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本就少見,更別說這樣不分種類、相親相愛地聚集。尹辭目光快速掃過,果然發現了領頭的“王”。
秘典果然在其中。
它距離這座房屋約有百米之遠,跪坐在包圍圈的邊緣之處。瘮人的頭顱微垂,正對房屋大門。與前兩日交戰時不同,秘典整個頭上屍眼大睜,遠遠看去,偌大的頭顱上嵌著數以千計的瞳孔綠光。
陳千帆房屋周圍八成是有法術防護,將它們盡數擋在外部。妖群前進不得,又安安靜靜不做聲。
很難想象閆清一大早出門練劍,到底遭受了怎樣的驚嚇。
三個人動靜不小,睡在桌邊的陳老頭也醒了。他嘟噥兩聲,把堵在門口的三人往旁邊一撥:“起開起開,我瞧瞧。”
看到門外盛況,以及那跪在不遠處的秘典,陳千帆眼皮提了提:“老夫是沒想到,咱都住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兒了,還有上趕著來拜年的啊?”
枯山派三人:“……”
這老頭忒心大了,年輕時絕對也挺野。
陳千帆陰陽怪氣完,伸了個不小的懶腰:“把人都喊來吧,記得窗戶關上,別讓小春瞧見。莫慌,我這堆了不少法陣,它們一時半會進不來。”
屋內人很快聚集起來,衛婆婆沒湊熱鬧,照常準備早餐。施仲雨看到門外景象,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閆清很快發現了異常——
“蘇肆呢?”
“那個淚痣小子?那小子的鵝半夜把他打了一頓,然後拔腿就跑。他出去追,出門前還跟我打了個招呼。”陳千帆道,“現在看來倒有點塞翁失鵝的意思。”
如此看來,許是白爺感受到了什麽,時間又有限,隻來得及救下蘇肆一人。
“前輩,敢問這是怎麽回事?”施仲雨最趕時間,聲音裡的緊張要溢出來了。
“有人手賤,把秘典‘喚醒’了。”
陳千帆冷哼一聲。
“放心,不是指你們,那趕鵝的小子也做不到。能玩這一手的,絕對是我哪個師兄師姐,師弟師妹都沒這本事。”
尹辭:“喚醒?”
“秘典還是‘女王送葬’的時候,可比現在凶得多。宓山宗對它下了成千上百的禁製,才把它抑製成之前的模樣……現在看來,有人故意關閉了禁製,把它變回了當年那條瘋狗。”
敢情他們前幾天打的是弱化後的秘典。
時敬之一頭冷汗:“既然下了禁製,為何特地留解法?”
“傻麽?這可是蜜嵐女王的法器。外敵入侵,喚醒秘典對付敵人,怎麽都比自己出手省事。”
這一手確實不錯,尹辭心想。如果他們不是“敵人”,那就更好了。
尹辭先於時敬之開口:“閆清那日沒到場,我先讓他送您和衛婆婆離開。”
陳老頭上了年紀,戰力不強,在解禁製一事上又不可或缺。秘典要是衝他們來的,先送老人離場為好。
陳千帆哼了聲:“‘女王送葬’不死不休,更不講道理。別想了,凡是被包圍的,一個都逃不過。”
尹辭默然。
“不過也不是不能逃。”
陳千帆倒沒有多少被牽連的慍色,他一臉冷笑。
“以那兩隻屍手為材料,我能做個臨時法器,帶咱所有人逃命。壞處也有——秘典哪怕再被封印,也不會放棄目標。只要目標踏上蜜嵐國土,它就會日夜不休地追殺。日後咱們這群人,再近不得宓山宗一步。”
“這麽一來,那丫頭的擋災符不用做了,這小子的禁製也別想解了。我這三十年的研究,怕也是要交代在這裡嘍。”
第79章 破陣
陳老頭此話一出,滿場寂靜。
關鍵時刻,各人的心性顯露無疑。施仲雨咬緊牙關,一臉忿忿。閆清到底還年輕,他握緊大劍劍柄,六神無主。
尹辭不算慌亂,他已然做起了冰冷的計算——若是在此暴露不滅之身,哪怕把秘典硬生生磨壞,他也做得到。
善後也沒問題,自己可以逼陳千帆去除在場所有人的記憶。
不過將秘典毀壞,枯山派和宓山宗的梁子算是結下了。而且就算他能毀掉秘典,也無法以一人之身攔住龐大的妖群,其他人還是得逃。
與其平添一筆爛帳,不如乾脆隨陳老頭一同跑掉。
……只是破解禁製一事,就這樣不了了之麽?尹辭不知道自己該慶幸還是遺憾。
幾步外,時敬之沒有露出半點茫然,他隻問了兩個問題。
“做施姑娘的擋災符,破我的禁製,都一定要人屍做材料?等逃出這裡,用其他大妖代替不行麽?”
