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別寒一個人站在牆角裡冷靜。易晚拿著手機過來看他。
易晚從左邊探探腦袋:“不走嗎?”
丁別寒:……
易晚從右邊探探腦袋:“其實還挺合身的。”
合身你個頭吧。
“虹團第一次女裝!”池寄夏歡天喜地地用手機的自拍鏡頭對著自己,“我們拍個合照紀念一下吧!”
池寄夏穿著齊胸襦裙,的確是他們中穿著對身材要求最低的。而且池寄夏自認很帥,因此十分自信。
幾個人湊著來丁別寒身邊。就連穿紅色旗袍的薄絳也出鏡了。易晚更是對著鏡頭,面無表情地比“V”。
……你們玩,我走了。
丁別寒在快門按下前一秒飛出去了。少頃,他聽見幾人歡天喜地的聲音。
“五人合照完成了!”
什么五人,我都走了。你們拍到的到底是什么啊!!
池寄夏:“就是小丁的臉好臭啊,臭得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池寄夏!你腦子裡有屎嗎?連隊友的臉都認不出?!
照片裡那穿著白無垢的女鬼是誰啊?那本來就不是我好嗎?!
“把照片刪掉!!”
“不至於這么玩不起吧。”
丁別寒還在和池寄夏進行手機追逐戰。易晚說:“老婆婆好像來了耶。”
兩個人立刻就不跑了。丁別寒沒時間檢查池寄夏的手機,緊張看向老婆婆。
“看來諸位,已經把衣服換好了。”老婆婆沙啞道,“請各位隨我來。”
“穿過這條長廊,就是放置人偶的月之館。”
這一晚的重頭戲終於來了。
日之館和月之館由一條逼仄的長走廊連接。牆紙花紋浮凸,香氣濃厚到刺鼻。
像是對異味的刻意遮掩。
這牆紙……
陰陽眼少女一盯,竟然從那片浮凸的花紋中,看見了一張臉!
那張臉像是要把她吸進去似的,吸收周圍的刻痕,漸漸凝聚出她的五官。
丁別寒心中警惕油然而生,和他同樣生出恐懼的,還有無限流三人組。尤其是眼鏡男。
即使局外人如池寄夏,也能看出他的戒備。
“這群粉絲怪怪的。”池寄夏小聲對薄絳說,又跑到前面去,對耷拉著眼皮的老婆婆道,“那幾個以我們為材料製作的人偶也在月之館裡面嗎?”
丁別寒心裡咯噔一聲。
果不其然,老婆婆看他一眼,咧開嘴一笑:“可以有啊。”
丁別寒閉了閉眼。那一刻,他意識到,或許在這裡讓池寄夏他們發現真相,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可以護他們一天,卻不能護他們一輩子。這片無限流的渾水,到頭來也要他們自己取赴湯蹈火。比如現在,池寄夏再怎么遲鈍,也該知道了吧?
然後池寄夏對直播間:“老婆婆熱心真誠的笑容,治癒了我最近的勞累呢。”
丁別寒:……那叫陰險的笑。
薄絳:“是。能被邀請到這裡,是我們的榮幸。”
是我的災難。
安也霖:“被人愛著的感覺真的很好。走在哪裡,都有被大家注視著的感覺……”
確定不是鬼在看你嗎。
鏡頭對到易晚,易晚說:“粉絲們的熱情真誠,就是我們活動的動力呢。”
他把鏡頭又對向丁別寒。
丁別寒表情僵硬:“……我對這個團,已經沒抱有什么希望了。”
池寄夏:“哈哈哈哈,小別寒真會開玩笑啊!”
易晚說:“別寒哥的意思是,他是個相當實際的人。腳踏實地,仰望星空。”
丁別寒:……
關鍵時候他身後卻傳來火上澆油的一聲。
“我們……也要發表感想嗎?”陰陽眼少女顫巍巍地說。
……
喻容時在家裡忙碌。
易晚走前,他剛從一個組裡出來。連軸轉了幾個月,他已經很久沒有時間做他喜歡做的家務。
喻容時在塑造良好生活氛圍上一直有些強迫症。他會根據二十四節氣改換家裡的家裝風格,更換窗簾的顏色,地毯的質地,乃至擺花的種類來讓家中的氣氛更加宜人。大部分事情他會安排給下屬做,只有一種事他不會假手於人:處理和保養易晚的衣服。
易晚其實不怎么喜歡買衣服,更喜歡買書。但喻容時還是專門為他開闢了一個很大的衣帽間。衣帽間裡,分屬不同主人的衣服之間並不涇渭分明,因為喻容時會夾帶一些私貨。
比如故意把自己的大衣和易晚的大衣一件插一件地放在一起。
衣服也要貼貼。
有一個專門的櫃子是用來儲存易晚的演出服的。喻容時在處理它們上花了三小時。手下是乾淨柔軟的衣物,門外是已經處理好的、用來燉佛跳牆的食材。
喻容時擅長做菜,尤其是親手煲湯。從雞湯到魚湯。最近他還解鎖了製作海鮮的技能。
喻容時覺得自己心靈平靜。能給心愛的人煲湯的感覺,非常幸福。
而且食材很養生,適合進補。
明天晚上,易晚就要從霓虹國回來。易晚會有一天假期。到時候,他會去A.T.接他回家,回家時佛跳牆也燉好了,大龍蝦也蒸好了。他們可以一起喝湯,吃飯,在客廳裡一起看書,然後睡覺。
直到他兜裡的手機響了響。
喻容時接電話:“有什么事嗎?是緊急事件嗎?我現在挺忙的。”
喻其琛:“確實挺緊急的。不過你在忙什么?怎么了,那部開年大戲還沒殺青?”
