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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無鄉》180 天黑請閉眼(十八)
許暮洲手中拿著這張薄薄的紙,背後忽然竄起一陣涼意。

——他覺得自己仿佛陷入到了一個巨大的怪圈中。

在這場連環殺人案件中,所涉及的所有人都被這一張紙所囊括,無論是目擊者,嫌疑人,受害者亦或是報案人,所有人的身份都被收歸到這一張紙上。他們被撲克牌所代表,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像是自成了一個頭尾相接的環。

而在這些身份中,就只剩下一個身份沒有被警方確定——就是凶手。

許暮洲不禁在想,那個自稱黑桃a的男人,唯一被他們確定的凶手,是不是也在這頁紙上,擁有一張屬於自己的撲克牌。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答案似乎是一定的。

——icroic,微縮宇宙。許暮洲隱隱覺得有什麼東西就在眼前,等他伸手就能觸及到。

許暮洲的眼神依然與嚴岑相對著,他沒有撇開視線,而是不動聲色地換了個姿勢,嘴唇微動,用一種幾不可聞的語調輕聲問沈雙︰“……齊遠呢,還在市局嗎。”

“幾個小時之前就被律師保出去了。”沈雙說︰“因為不在場證明很有利,所以沒有攔他的理由。”

許暮洲輕輕嗯了一聲。

老式樓道逼仄狹窄,在走廊中間還堆著一些亂七八糟的雜物,嚴岑走到一半又被身著製服的警員叫住,於是停下來,側頭聽著對方說話。

許暮洲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沒動,仿佛在好以整暇地等著嚴岑走過來,就像平時一樣,好像他手裡那張代表著重大嫌疑人的疑似名單上沒有面前這個人一樣。

“這個人是誰——查了嗎。”許暮洲的拇指擦過名單上唯一一個陌生的名字,低聲問。

“查了。”沈雙說︰“……算是同事。”

許暮洲微微一愣。

“林毅,刑偵一隊新來的實習生。”沈雙說︰“三個月前來的,在學校成績拔尖,全系前十,格鬥和槍法都很好……不過你應該沒印象,你前些日子正出差呢。”

許暮洲確實對沈雙口中的男人沒有絲毫印象,他皺著眉回想了一下秋招時候的的新人情況,問道︰“那人多高?”

“一米八左右。”沈雙習慣性地回答完,才有些猶豫地問︰“許哥,你是不是……”

許暮洲看了他一眼,默認了。

到現在為止,短短二十幾個小時之內接連死了三個人,現在根本由不得許暮洲考慮什麼同行不同行情懷不情懷了,哪怕是他親爹在這張名單上,也得被他懷疑一下作案條件。

不遠處的嚴岑還在跟人說話,他態度良好,說話時身體微微前傾,是個非常專注的傾聽姿勢,禮貌很好。

臨時加班,他應該是從家裡被抓過來的,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一身,但依舊穿了一身白,整個人從頭到腳一塵不染,除了手套上附著了一些乾涸的血漬之外,整個人乾淨得仿佛剛從乾洗店撈出來的。

他身邊的警員應該是在詢問他什麼問題,嚴岑用手比劃著什麼,解答得很耐心。

——如果但論眼緣來看,許暮洲很難將他跟變態連環殺人狂連接起來。

這名單上一共七個人,現在已經沒了三個,剩下的四個人裡面三男一女,個頂個都有嫌疑。

在許康的案子中,從案發現場和犯罪條件來看,已經幾乎可以確定凶手是個身強力壯的男人。

現在在名單中的三個人中,林毅有格鬥的底子,嚴岑又是學醫出身,齊遠有錢有勢,他能做到的程度遠超普通人的想象。

——都不好說,許暮洲想,似乎都有嫌疑。

……還有跟著齊遠一起出現在許康犯罪現場的秦懷。

常見的凶殺案無非也就是情殺、仇殺,或者謀財害命,但是從沈雙查出的信息來看,他們七個人雖然受到同一人的資助,但所獲得的金錢是完全獨立的,他們擁有獨立的資助渠道,在金錢上並不存在競爭關系。

這樁案子的核心好像撲朔迷離,但好在他們似乎已經找到了雜亂線團的起點。

嚴岑那邊結束了話題,他跟身邊的警官頷首示意,然後重新向著許暮洲走來。

沈雙和許暮洲同時止住話頭,東拉西扯地開始說點什麼別的閑聊。

但沈雙畢竟不如許暮洲見過的世面多,總會不自覺地打量著嚴岑,試圖從對方身上找到什麼可疑之處來。

嚴岑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在他身上一掃而過,又重新看向許暮洲。

“也是失血過多。”嚴岑用手指在脖頸上橫著比了一道,說道︰“直接割斷了喉管,這是唯一一道傷,致命傷。”

“沒有掙扎很急嗎?”許暮洲問。

“這就是問題了。”嚴岑說︰“賀北北也有中毒情況。”

“什麼毒?”許暮洲問︰“是普通毒物還是麻醉藥品?”

