得,人不應該吝嗇情感——哪怕事後被打臉也無所謂。”許暮洲面色淡淡地說︰“因為共情,說到底是人類區別於草木的最後底線。”

這個話題到此戛然而止,他們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有再接著說下去。

薄荷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化成了一片薄薄的糖片,嚴岑無意識去舔的時候,鋒利的糖片邊緣在他的舌尖上割破了一道小小的傷口。

一閃而過的刺痛可以忽略不計,輕微的血腥氣也瞬間被甜味淹沒,嚴岑面不改色地將那塊糖片舔出來, 嚓兩下嚼碎吞了下去。

嚴岑把一直夾在指尖的煙重新叼回嘴裡,按下了打火機的壓手。

熟悉的焦油味道瞬間充斥了他的口腔,將方才還縈繞不散的甜膩味道盡數驅逐殆盡。煙草味道順著他的呼吸在他身體裡繞過了一個來回,重新飄散在空氣裡。

許暮洲喝完了半杯水,將那隻紙杯捏扁了丟進垃圾桶裡。他回過頭看向嚴岑,才忽然發現對方的氣場變得十分微妙。

嚴岑靠在拉開的窗縫旁邊,他指縫間的香煙霧氣順著冷風往外飄散著,嚴岑的眼神落在窗外的某一點,琥珀色的瞳孔在陽光下顏色很淺,顯得有些失焦。

大概因為他的表情太過接近於“無悲無喜”的放空狀態,許暮洲還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反思了一下自己剛才是不是哪句話說得不太對,以至於戳中了嚴岑什麼心事。

“嚴哥?”許暮洲試探地叫了他一聲。

“嗯?”嚴岑將煙灰彈在窗外,神色自若地回過頭︰“又怎麼了?”

他接得那樣自然,許暮洲再看過去時,又覺得對方似乎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許暮洲在心裡唾棄了一下自己的草木皆兵,走回嚴岑的辦公桌旁邊,從散落的檔案盒中翻找起紀筠的病例記錄。

“之前繡球花上的黑色進度條下降了。”許暮洲說︰“現在能完全確定的是,紀筠的執念跟她妹妹有直接關系。”

“紀曉莉那邊暫時不能用了。”嚴岑說︰“沒別的辦法,就只能從紀筠身上入手。”

“你還要催眠她啊?”許暮洲問。

“同一招用兩次就沒用了,她的內心世界就那麼大,看幾次也不會看出花來。”嚴岑掐滅了煙頭︰“得等她自己漏出破綻再說。”

不過許暮洲沒想到,嚴岑口中的“破綻”會來的這麼快。

開放區的值班醫生有兩個,過了午休時間,許暮洲不好再呆在辦公室,於是只能先跟嚴岑約好,等下午的探視時間過去之後再商量下一步怎麼辦。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療養院下午送來了新的患者,嚴岑作為值班醫生跟著忙裡忙外了半天,一直到晚飯過後還在跟護士一起守著新患者的體征,避免有什麼意外情況出現,連查房都是另一個醫生查的。

現在任務正處於瓶頸期,許暮洲也不著急了。他等到熄燈時還不見嚴岑過來,就乾脆把筆記本往枕頭底下一塞,決定先睡個好覺,明天再說。

療養院的條件再好,跟私密空間也沒法比。大概是從小的習慣使然,許暮洲其實是個睡眠很淺的人,從門縫中鋪灑進來的燈光和走廊裡時不時路過的腳步聲讓他睡得並不怎麼安穩,只是每晚靠著有安眠效用的香薰水霧才能勉強睡好。

半夜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哪間病房的呼叫鈴突然響得像催命一樣,就算睡眠狀態下的呼叫鈴外放的音量並不像白天那麼明顯,也架不住許暮洲的病房離護士站太近。機械式的鈴音縈繞不絕,硬是把許暮洲從香薰精油的藥效裡挖了起來。

許暮洲本想翻個身繼續睡,卻猛然間聽到了一種極其細微,但又非常規律的悶響。

——是從隔壁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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