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施仲雨也縮緊眉頭,慢慢搖了搖頭:“嗯,先找到出口再說。”
容王府高手掀開轎簾,向轎內人稟報一番。不多時,其中一人向太衡派走來。施仲雨以為對方要來交談,剛踏出步子——
那人抓住長樂派掌門,哢吧扭斷脖子。他將死不瞑目的瘦麻杆放在井口,利刃豁開了屍體的脖頸。
頓時,鮮血跌入湖水,在水中凝成一條扭曲的血繩。
長度仍不夠,那人伸手去捉閆清。施仲雨劍一橫,陰火拂刃:“你敢!”
趁施仲雨被引開,另一人如法炮製,殺了長樂派僅剩的弟子。
屍體多了一具,血繩又墜下一些。
施仲雨臉色難看得嚇人:“你們休想再——”
哪想其中一人看看繩長,利落地自刎於井口。終於,血繩垂到佛珠上,與珠串凝在一起。與此同時,最早形成的血繩開始崩毀。
另一人拉住血繩,開始朝回收。血繩上沾著湖水,他的手很快被腐蝕得血肉模糊。可那人一聲未出,繼續拉扯血繩。
佛珠很快被撈了上來,那人用幾乎只剩白骨的手將它挑起,送進轎內。
血繩見了空氣,迅速化作粘稠血塊,黑黑紅紅散亂一地。尹辭眯起眼睛,突然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容王府真不是東西,施前輩好像很生氣。師尊,我們稍微離遠點……”
他話還沒說完,冰面震動起來。骷髏上的紅線變了捆法,將骸骨束成昆蟲般的結構。它突然動起來,從井口爬上,朝距離最近的金嵐撲去。
施仲雨盡管拔了劍,距離依舊嫌遠。金嵐背對骷髏,一時沒反應過來,眼看悲劇將成——
“叮。”
堅硬的骨頭撞上長劍。
閆清準確拔出金嵐的佩劍,一劍擋下攻擊。他咬緊牙關,劍風暴起,將骷髏甩了出去。
尹辭不由地挑起眉毛。這小子水平不怎麽樣,動作卻相當細膩,明顯下過苦功,是個可造之材。
問題只有一個——那是太衡派的正統劍法,不可能傳給下人,瞎子可偷學不來這種精準招式。
“閆清,解釋!”施仲雨喝道,青女劍斬過骷髏。
沒得到回答,她順手一揮,劍尖挑去閆清的黑布眼罩。閆清歎了口氣,睜開眼睛。
他的雙眼完好無損,目光清明。只是瞳色不似常人,殷紅如血。
施仲雨的臉色迅速蒼白下去。
“……你是閻不渡的後人?”
“是。”
第14章 鬼眼
閆清劍尖點地,站得筆直。他五官生得俊朗大氣,可惜加上一對血瞳,怎麽看怎麽像壞東西。金嵐愣在原地,一臉不敢置信。
閻不渡當年最為出名的,便是一雙殷紅色“鬼眼”。就算是閻家後人,也並非人人都有。它是閻家血脈的鐵證。
閆清轉過赤紅的眸子,看向金嵐:“十年前,是你將我帶入太衡派。那日入門之恩,今天算是還了。”
金嵐張張嘴,面色仍有些呆滯:“那年你才十一,怎麽會……你特地混進太衡,是來報仇的麽?”
時敬之唯恐尹辭錯過大戲,悄聲解釋:“閻不渡荒淫無度,子嗣眾多。武林正道圍剿陵教那兩年,幾乎將閻家後代殺盡,為首的便是太衡派。我們這是趕上了復仇現場啊,十年臥薪嘗膽,嘖嘖……”
閆清一臉無奈:“你們看我像報仇的嗎?”
施仲雨並未放下劍:“既然你不打算復仇,為何在我派潛伏十年,還偷學武功?”
