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師生情、愛情之後，路希安在第三個世界裡嘗試了友情。他成為了一名慈善學校裡的孤兒學生，而被攻略對象則是被繼母趕出莊園、被放逐到這裡的紳士之子。

路希安與他成為了很好的朋友，並互相勉勵著、能夠進入一所知名的大學就讀、並最終創辦了兩人共同的事業。

然而隨著事業的上升、莊園的奪回，被攻略對象變得逐漸好大喜功。他認為自己是兩人產業的出資者與功臣，路希安也並非是與他患難與共的創業夥伴。他認為自己創造了這項事業，而路希安只是在為他打工。

他有了追求的女人，一名貴族小姐。他開始將路希安視作自己的員工，每當遇事時，他首先要求路希安配合他、以爭取屬於整個公司的、未來的利益。

數十次。

包括他為他的女友——艾米麗小姐的入股費盡心思，最終削減了路希安的份額。

“請你理解我，路希安。這是我們兩人創造的偉大藍圖，這份事業是如此偉大。”他說。

他說著宏偉夢想，卻已經將路希安視為自己雇傭的下屬，而不是在漫漫寒冬裡與他徒步走到各個貴族的家中、推銷商品、又或在宴會上與他一起為了交際喝酒喝到吐的人。

可他不覺得自己沒把路希安當“朋友”。他覺得他已經給予路希安許多了。如果不是他，路希安不過是慈善學校裡的一個孤兒而已，又如何能成為公司的經理？而他，可是正正經經的紳士。

他不記得紳士也曾經被放逐到慈善學校去，且孤立無援。

系統這次不敢提示路希安了。它也無法揣摩路希安會怎麼做。路希安像是始終沉默而可靠的朋友，始終未表現微詞。

它只能告訴路希安︰“他目前對你的友情值是90。”

“是麼？”路希安輕笑，“每出賣我一次，他對我的感情便會更上升一些。於他而言，這就是真正的好朋友。”

那名主角變得好大喜功，變得奢侈揮霍，路希安卻從未阻止。他的女友接近他只是為了撈一筆，賣掉了自己的股份跑路。他喝得酩酊大醉，看見如今只有路希安來探望他、於是拉著路希安的手，流淚道︰“如今只有你是我的好朋友。”

他譴責那不知何處而起的對手公司，懇求路希安賣掉自己的房子，與他東山再起，就像過去時那樣。可路希安只是說︰“我的確需要賣掉你的房子，不過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你的對手公司——他們聘請我成為他們的總經理。”

“你……！”主角咆哮，“你怎麼可以……”

“因為這次你犧牲不了我，於是我便不再是你的朋友了。”路希安說，“你在艾米麗和我之間多次選擇了她的利益，在那時你就該明白，我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雇員。”

主角含恨而終，路希安回到系統空間。

“倘若我不放縱他的貪欲，他便不會視我為朋友。我陪伴他的貪欲，他卻將我視為至交好友，並從未停止向我要更多。”路希安在系統空間裡總結道，“我點明了他的想法，他反而憎恨我。”

系統對這個穿越者有些害怕了。它結結巴巴道︰“或許你只是在這幾個世界運氣不太好，而且，你們原本便是從陌生人開始積累情誼……或許我們可以換個有初始值的世界看看？”

路希安輕輕笑了笑，說︰“是麼，我很期待。這聽起來於我而言更有挑戰性。”

系統簡直不敢去想路希安所謂的“挑戰性”是什麼意思。

它不覺得這是關於積攢的挑戰性，而是關於摧毀。

它為路希安挑選了兩個世界。第一個世界是他是落魄演員最寵愛的小兒子，第二個世界中他則扮演一名在戰爭中失去母親、撫養一對弟妹長大的大哥。

在第一個世界裡，所謂的“母子情誼”變成了強烈而苛刻的控制欲。母親壓抑他的天性，渴望他成為一名成功的歌劇演員，在小時候忽略沒有才華的女兒，轉而要求有才華的兒子穿著女裝上台表演，以滿足她已經無法達成的女演員的夢想——她將舞台上的路希安，視作自己原本該有的成功的化身。

路希安並沒有費什麼勁就讓她痛恨他。他在盛大的演出前摘掉他的假發，抹掉他的妝容，脫掉魚骨撐和修飾胸部的羽毛，讓演員承認他的確是一個男人，而並非幻想中的她自己……演員尖叫著摔碎了高跟鞋。

“親情何嘗是沒有條件的，不只是我自己，也包括我那個因沒有歌唱才華而被忽視的妹妹。”

第二個兄弟妹世界則更加可怕。那對弟妹在長大後便投奔了當初帶著情婦逃亡、拋棄並害死了他們生母的商人父親。系統這次忙著勸說了路希安，它說︰“你這次可否試著不要報復……”

“可以。”路希安聳聳肩道。

路希安沒有去投奔父親。他受到了打壓，他的鋼琴技術卻受到了宮廷樂師與教會的認可。他過得越來越好，那對弟妹卻在宅鬥中沉浮，並隨著父親的破產而沒能得到好的結局。

路希安除此之外沒有做任何事，可最終他獲得的仇恨值，仍然抵達了100。

“他們曾經嘲笑我，認為我做出了錯誤的選擇。而我甚至不需要做什麼，我過得好，於他們而言就是憎恨的理由。”路希安悠然道。

系統︰……

所有可見的正向感情都被驗證失敗。系統看見路希安低頭，忽然間笑了起來。

在過去，路希安的神色間總是帶著點冰凌凌的冷漠。而如今他卻像是春暖花開了似的，也將過去的那些執念與不解一並釋然放下。

“原來是這樣的啊。”他饒有興趣般地，又重復了一遍，“原來……是這樣的。”

