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德的手指細細長長，那一刻路希安顫了顫，想要躲開。

可那枚手指卻依舊點在了他的眉心，讓他無法動彈，只能直視維德。

維德雙眸冰冷。這和路希安想象中的任何反應都不同。他打了個哆嗦。在聖池邊的某些回憶再次湧上心來。他原本想閉上眼，卻聽見維德涼涼的聲音。

“很害怕，對麼。”

“……”

“第一次看見這麼恐怖的怪物，對麼。”

“……”

“為什麼不逃？”

“……”

“……為什麼知道我在那裡？”

“……”

路希安始終沒有開口，維德沉默許久，冷哼道︰“埃文這個廢物。”

“……是你先叫我過去的。”

路希安看見維德略微睜大了眼，他繼續作出楚楚可憐的模樣，慢慢地說︰“通過精神連接。是你先需要的我……”

維德愣住了。

他靜靜地看著路希安，仿佛在確認他的話是真是假。路希安眼見有戲、再接再厲地委屈道︰“你不信就算了。你難道不知道自己有海妖的能力麼？你的聲音從精神連接那邊傳來，我當然就自己走過去了……”

“是麼。”

路希安︰……

“你難道不該感謝我麼？”路希安脾氣上來了，他索性放棄了原本想要做的賣弱、只是仰著頭怒道，“如果不是我的話，你早就死在聖池裡了。好哇，我都沒說你，你先對我恩將仇報……”

維德在那一刻也怒極了，他用力掐住路希安的下巴道︰“差點死在聖池裡的人是你——那個符咒是誰教給你的？”

“什麼符咒？”

“讓我恢復神智的符咒。那不是以你的生平、所可能掌握的東西。”

路希安愣了愣，他像是驟然被噎住，原本趾高氣昂的驕縱表情也漸漸地從那張漂亮的臉上消失了。

“……關你什麼事。”他下意識地道。

“……不想說是麼？”

維德古怪地笑了，他看著路希安，陰暗道︰“又是一個小秘密，路希安，恭喜你，你差點又死了一次……”

“維德陛下！”

結界外傳來埃文急切的聲音。埃文道︰“精靈族的內亂，維德陛下……”

維德停了停。他許久之後，冷冷地傳話給埃文道︰“在那之前，我需要處理一件事，給我找個房間，還有一些魔藥材料。”

“是。”埃文忠誠地道。

維德抱起路希安，要離開精靈神樹。在即將踏出結界前，他聽見路希安輕聲道︰“我知道我不會死的。”

“什麼？”

“因為……是你在池水裡。”路希安輕輕道，“維德，你為什麼會在池水裡？是不是你導走了我身上的毒？”

“……”

許久的沉默後，維德冷笑一聲，道︰“怎麼，開始打感情牌？別自作多情了。你沒死，只是因為你的運氣實在太好了，僅此而已。”

“……”

“不要想太多，路希安。你只需要乖乖呆在我身邊，做我的金絲雀。”維德道，“我討厭自作主張、亂跑的家夥。”

說著，他低頭吻他——與其說是吻、不如說是咬。接著，他用大拇指狠狠按上路希安的嘴唇，惡意地揉搓著被他咬破的傷口，直到路希安開始輕顫。

“這不是挺怕疼的麼。”維德冷笑道，“你該吃點教訓，乖一點了。少做那些自以為是的、揣測的事情，否則也不會……”

再一次，因為我而受傷。

接著，維德的大拇指便被路希安張口含.住了。

那一下的柔軟讓維德整個人都抖了一下。他低頭，就看見路希安正半合著眼，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別捏了。”路希安含含混混地說，“再捏我我就咬你了哦。”

維德︰……

接著，維德用力地抽.出拇指，在短暫的怔愣後繼續抱著路希安，臉黑得像鍋底一樣地走了。

路希安縮在他的懷裡，沒多久就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他身體的傷的確已經被治愈，可此刻卻又累得睡著了。

……

路希安很快就知道了維德找來那些魔藥是要做什麼。

他在半夢半醒間被背部的灼燒感燙醒過來。那種感覺既熱，又麻麻癢癢。路希安掙.扎著想要往前跑，卻被維德按著脊椎骨，硬生生地被固定在了床上。

路希安掙.扎哀叫著。那種感覺實在是太癢了，像是有許多隻螞蟻在他的背上爬。維德按著他的背部，似乎也出了汗，沉聲道︰“老實點，別亂動。”

“你做了什麼……”

“給你打上讓你今後能老實點、沒辦法到處亂跑的符文——讓你好好弄清楚，自己究竟是誰的所有物。”維德說，“路希安，這都是你自己找的。”