“生了這雙‘鬼眼’,我只能裝瞎,瞎子不好找工作。太衡名門正派,下人月錢挺高,還包吃住。”
時敬之、尹辭:“……”這年輕人也太實誠了,半點閻魔頭的遺風都沒有。
施仲雨手上的劍一滑:“偷學武功之事——”
“偷學是我不對,可我就是怕這種場面。”閆清竟不好意思了起來,“施前輩深明大義,還給我解釋的機會。要碰上哪位嫉惡如仇的前輩,我總得有點逃命的底氣。”
現場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寂靜。
“見塵寺也不錯,你幹嘛不去當和尚?”金嵐喃喃道。“專門挑太衡,我不信你沒有別的想法……”
“我確實挺好奇。俗話說禍不及妻兒,太衡派崇尚中庸之道,照理不會做這種矯枉過正的事。十年間,我曾試著找過內情,沒能找到……”
金嵐屏住呼吸。
閆清:“於是我放棄了,還是攢錢要緊。”
太衡派眾人:“……”
不遠處,紅線仿佛擁有生命,重新束起被擊散的骸骨。尹辭剛想出聲提醒,時敬之就一溜煙衝了過去。
他將金火覆於鞋底,把骸骨死死踩在腳下,眼睛還盯著太衡派。
尹辭:“……師尊,你就這麽想看熱鬧嗎?”
這可是屍爆咒骨,速度極快,但凡碰觸到血肉,會將人體整個炸開。可惜它還沒來得及發揮,就被時敬之強行碾在地上。
尹辭合理懷疑,姓時的是怕這場鬧劇被咒骨打斷。
時敬之聚精會神:“噓!”
施仲雨無言地瞥了這邊一眼,幽幽道:“太衡派的追殺令並未取消。按照門規,閻家人,見即殺。偷學武功者,斷一臂。”
閆清抿起嘴唇。
施仲雨衝他微微點頭,故意將聲音提高了些:“如今在墓內,理應不談立場,通力合作。你這幾日助我們得了不少寶物,功過相抵……我在此代表師門,將閆清逐出太衡。”
說罷,她走到沈朱面前:“沈姑娘,閆清雖是閻家後嗣,我能保證他與鬼墓無關,請你不要上報閱水閣。”
消息若放出去,不算尋求鬼墓秘辛的人,單是閻不渡的遺留仇家,就夠閆清死個七八遍。
沈朱笑道:“都說青女劍固執死板,大家可真是走了眼。那可是魔頭血脈,區區‘逐出太衡’,是不是太寬容了?”
施仲雨語氣誠懇:“我派百年前追殺閻家後嗣,並非什麽值得誇耀的事。閆清十一歲便進了太衡,自小在派中長大,從沒生過事端。此次下鬼墓,仆從也是隨機挑選的,起初他還不願來……”
話到這裡,施仲雨略顯遲疑。沈朱筆頭點點嘴唇:“您繼續,我還想聽。”
施仲雨:“呃,閆清隻學了下級弟子入門招式,水平又很差。他此番助我良多,就這樣將他逼上死路,實在不是正派所為。”
閆清:“……”
時敬之:“好的,我知道他的實誠是向誰學的了。”
尹辭下巴擱在師父肩膀上,懶懶地點了點頭,又有些想睡了。
沈朱轉轉眼睛,將記錄撕去一頁,隨手團起:“閆清弟弟身份不高,消息不值幾個錢。以後我若有難處,施前輩記得今日就好。”
她順手指指遠處的轎子:“容王府的人……?”
“放心,他們不會感興趣。”施仲雨淡淡道。
施仲雨走向努力踩骨頭的時敬之,示意他閃開。那些骸骨剛要掙扎著拚起來,便被施仲雨幾劍劈過命門,不再動彈。
趁眾人隔得遠,施仲雨低聲道:“閆清手腳麻利,聽覺敏銳,必定能幫上時掌門。”
時敬之會意,樂得再賣個人情:“施姑娘放心。”
此地沒了佛珠,眾人再次上路。閆清跟在隊伍末尾,有些手足無措。金嵐則猶豫了半天,他最終一跺腳,將自己的行囊讓給了閆清。
“裡面有些食水,就當剛才的謝禮。劍也不用還我,拿著防身吧。”他生硬地說道,“閆清,你……你好自為之。”
閆清接過行囊,沉默不語。
時敬之趁虛而入,背著尹辭一顛一顛地跑過去,聲音溫和至極:“閆小兄弟,要不要來枯山派?”
閆清轉過頭,有些吃驚:“時掌門,你不介意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