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凝固了有那麼幾秒。
紀灼覺得自己該感動的,可是保安大叔逐漸逼近他們所在的牆邊,他沒時間做些不合時宜的感懷。他一個人被抓了不要緊,反正他待不了幾天就得打包回家了。凌泉翻/牆外出要是傳出去,還是很損名聲的,尤其凌泉走的清清白白乖巧小白花路線,爬牆這種事太崩人設了。
紀灼急道︰“下去下去,趕緊下去,他說不定沒看清我們的臉,趁他還沒過來我們跑。”
暮色四合。牆外有燈,不過照明範圍有限,大約只夠他們看清周身那一圈。紀灼的猜測不無道理。
凌泉︰“……”
“而且他要從北門那邊繞進來,我們打個時間差,”紀灼繼續催促,“快點兒弟弟,你先下去,幫我把椅子弄好了,拉我一把。”
凌泉︰“……”絕了,這時候還沒忘記他那椅子。
無語歸無語,凌泉還是飛速權衡了利弊,選擇了聽紀灼的。他上來時快,跳下去更迅速。下來之後麻利地把椅子擺好了。
“你下來吧。”凌泉喊了聲。
下來的一瞬,保安大叔的手電筒照了過來,光只打在了紀灼背後的衣服上。
紀灼小心翼翼踩上椅子,又讓凌泉扶了下來,活像一個下樓梯的老年人,顫顫巍巍的。
凌泉覺得好笑︰“你恐高?”
“不恐!”紀灼才站穩,立馬抄起他的塑料椅,小聲道,“趕緊跑,聽到了嗎?保安大叔用對講機呼叫他的同夥了。”
同夥這詞,怎麼聽都應該是形容他倆的。凌泉還沒來得及思考,手腕就被紀灼圈住了,被拉著往更深的夜色去。
拍攝基地很大,像這種邊邊角角的地方不一定都有照明,紀灼拉著凌泉沿著牆,在不甚明亮的夜中狂奔,準備往生活中心跑,跑了沒多久,聽見前方有腳步聲和對講機的聲音。
“我們被包圍了,”紀灼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喘,“好端端的怎麼就變成警匪片了。”
“我才想問……”
凌泉話沒說完,就被拽著蹲了下去,他倆就蹲在路邊的灌木叢裡。
很是狼狽。
凌泉抬頭想說幾句不滿的,看見紀灼豎起一根手指在唇畔︰“別出聲。”
凌泉正視著紀灼那張臉,能看見他眼裡盛了一汪月色。
幾個保安交疊的腳步聲過來了,不知道是哪裡口音的抱怨就在他們耳邊︰“昨天節目組的人才跟我說最近總有人跑出去,讓我多看著,好不容易抓到兩個,又跑沒了。奇怪剛剛明明在前面的,你也看到了吧……”
手電筒的光到處掃射,保安的聲音漸漸遠了,兩個企圖逃竄出去的男孩還不敢輕舉妄動,蹲在樹叢中屏住呼吸。此時夏天的尾巴還沒溜走,蚊蟲也分外多,繞著兩人嗡嗡嗡地轉個不停。
直到確認保安不會再回來了,凌泉才開口︰“這裡蚊子好多,不過它們好像都不咬人。”
紀灼按著膝蓋慢慢站起來,剛才只是這麼飛跑了一段,他就感覺膝蓋處隱隱作痛。
不過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他笑了笑,應了凌泉剛才那句似乎很無厘頭的話︰“因為蚊子都咬我了,喏。”
小時候也是這樣,一到夏天凌泉就格外愛粘著紀灼,紀灼在場的話,凌泉是決計不會受到什麼蚊蟲侵擾的。
紀灼伸手,向凌泉展示自己小臂上幾個被蚊子咬出來的包。
凌泉也站起身來,沒對此作些什麼表示,也沒對剛才的烏龍發表什麼看法。
他很久沒做這種沒意義的事了,自從媽媽生病,他所有時間都用來做有實際收益的事。努力學習、打工、照顧媽媽,進了娛樂公司之後,就是爭分奪秒練習。
剛被拽著跑,夜風拂面,仿佛也將他心上蒙塵之處掀開了一個小口。
漏進來些許月光。
但凌泉什麼也沒說,隻道︰“走了,回去吧,我那有花露水。”
-
第二天一早練習生們被叫起來開了個緊急會議。總製片人此刻如同一個喋喋不休的年級主任︰“我知道你們精力旺盛在這兒待不住,但你們私自出去,被粉絲發現了事小,出什麼意外了事大……”
他倆昨晚企圖翻/牆沒被逮住,但節目組還是覺得這事情很嚴肅,必須拿出來敲打眾人。
畢竟做了不太好的事,凌泉多少有些心虛,下意識轉過頭去找他的共犯。紀灼也正好盯著他,兩人目光短暫在空中交匯。
凌泉轉了回去,重新坐正了身子。
又聽製片人繼續說︰“還有些人可能是覺得公演完了,自己也沒希望進下一輪了,覺得在這兒待著也沒意思,就放飛自我了是吧。離第一輪排名發表還有段時間,這期間什麼變數都有,你們急什麼?”