“該燒煤炭的活計,改燒樹枝子能頂事?”陳千帆翻了個白眼。
時敬之遺憾地低歎一聲。
宓山宗門人本就神出鬼沒,與世隔絕。此事一出,願意幫忙的更不會有。自己余命不足一年,還要尋找視肉,哪有時間再尋人解陣。
俗話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時敬之本能地抗拒破解禁製一事,如今突遭橫禍,積攢幾日的勇氣一下子泄了。
就像上天要他改選“去除記憶”。
瘋狂的失控感蠢蠢欲動,時敬之默念數遍《無塵言》,保持住了冷靜。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確定——
“前輩,要只有這一個選擇,您早該去製作法器了,不會還在這與我們講話……您還有別的辦法?”
陳千帆大笑:“不錯,小子好眼力。不過我這方法,你們未必喜歡。”
“前輩請講。”
“屋子外頭的法陣,大概能撐個三四天。在此期間,我下點重手,把你那禁製破掉。”
尹辭:“……”
等會兒,這老頭不像爭分奪秒做善事的類型啊?
果然,陳千帆一臉黃鼠狼給雞拜年的和善:“等你那禁製破了,我只需要稍改殘陣,便能將其改為活傀咒。”
時敬之的笑容僵了僵。
“活傀咒”一聽就是邪門東西,這老頭講得還怪開心的。
陳老頭看出了時掌門的緊張,體貼地補充:“你呢,內力驚人,沒技巧。老夫呢,空有技巧,內力和體能卻都跟不上。我把你當活傀儡用,再配合你徒弟,說不定能把秘典整個拆掉。”
“活傀咒最難的就是把術法植入意識,一時半會弄不成。但你不同,你腦袋裡剛好有現成禁製,咱先破掉它,改改湊合能用。無須擔心,等你打完秘典,老夫作為施術人,能輕松去除法陣殘余。”
閆清恍然:“活傀咒難在給活人腦子打洞,而掌門腦子本來就有洞,可以順手一用。是這個意思麽?”
時敬之險些被自家下人氣出個好歹。怪不得慈悲劍能選上這兔崽子,敢情此人頗有見塵寺的陰陽慧根。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肅正門風,時敬之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可是您說破陣成功率五五開,要是我死了——”
陳千帆捋捋胡子,笑得更親切了:“死了就死了唄,正好當材料。你這樣貌一看就是妖人,比那兩個屍手好用,咱逃得也更快。”
尹辭、時敬之:“……”
合著富貴他人險中求,這老頭怎麽都不吃虧。
“屋裡正好做好了解陣準備,你要想破解禁製,這是最後的機會。”陳千帆繼續推銷道,“實戰是最好的老師,被我控制一下,你也能學到不少東西嘛。”
他委婉地省略了“失敗後正好把你當煤燒”的部分。
尹辭:“解陣須得三具古屍,現在只有一雙手。”
陳千帆:“這都是慢慢消耗的,秘典不就在外頭麽?你們使勁砍砍,哪怕只能弄掉一根手指,也能積少成多了。外面好歹有陣攔著,手段髒點不礙事。”
言語之間,仿佛門外守著的不是蜜嵐女王的秘典,而是農家韭菜田。
眾人徹底沒了脾氣。
就算逃跑,那雙屍手也會被消耗掉。於施仲雨,留下來算是唯一的解救掌門之法。可要冒性命危險的是時敬之,她終究抿緊嘴巴,沒出言懇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