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暮洲這次醒來的地點跟以往都有所區別——他是在一輛行進的馬車中醒來的。
這次的清理任務被嚴岑推了太久,直到許暮洲那張日歷換到第二行,嚴岑才松口說可以進行。
這也就導致許暮洲第一次在看完任務信息之後立刻就要傳送到任務世界中,中間沒有任何緩沖期。
半小時之前,他還在永無鄉的317房間裡,舉著任務信息的文件夾,一臉不可置信的問嚴岑︰“這就是鐘璐給咱們三個挑的任務世界?”
“對。”嚴岑在文件夾上隨手劃了幾筆,選定了新的任務身份後隨口說︰“怎麼了?不喜歡?”
“……不是非常喜歡。”許暮洲盡可能委婉地說︰“我語言不通。”
許暮洲本來一直以為,所有的清理任務應該都是在他的認知狀態裡生成的,哪怕時間線不定,起碼好歹應該都是這一片區域——沒想到永無鄉還有海外業務。
“一竿子把我支到十九世紀的歐洲去,我怎麼做任務?”許暮洲說。
“不用擔心。”嚴岑給小狐狸順毛︰“永無鄉有自動翻譯系統,別害怕。”
“……這麼貼心?”許暮洲狐疑地問︰“翻譯我的還是翻譯別人的?”
“都翻譯,你說出的話,還是你聽到的話,永無鄉都會做翻譯處理。”嚴岑填完了任務信息,把筆扔回茶幾上,又說道︰“這點方便永無鄉還是給的,畢竟不同時間線任務的語言習慣都不一樣,如果不做翻譯系統,引導系統的工作就沒法做了。”
好像說的有點道理,許暮洲想。
這次的任務信息比前兩次都要明確,任務地點是一位姓羅貝爾伯爵的私人莊園,而任務目標對象,是這位羅貝爾伯爵的夫人。
任務評級這會沒有做出危險系數界定,而是在上面畫了三顆半星。嚴岑湊過來看了看,在許暮洲開口詢問之前先一步說道︰“有危險的可能,但是問題不大。”
許暮洲倒沒什麼所謂,畢竟他已經從高危任務裡轉一圈回來了,現在面對這些普通任務,都覺得是小意思。
“那宋妍呢?”許暮洲問︰“她不來嗎?”
“她從自己的地方傳送。”嚴岑說。
嚴岑嫌他話太多,將手中的文件夾合上,又抽掉許暮洲手上的文件夾一並扔在茶幾上,邁步走到許暮洲面前,一手環住他的背,另外一隻手捂住了他的眼楮。
“今天沒有緩沖期了。”嚴岑說︰“別緊張,很快就好。”
許暮洲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覺得腳下一空,整個人像是被卷入了一個大型滾筒洗衣機。
他甚至不記得嚴岑是什麼時候放開手的,那種天旋地轉的暈眩感隻持續了半秒鐘左右,許暮洲就覺得渾身一沉,像是落入了什麼實地之中。
下一秒,馬車車輪碾過石子路的聲音就傳到了他的耳朵裡。
許暮洲睜開眼,才發現外頭暮色四合,他正坐在一輛略顯逼仄的封閉式馬車裡。車廂角落掛著一盞小小的風燈,正散發著微弱的光。
一根手杖緊貼著他的小腿擱在車座上,許暮洲動了動肩膀,覺得身上的衣服有些沉。
這是第一次他從任務中醒來時只有自己,許暮洲有些緊張地蜷起了手指,才發現自己手裡握著一封信箋。
除此之外,許暮洲還發現他穿著一身繁復的禮服,左胸上還掛著一枚精致的雄鷹胸針。
憑許暮洲對珠寶首飾的貧瘠眼光來看,那大概是純金的。
怪不得這麼沉,許暮洲腹誹道。
他將車廂角落中的掛燈取下來,放在自己對面的車座上,然後彎下腰對著燈光看了看手裡這封信箋。
信封的接口處有蠟封過的痕跡,現在大約是已經被拆看過,蠟封中間有一道整齊的蠟刀劃痕。許暮洲沒有貿然打開,而是先將信封嚴絲合縫地合上,端詳了一會兒那個原型的蠟封痕跡。
這看起來像是某個貴族家裡的家徽,圓邊處是一圈纏繞的鎖鏈,以刀槍封底,上綴一朵凋零的玫瑰,玫瑰花睫纏繞在牆柄之上,從槍口而出。雖然看起來十分復雜,但濃縮在一個硬幣大小的蠟封上,也絲毫不顯得喧鬧混亂。
“羅貝爾伯爵。”許暮洲低聲道︰“……這個年代的伯爵夫人,能有什麼不能自我解決的執念呢。”
他說著翻開信封,從裡面拿出一張硬紙來。這張紙製作得十分精細,邊緣還縫了一條細細的金線,是一封請柬。
這封請柬的落款就是那位所謂的“羅貝爾伯爵”,請柬上的內容也十分簡潔,說是為了他與夫人成婚十年的紀念日,所以邀請各界人士前往莊園參加為期七天的宴會。
許暮洲這次依然選擇了保留自己的原有身份——大概是怕擾亂這個時間線內原有的歷史記載,永無鄉給他生成的任務背景是一位貴族少爺,身份不上不下,雖然有家族的榮耀傍身,但自己卻沒有任何爵位頭餃。