底下有人發出了竊竊的私語聲。
節目號稱公正,倒也確實不會在票數上動手腳。
可每個人能得多少鏡頭,完全是節目組說了算的。酒香也怕巷子深,沒鏡頭的人,表現得再好,觀眾看不到,做再多苦功也是白費心機。
凌泉聽到邊上已經有人忍不住小聲吐槽︰“真好意思說……”
在這方面凌泉也無話可說,他是公司力捧的人,得到了優待,是鏡頭的寵兒。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精進自己,讓自己的實力配得上這份優待。
他低著頭,安安靜靜聽著製片人講話,聽著旁邊的人議論。忽然背被戳了下,他轉過頭,有人傳了一包糖給他。
白兔糖,沒開封過的,上面貼著張便利貼。
幫忙遞東西的練習生說了句︰“從後面傳過來的,好像是紀灼給你的。”
凌泉道了謝,仔細去看便利貼上的字。
上面寫著︰欠你的糖。
落款是個笑臉。
凌泉再次往紀灼的方向看過去,那人沖著他笑得見牙不見眼。
……神經病。凌泉心想。明明被抓了一次,明明爬個矮牆都那麼要生要死的,還非要再溜出去一次。
就為了給他買一包糖?
凌泉把這袋糖抱著,在心裡計算著,又欠了一次人情。
-
第一次公演結束後有一段空窗期,不過練習生們待在基地也不是什麼都不做,要錄衍生綜藝,排名比較高的選手還可能要出外務,上一些外面的節目,或者去參加雜志拍攝。
凌泉從節目開播以來排名就在前三波動,出去錄節目自然有他的份。
要到另外的城市,一下飛機就有守候著接機的粉絲在出口等待。有人舉著他的手幅喊著他的名字,還有許多相機鏡頭對準了他們。
笑容的弧度早已調整好,凌泉跟在其他隊友後面向粉絲招手。
還是感覺不太真實。進廠之後他知道自己的排名,大概也知道他人氣高,有很多人喜歡他,第一次直面這些熱情是在舞台上,但那時他還不太能體會,隻覺得尖叫聲也是舞台的一部分。這一次才有點明白過來,原來是真有很多素未謀面的人為他而來,為他消耗情感。
可惜他們一行人沒能和粉絲多做交流,就匆匆忙忙被趕上了前往電視台的大巴車上。
往車窗外看,還能看到依依不舍跟在車邊上。凌泉看有人在對著外面做“謝謝”和“快回去”的嘴型,他也對外面比了個心,又招了招手表示再見。
心情其實還挺特殊的。這些人裡有不少他的粉絲,可能每天都在為他奮力投票,可她們喜歡的是一個在鏡頭前完美無缺的假的自己,要是她們知道私底下的他並不可愛也不討人喜歡,會不會失望?
不過至少有一點是真的,他的謝意是真的,在這個節目裡,是這些姑娘們成就了他。
車往前開,逐漸就看不見後頭的人影了。凌泉坐在位置上發呆,和他坐一起的是電視台那邊過來接應的工作人員,對方不知道凌泉私下不太愛交際,主動打開了話匣和凌泉搭話。
“昨天你們那第四期剛剛播,你知道嗎?”
凌泉點頭︰“知道的。”
“看了嗎?”
“我們平時不用手機的。”
就是出來錄節目也沒把手機給他們。
那工作人員就笑了︰“你這小孩還挺實誠,不是聽說很多人都交模型機上去?你真把自己手機交了?”
凌泉︰“……嗯。”
反正他平時拿著手機也沒什麼用。當然也擔心媽媽,但公司知道他的情況,說是有什麼問題會及時通過節目組聯系他。
工作人員又說︰“那你不想看看自己在電視上什麼樣嘛?昨天播的是你們第一次公演的上半期吧,我都看了。”
說實話還是好奇的,不過凌泉沒答話。
那工作人員健談又熱情,已經自顧自地打開了昨天剛播的那一期節目。後座有其他練習生扒了過來︰“我也要看!”
“小心暈車。”有人說。
從機場到電視台車程大約一個多小時,剛好夠看一整期。
凌泉從頭看了下來。他那組在中間部分,按照節目的套路,一般都要先剪很長一段練習室片段。凌泉看到了分組時他跟簡煦和的紛爭,中間本來還有紀灼的插話,但都被剪沒了。起先凌泉沒多想,畢竟那一段也不太重要。
他想接下來應該會有他們在練習室裡那段battle.
紀灼的freestyle很出彩,何況節目組之前還找過他們,讓他們多做些互動,一開始凌泉還反感,後來想想只要不是讓他做些拉拉扯扯的事也就算了。紀灼挺優秀的,應該讓多一些人看到他。
結果沒有,一直到他們這部分結束,都沒有一個紀灼的鏡頭。
工作人員誇著凌泉︰“你這臨場應變能力很不錯啊,昨晚還上熱搜了知道嗎?”
“謝謝,”凌泉簡單謝過這聲誇獎,心思卻全然不在這上面,他感覺不太對勁,“我能快進看看後面的內容嗎?”
手機到了凌泉手上,凌泉往後拉著進度條,沒有,到後面也一個紀灼的鏡頭都沒有。第一次公演分為兩期播出,紀灼他們那組的表演要到下一期才播,但預告裡也沒有紀灼的鏡頭。 m.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