路希安抽噎著，卻被製住、無法動彈。

符文的刻印直到後半夜才停止。路希安渾身是汗，就連銀白長發也汗津津地粘在臉上。他就連精神都恍惚了，喘著氣，從鏡子裡看見了自己的背部。

他的後腰上多出了一片像是玫瑰花枝的符文。符文因他體溫升高而呈深紅色，花枝一路向下，仿佛在蜿蜒入內。

隨著體溫的降低，這片花枝也消失了。

路希安被在完成紋身後便精疲力竭地睡著了，在睡著之前，他還在用盡最後的力氣喃喃地罵人。維德將他安置在床上，靜靜地看著他的睡顏。

“維德……”他聽見路希安在半夢半醒之間的夢話。

在聽見自己的名字時，維德一顫。他閉上眼，滿懷期待、卻又絕望地想要聽路希安究竟想說什麼。

然後他就聽見了對方的下半句話。

“……你現在是不是很恨我呀。”

維德忽然有些想笑。他覺得喉嚨發乾，嘴唇也像是被銹住了。可最終，他只能輕輕地說了一句“嗯”。

維德從房間裡出來時，幾名屬下已經等在了門口。埃文向他交代道︰“在您闖入精靈族神樹禁地時，精靈族內的內亂進一步升級——逃跑的大祭司的弟弟，暗精靈克萊德帶著暗精靈的族人們卷土重來。光精靈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如今是在負隅頑抗。克萊德是個很有能力也很有才華的人，如今那些暗精靈都奉他為首領。”

維德的確強闖了精靈族的禁地。當他闖入時，他受到了眾多光精靈的阻攔。只是維德與光精靈之間的矛盾還未升級，暗精靈已經率兵攻入了光精靈的所在地。

光精靈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腹背受敵。最終，維德和畢維斯做了一個交易——他會讓自己訓練有素的士兵們協助光精靈們抵抗暗精靈。除此之外，反正畢維斯也打不過維德。

光精靈隻好答應維德、順理成章地讓他進入了禁地。不過在談到交換條件時，發生了一個小意外。

維德提出的條件是等他離開禁地，作為回報，他會殺死所有的暗精靈。可溫柔的畢維斯卻對此表現出了強烈的反對。

當時事關路希安，維德沒空和他們多談。如今路希安安全無虞，他也終於到了考慮這些事情的時機了。

“你在和他們的交涉中得知了什麼？暗精靈們想要什麼？奪走光精靈所謂的‘正統’地位？”維德對一直在禁地之外負責此事的埃文道，“還是錢財？”

“不，他們對此毫無興趣。但克萊德提出了一個古怪的要求。他只需要一個光精靈俘虜——祭司畢維斯。”埃文說，“這是他唯一提出的要求。”

維德一哂。他用手支著太陽穴，閑閑道︰“為了一雪前恥？”

“或許。”埃文道。

一名侍從進來，耳語幾句。埃文對維德道︰“精靈祭司在外面。”

“讓他進來。”維德道。

金發碧眼的精靈從門外進來。較之前些日子，他如今看起來蒼白憔悴了不少，緊蹙著眉頭。維德見他進來，閑閑道︰“你們的神樹在五百年內，能慢慢恢復。”

畢維斯像是稍微松了口氣。他低聲道︰“非常感謝您。”

“除此之外，我想還有個消息，你需要知道。”

維德將自己所得到的、神樹在獲取神血後貪心不足、為了獲得更強的信仰力、得到更多的爭鬥，主動致使精靈族內發生戰爭一事告知了畢維斯。

“……每個戰死的精靈的靈魂都會回歸神樹。無論是光精靈，還是暗精靈。而那些死去的靈魂，被扭曲的神樹用作自己成神的養料。這近千年的戰爭，都有神樹在背後推波助瀾。”

畢維斯在得知消息後怔愣了很長時間，最終，他低聲道︰“原來是這樣的。”

“……數百年的紛爭，那麼多的戰爭，竟然是這樣的。”畢維斯苦笑道，“原來我們的確……本是一族。而我們原本的，對於神樹的信仰……”

原來神樹亦有自私。維德不是畢維斯。可他看見畢維斯驟然蒼白的臉，能看出來這名篤信神樹的祭司在第一個得知真相後，是有多麼的崩潰。

“你想怎麼做？”維德問他。

“我不希望您殺死暗精靈。光精靈與暗精靈之間的矛盾，經年日久，已經過於深刻了。”畢維斯蹙著眉頭道，“如果您這樣出手，我們將永生永世……不會再有和好如初的一天。”

“恕我冒昧，精靈祭司。是因為暗精靈如今的首領是你的弟弟麼？”維德用手敲擊著沙發。

畢維斯怔了怔，道︰“不是。”

他微微合了眼，低聲道︰“因為我是精靈族的祭司。每一任的精靈族的祭司，都應當為族人犧牲自我，將整個精靈族的利益視作自己生命的價值。如今我知道了這所謂的紛爭的真相，自然，也不能坐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