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沐集團大樓的二十四層辦公室裡,剛剛結束了一次周一的例行早會。
穿著精致職業裝的秘書站在門口,微笑著送走各部門主管經理,然後走進門,熟門熟路地開始收拾會議桌上主位面前散落的文件和辦公用品。
齊遠日常攜帶的一個黑色套皮筆記本安安靜靜地躺在桌面上,不知道怎麼被落下了。
這隻筆記本巴掌大小,總是被齊遠隨身帶著,秘書也見過許多次,一直覺得是他用來隨手記日常事務的備忘錄。
筆記本又輕又薄,秘書收攏文件的時候不小心蹭了一下,那本子原本就被放在桌邊,這樣輕輕一刮,就從桌上掉了下去。
皮質套殼重量比紙頁更沉,落地時帶著紙頁嘩嘩亂翻,還不等秘書反應過來伸手去撈,就面朝下趴在了地上。
秘書連忙躬身去撿,生怕弄髒了什麼重要信息,回過頭來要被齊遠追究。
她半蹲在地上,將收拾好的文件夾擱在膝蓋上,伸手撿起了扣在地上的筆記本,翻過來擦了擦上面蹭上的浮灰。
筆記本最新一頁應該是被齊遠翻看過很多次,書脊的接縫處有一道明顯的折痕。上面的筆記亂七八糟,寥寥幾個詞用各種箭頭連接著,在這頁紙的上半部分劃出了一個小小的環形圈。
每個箭頭旁邊都標注了時間,這些時間相差不大,最少的只有幾分鐘,最長的也只有十幾分鐘。而環形圈的正中,還畫著一隻小小的撲克牌,看花色應該是紅桃五。
在這個環形圈底下,還畫著其他六張撲克牌,除了第一張空白的牌面之外,剩下的五張裡,有三張都被打上了叉,看不清花色。最後一張畫著草花2的撲克牌旁邊打了個小小的問號,被一隻突兀的箭頭連接到了上面的環形圈中。
箭頭旁用紅筆標注了一個奇怪的時間——1月26號(16:00-?)
秘書不解其意,也不敢多看齊遠的東西,匆匆將本子合上,跟那堆藍色塑封的文件夾疊在一起抱在懷裡,匆匆出門上了電梯,準備去給齊遠送東西。
齊遠的辦公室在更上一層,在承沐大廈的中間層。
秘書去時齊遠正準備出門,倆人在齊遠的辦公室門口撞了個正著,齊遠的目光微微下移,正看見秘書懷中那遝文件最頂上放著的黑色筆記本。
“正巧。”齊遠笑了笑,伸手從文件上拿走了那隻筆記本,說道︰“我還在想落在哪了呢。”
“是落在辦公室了。”秘書說︰“就放在桌子上,應該是您忘拿了。”
“唔……應該是。”齊遠將本子揣回兜裡,點了點頭。
齊遠在不辦正事的時候一向沒什麼架子,他轉身走回了辦公室,還跟秘書笑著開了句玩笑。
“睡眠不足果然會導致注意力下降,一會兒告訴各部門員工,都少熬夜加班。”齊遠說。
秘書抱著文件夾走進來,拉開文件櫃的門,將手裡的報表和合同分門別類地塞進櫃子裡,聞言也笑了︰“誰讓您給的加班費高呢。”
秘書說著轉過頭來看了看齊遠,說︰“要給您咖啡嗎?”
“不用。”齊遠正低頭翻看著他手裡的那隻筆記本,聞言回道︰“對了,通知一下各部門,原定下周一開設的股東大會挪到今天下午兩點,如果有出差在外不能來的,叫他們自己找好代表。”
秘書微微一愣。
齊遠將桌上的一張停車憑證夾在筆記本中,抬頭看了秘書一眼,繼續說道︰“還有,叫法務部的人來一趟,一會兒我要出去一下,今天上午不在公司。”
“……好的。”秘書說︰“我這就去通知。”
申城的好天氣沒有持續多久,到了九點多的時候,那場淅淅瀝瀝沒下乾淨的雨又卷土重來,將整片天壓得黑沉沉的。
上午十點整,齊遠的車準時停在了市局門口。
他這次沒有帶司機,也沒有帶律師,而是自己開著車找了過來,進門時像所有來保安的普通市民一樣,還從門衛那裡拿了一張臨時停車卡。
齊遠熟門熟路地走進大門,他沒有往一樓的報案大廳看一眼,而是徑直找到了通往二樓的樓梯,踏了上去。
許暮洲正忙得腳打後腦杓,他剛從法醫那拿到老張新鮮出爐的二次屍檢報告,一頁還沒翻完,就在樓梯口跟齊遠踫了個正著。
“……許副隊。”還是齊遠先開的口,他挑起唇角,露出一個非常塑料的微笑︰“早啊。”
“眼瞅中午了。”許暮洲皮笑肉不笑地說︰“成功人士的‘早’可能跟我有時差——怎麼,齊先生是來自首的?”