“專業毒物。”嚴岑說︰“很奇怪,從體征來看,賀北北的中毒情況足以致死,但還不等她被藥物毒死,凶手就失去了耐心,又在她身上補了一刀——這一刀乾脆利落,沒有掙扎痕跡,傷口痕跡比殺雞放血還乾淨。”

沈雙被他這個形容弄得一身雞皮疙瘩。

許暮洲垂下眼,他沉思片刻,將手中那張背面朝上的紙折疊起來,交給沈雙,吩咐道︰“先看護一下這些人。”

他說的委婉,沈雙卻聽懂了。許暮洲的意思是,這名單上的有一個算一個,都以傳喚的名義弄到警局來。如果凶手真的是這名單上的其中之一,那起碼得保證在集體傳喚的這段時間內沒有新的受害者。

——雖然是個笨辦法,但也聊勝於無。

沈雙答應了一聲,接過名單去安排了。

“對了,許副隊,我聽說你在傅思涵那裡找到了疑似毒物的晶體。”嚴岑繼續說︰“能給我看看嗎?”

許暮洲神色平常,他拿出那隻套了雙層的證物袋遞給嚴岑,說︰“就這個。”

嚴岑接過那袋子,舉在眼前看了看,又從兜裡掏出一隻小小的手電筒,對著光觀察了一下,然後將袋子還給了許暮洲。

“跟賀北北中的毒是同一種。”嚴岑說著拿出另一隻證物袋,說道︰“這是在賀北北身上發現的。”

證物袋中的晶體被血染紅了一部分,透明的晶體沉在證物袋地步,上面還貼了一張小小的標簽。

“……這是什麼毒?”許暮洲問。

“馬錢子堿。”嚴岑說︰“從賀北北這發現的,盛放馬錢子堿的容器就放在她的臥室——這是她自己的東西,痕檢在上面也提取到了她的指紋。”

“馬錢子堿不必要一定要吃下去,這種毒可以被皮膚和眼楮吸收。”嚴岑繼續說︰“馬錢子堿對於中樞神經的傷害是致命的,中毒後會抽搐、窒息、痙攣等,中毒特點符合傅思涵的死狀。而且馬錢子堿的發作時間在十分到二十分鐘之內,從傅思涵的室友見到她的時間差上算起來,也確實這樣。”

“你想說傅思涵就是賀北北殺的?”許暮洲反問道。

“我只是說有這個可能。”嚴岑笑了笑,說︰“我只是法醫,跟屍體打交道,然後把查到的情況告訴你……至於抓凶手,那是你們的專長。”

“確實有這個可能,但在找到賀北北殺害傅思涵的殺人動機之前,賀北北就已經死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許暮洲說,他看著嚴岑,細致地觀察著他的表情,說道︰“她不可能自己割斷了自己的喉嚨……是有凶手殺了她。”

“……當然。”嚴岑說︰“正常人都不會割斷自己喉嚨的。”

嚴岑摘下了手套,單手揣在兜裡,眼神坦蕩地直視著許暮洲,回應得非常平淡。

許暮洲摩挲了一下手指,在心裡盤算著他這句話的可信度。

說話間的功夫,裡頭案發現場的痕跡采集和檢查都完成的差不多了,許暮洲招呼了一聲收隊,然後轉過頭來看了看嚴岑,問道︰“嚴法醫,一起走?”

嚴岑眨了眨眼,答應了。

上一次嚴岑坐上這輛小破吉普的時候,還是他仗著下雨踫瓷兒上來的。而這次是許暮洲自己邀請了嚴岑,眼瞅著擺了張鴻門宴給他。

——小狐狸有盤算了,嚴岑想。

這件案子發生得太快太急,以許暮洲的敏銳度來看,發現其運作規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嚴岑垂著眼,拍了拍膝蓋上蹭到的牆灰,覺得有點麻煩。

閃爍著警燈的警車從小破吉普身邊擦過,又在紅燈路口匯合,藍紅兩色的警示燈交織在一起,映亮了在許暮洲臉上。

折騰了一整晚,遠處的天際已經扯開了一條縫隙,晨曦的微光鋪滿了整道縫隙,泛著點溫暖的紅。

天要亮了。

“嚴法醫。”許暮洲敲了敲方向盤,忽然問︰“你認識死者嗎?”

嚴岑張了張口,還沒等說話,許暮洲就打斷了他︰“我說許康,傅思涵和賀北北……嚴法醫,非工作時期,在私下裡你認識他們嗎?”

他話音剛落,車內的氣氛頓時凝固起來,沉默在車內瘋狂地蔓延著,將空氣攪弄成得粘稠而稀薄。

許暮洲從余光中能看到嚴岑臉上原本溫和的笑意一點一點斂去,眼神變得有些冷淡。

許暮洲沒來由地心慌了一瞬,但沒打算把這句話收回去。

片刻後,嚴岑摘下眼鏡,用袖口擦了擦上面的水霧,平靜地說︰“認識。”

“你們是什麼關系。”許暮洲又問。

嚴岑將擦拭乾淨的眼楮重新架回鼻梁上,這次他沒有回答,而是淡淡地說︰“回局裡之後,我會按規章回答你的問題。”

——許暮洲是在懷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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