許暮洲摩挲了一下這封信紙,看完了上面成排的客套話。永無鄉的翻譯系統應該是內嵌的,非常完美,連這封請柬都被翻譯成了可供許暮洲獲取信息的中文字體。
這封請柬隻說了宴會時間在一天后正式開啟,許暮洲看了看外面漸沉的夜色,心裡不免有些打鼓。
——下次回永無鄉,怎麼也得申請點通訊道具,許暮洲想,不然他總是一睜眼就找不到自己隊友。
不過許暮洲並沒有過多驚慌,畢竟經過上一次任務之後,他已經習慣了。反正總會在任務線中見到嚴岑,或早或晚也無所謂。
許暮洲將手中的請柬重新塞回信封裡,又將信封按照折線封好。信封的一角不知道被抹了什麼東西,許暮洲隻覺得手指好像剛剛擦過一小片濕潤的痕跡。
他用拇指和食指撚了撚,才聞到了一種極其輕微的花香氣味,這種味道對他而言有些熟悉,但許暮洲想了一會兒,也沒想起來在哪聞見過,於是暫且作罷。
許暮洲將車燈重新掛回牆角,托著腮往窗外看去。從他醒來到現在,已經少說過去了十幾分鐘,但這條路一直沒有旁人經過。
這個時期還沒有路燈,窗外黑漆漆的,許暮洲也拿不準主意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
馬車的窗戶很窄小,許暮洲貼在玻璃上往前看了看,也只能看到前面車夫的一側輪廓。
單憑那點黑色衣料,許暮洲也實在看不出什麼,於是心念一動,伸手敲了敲玻璃。
馬車的隔音效果一般,車夫幾乎是立刻聽到了他的呼喚,回應道︰“少爺,您有什麼吩咐嗎?”
——不是嚴岑的聲音。
許暮洲不太清楚自己心裡是“果然如此”多一點,還是失落多一點。他乾咳一聲,勉強按想象裡的貴族模樣端起了架子,問道︰“還有多久能到?”
“很快。”車夫說︰“在晚上九點鐘可以準時到達。”
許暮洲頓了頓,嗯了一聲,沒有再問。他雖然好奇現在是幾點,但思來想去畢竟對這個時代了解不多,但在大學的建築史課程中也聽過一嘴,這時代的貴族禮儀麻煩的要命,在見到嚴岑和宋妍之前,他還是能少說話就少說話為妙。
這條黑沉沉的石子路像是永遠沒有盡頭,許暮洲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被馬車晃得昏昏欲睡,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聽見前頭傳來一聲馬蹄嘶鳴。
馬車停了下來。
許暮洲渾身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了過來,他向外看去,發現他的馬車左右不遠處,還停了其他幾輛馬車。
馬車的外觀掛飾都不相同,應該是標明了不同的身份。
許暮洲左邊那輛馬車停得離他很近,大概只有兩米的距離。許暮洲注意看了兩眼,發現這輛馬車比其他的都顯得簡樸一些,也沒有任何代表身份的徽章紋路。
“少爺。”車夫已經勒停了馬,走過來替他打開了車門︰“請下車吧。”
許暮洲緊張地捏緊了手中的請柬,荷葉袖很好地掩蓋了他這個小動作,所以沒有被人發現。
他頓了兩秒鐘,余光飛速地掃過外頭的情形,看著別家的主人陸續下車,才裝模作樣地理了理衣擺,被自家的車夫扶下了車。
許暮洲下車時多看了一眼,確定在場的赴宴人員中沒有嚴岑。他皺了皺眉,覺得有點意外。
“這位少爺。”
還不等許暮洲站穩,他身後忽然傳來了一聲帶著笑意的輕喚。許暮洲隻覺得這聲音實在很耳熟,下意識轉過頭去,才發現來人居然真是個熟人。
大概是永無鄉在生成身份的時候都會做一些細微的調整,她不像其他貴族女性一樣穿著蓬蓬裙,而是穿了一身近似於禮服的長款西裝,腰間的口袋裡揣了一塊懷表,表鏈扣在了胸口處。
她身後帶著個看起來只有十二三歲的小孩子,手裡提著一隻皮箱。
宋妍的短發被微卷的淺金色長發所取代,這副打扮差點讓許暮洲都沒認出來。
“我是伯爵的私人醫生,也在此次宴會邀請之列。”宋妍禮貌地沖他笑笑,又對著他的馬車抬了下手,做了個示意的手勢。
“冒昧搭話,打擾了。但……”宋妍說︰“您的手杖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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