“你到底……”

“我們去下一個世界吧。”路希安歪著頭，眼眸裡閃爍著盈盈光芒，“我想繼續好好和他們玩一玩。”

在那之後，路希安徹底發生了轉變。

他像是對於快穿這件事發生了別樣的樂趣，主動在各個世界裡穿梭，收集仇恨值，所到之處哀鴻遍野。很快他便因出色的成績，被控制中心授予了“五號”的編號。也是在那時，他遇見了他的老師四號。

也就是伯頓。

不過路希安顯然覺得伯頓可笑極了。他對系統說︰“同樣是以虛假去欺騙他人的感情，四號為什麼會覺得自己比我更高貴呢？”

系統無法回答。

他就這樣一次次穿梭，積攢著所有的功勛值。他有時是畫家，有時是魔法師。最開始的路希安還相當的青澀，他不了解很多技巧、不了解很多知識。可穿越的漫長時光讓他學會了很多。

維德看著他走在風雪中，又或是提著燈，在暗河上的小船上……路希安看起來，總是那麼孤獨。

卻愉快。

他像是根本感覺不到自己的孤獨。

終於，他攢夠了成為管理層所需的功勛值，卻因為幫助了一名想要穿越到其他時空去尋找、救贖自己愛人的、非計劃內的穿越者，而被懲罰進行最後一次任務。

維德的呼吸一滯。

路希安在進入那個世界前，和系統聊起了幫助那個穿越者的原因。這個原因說起來也非常好笑。他對系統說︰“我那麼好看，那個人居然沒有多看我一眼，而是一個勁地看著他的手機，想著他的男朋友哭鼻子。”

那種抱怨的樣子真是又驕縱又可愛。

路希安獲得了那本叫《無間神墮》的。系統說︰“這個你要穿越的角色的名字好巧，和你原本的名字一樣呢，都叫路希安。”

原來路希安居然也是路希安的真名麼。

維德想。

“真名，我不記得了，我不是五號麼。”路希安說著，神態裡居然毫無漣漪。

在穿越了這麼多年，他早就已經把他原本的身份和自己剝離開了。

如今他就是五號，在經歷那麼多世界後，被塑造出來的五號。

維德看著五號。五號皮膚蒼白，眼眸無所謂，就像是一隻人偶。

玩世不恭的五號進入了他的世界。

他看著五號在轉生成路希安之前，先對他進行了探查。他看見五號浮在空中，看著籃子裡哭泣著的嬰兒。

“好醜哦。”五號說，“而且你看他好小。”

原來五號從那麼早的時間開始，就已經在注視維德了啊。

五號隻注視了他的幾個時間點，即使是噩夢級的世界，他對維德也沒有那麼多的耐心。在這個世界裡光明教廷有著絕對的權威，原本的“路希安”別說當選聖子，就連進入聖所也沒有機會，只是個紈褲公子。

而五號打算利用教廷的力量與維德的力量進行抗衡。一旦維德的血脈覺醒，他便不會再有虐到他的時機。

“所以要在那之前建立他對我的信任。”他聽見五號看著貧民窟裡的孩子，毫無感情地說。

聽路希安……或者是五號和系統商量如何對付、虐待自己，真是一個新奇而讓人惱火的體驗。維德聽著五號饒有興趣般地分析他的性格缺陷、以及各種可能導致他對他建立強烈的感情的路線，與最終狠狠拋棄他、讓他痛苦的方式。

這些對話真是悚然，其中就包括了許多路希安曾經使在維德的身上的手段。

難怪路希安這麼抗拒讓他看見他的記憶。這種將人感情量化的、逐個擊破的、仿佛暗殺與長期毒害般恐怖的狠毒手段，足夠任何人對說話者憤怒、或下頭。

尤其那個被分析的對象還包括他自己。

維德的神情也越來越陰。他知道路希安是什麼樣的人是一回事，直視他針對自己的陰暗面又是另一回事……於路希安而言，他與其他的那些被算計、殘害的攻略者並無不同。

路希安的神情還是那樣興奮而愉悅。

心如蛇蠍。

他感到憤怒極了。

直到這時，他聽見系統說︰“路希安，你別那麼放松。這個世界的男主維德可是個怪物，你別不小心翻車了……我靠！”

“靠什麼？”路希安對系統說。

“我靠，你看看他，他在殺人啊！才幾歲就把人活生生地咬死了！”

維德低頭，他隨著那兩人一起看見了自己在血泊中興奮快樂地咬著那名死者的喉管的模樣。那嗜血的神情，的確是足以讓所有人恐懼的怪物。

可路希安卻面無表情。

直到最後，他的臉上也沒有恐懼，而是輕輕地笑了一聲，眼眸亮晶晶的︰“他看起來可真厲害呀……你說，他會不會也咬著我的喉管，把我咬死？”

那一刻維德忽然聽到了微微心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