早上沈雙聯系傳喚的時候,齊遠自然也在其列,當時對方連電話都沒接,直接轉到了律師手裡,可謂十分不給面子。
“怎麼會呢。”齊遠臉上掛著一副恰到好處的疑惑,說道︰“我這種普通公民可不敢開這種玩笑。”
許暮洲忙得恨不得一個人掰成八瓣使,沒心思跟他在這裡打機鋒。他冷笑一聲︰“不過齊先生來的正好,我這正巧有點情況想詢問一下齊先生——”
“我拒絕。”齊遠笑意不減,但說出的話就不那麼客氣了︰“如果許副隊想要問我什麼問題,等二十四小時的間隔期過了,下一個傳喚時間我會回答的。”
還好現在時間尷尬,市局裡沒什麼人在走廊裡溜達,不然看著齊遠和許暮洲佔著半個樓梯口對峙的模樣,都得在空氣中聞出硝煙味兒。
許暮洲也不惱,他將手中的屍檢報告卷成一卷,上下打量了一圈齊遠,說道︰“那請問齊先生,無故跑到警局來幹什麼——要是沒有正當理由,我可以算你尋釁滋事。”
“我來保釋一個人。”齊遠說。
“不管是誰——我告訴你,不可能。”許暮洲一猜他就是為裡頭那幾個人而來,油鹽不進︰“我是正規流程傳喚,想要接人,二十四小時之後吧。”
“那我見一面總可以吧。”齊遠退而求其次︰“我擔心她的精神狀態,只是想見一面——你們可以派人在旁邊看著。”
他要求放得這樣低,許暮洲心裡也不免犯嘀咕。
“你要見誰?”許暮洲問。
“我要見秦懷。”齊遠說。
現在資助名單上的幸存者有一個算一個,在許暮洲這裡都算得上是有嫌疑,何況加上那個“凶手不止一個人”的猜想,剩下的幾個人裡不定都在這場凶殺案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人只要有欲望就會有破綻,欲蓋彌彰本身也是一種真相。許暮洲不太想冒險,但是卻也不想放過可能會出現的線索。
心念電轉間,許暮洲點了點頭。
“可以。”許暮洲掏出手機調出張悅的對話框,頭也不抬地說︰“我給你安排。”
張悅那姑娘謹慎又細致,辦事非常靠譜。許暮洲簡潔明了地向她傳達了“盯好,錄像,重點注意齊遠”的三個針對重點,然後頭也不抬地吩咐齊遠︰“走廊右拐進門最裡間,找張警官。”
“多謝。”齊遠微微頷首示意,然後轉身循著許暮洲指引的方向走去。
許暮洲站在原地盯著他的背影打量了一會兒,對方神態自若,步履從容,怎麼看都是非常坦蕩的模樣。
“……許哥,你看什麼呢?”
許暮洲回過神,發現沈雙正從樓上下來,他站在樓梯中段,整個人趴在扶手上,正探長了身子在他眼前揮手。
“看見了。”許暮洲用紙卷敲了一下他手腕︰“什麼事?”
“史蒂芬‧郎奇的調查結果出來了。”沈雙說︰“還有那輛車的行蹤,交警隊那邊也來了消息,現在找到了部分行蹤信息,錄像傳過來了就在樓上——你要先聽哪個?”
許暮洲大喜過望,三步並兩步地跨上樓梯,一把摟著沈雙的肩膀將人揪起來就往樓上走。
“一個一個來。”許暮洲說︰“那史蒂芬‧郎奇是幹啥的?”
沈雙被他拽了個踉蹌,手忙腳亂地站穩了,才說“是個心理學家。”
“嗯?”許暮洲奇怪地看著他,他本來以為能一下子資助這麼多孩子,不是個富豪也應該是個什麼特殊職業,完全沒往這個方向想過。
“很有名——當然,是在他們行業裡很有名。”沈雙說︰“老頭要是活著,今年得七十六歲了。”
許暮洲敏銳地捕捉到重點︰“死了?”
“去年死的。”沈雙說︰“是心臟病猝死,死得很突然。從齊遠到傅思涵都是他資助過的孩子,年齡從大到小就是他資助的順序……嗯,我打過電話,也就只有傅思涵的孤兒院對他還有點印象。當年資助傅思涵的時候,是老頭親自去挑的人,整個孤兒院十歲以下,六歲以上的孩子約莫有十來個,就隻挑了一個孩子。”
“怎麼挑的?”許暮洲說︰“看眼緣?”
“說的就是這個。”沈雙說︰“聽那孤兒院的老師說,當初那老頭去的時候,是要所有十歲以下六歲以上的孩子,然後關起門來一個個進屋去測試,老師不讓進門。反正大多數孩子出來的時候都臉色不好,哭得厲害,只有傅思涵沒怎麼樣。當時具體測了什麼也沒人知道,傅思涵自己出來也沒說。還是挺長時間之後,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孩跟老師畫畫的時候無意中說出來的。”
“她說,那老頭給孩子放了一段錄像。”沈雙說︰“從描述上來看……感覺是虐殺類的錄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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