喻容時:“我在家裡給易晚煲湯。”
煲湯……湯……湯……
喻其琛:“……這就是你在忙的正事?”
喻容時一笑:“年輕人,不懂。”
……靠啊。他老哥再也不裝逼了,但怎么比以前還欠扁了。
喻容時說:“說吧。花膠還要泡一會兒,有什么急事我出來處理,回來把湯煲上還來得及。”
還來得及讓易晚一下飛機,就喝上熱騰騰的湯。
喻其琛:“那正好。事情一開始,是網監監測到,有一個直播間裡,發生信號異常。直播間的觀眾們,正在觀察另一個時空。”
聽起來有點嚴重。喻容時說:“事情發生多久了?”
喻其琛:“距離我給你打電話,一分鐘前。”
喻容時:“?這么快。”
怎么這么快就發現事情、並判定事情等級了呢。
喻其琛:“因為事情發生在我們的高危監測物件上,整整四個。”
“……”
“簡單的來說,就是易晚那個團,進入異時空了。”喻其琛悲憫道。
……
易晚和幾個人一起來到月之館。
初入月之館,首先看到的,是天花板上一輪慘白的圓月。圓月之下,是一條長走廊。走廊兩側,是許許多多個小房間。
看起來這些小房間,就是月之館的小展廳。
形象各異的人偶立在走廊兩側,垂著眼眸。老婆婆說:“現在是晚上九點。在晚上十二點前,請大家在月之館中自由參觀。晚上十二點,我將帶諸位回到諸位各自選好的房間裡。”
這時候再不問問題就是傻子了。眼鏡男道:“月之館有什么規則和禁忌?”
他問得認真,薄絳多看了他一眼。
老婆婆說:“月之館的每個房間都是一個展廳。有完成品,有半成品,也有工作間,當然……你們也能在這裡面找到與你們有關的東西。”
她說這話時,看向池寄夏等人,表情頗有深意。
“還有。”她說,“不要注視新月。”
眼鏡男背後冒出一絲冷氣。
“三個小時,就讓哥哥弟弟們自己逛嗎?”
“沒有導遊,沒有解說嗎?”
“其實我喜歡這樣比較自由的方式誒。”
“不過那堆血紅色彈幕……怎么看起來興奮起來了。”
來了。
人偶公館的重頭戲,三個小時的生存之戰,開始了。
“老太太,老太太?哎?人到哪裡去了?”池寄夏說,“一轉頭就沒了。”
走廊裡沒有別的光源,圓月卻明亮,足以照亮整個空間。眼鏡男推了推眼鏡,道:“我們走吧。一個個參觀。”
總是要在這裡找到生門死路,然後從這裡逃出去。
無限流遊戲有兩道門,一道為生門,一道為死路,兩道門分別在遊戲中藏有一把鑰匙,兩枚鑰匙之間毫無差別。於是有時候,玩家們苦思冥想,找到鑰匙,打開的卻不是給予希望的生門,而是死路。
沒有人會消極地坐以待斃……
“蕪湖!那就跟著我們一起來探險人偶公館吧?”池寄夏對著鏡頭,“這座神秘的公館裡,到底藏著什么樣的秘密呢?先從哪一間開始好呢?”
眼鏡男:……
這也太積極了點。
走廊上總共有十二個房間。每個房間前,都站著一隻人偶。這些人偶尚未完工,未被繪製五官,低著頭,穿著素白和服,唯一的區別在於她們腰間的腰帶。
從最靠近他們的白色腰帶,顏色逐級加深,最終至最深處的猩紅腰帶。
很明顯,越往後,房間越危險……
安也霖:“我們從最後一間開始吧?按照綜藝規律,最好的東西,總是藏在最後一間房間裡的。”
安也霖可是虹團的綜藝小王子,對綜藝套路,自然爛熟於心。
池寄夏:“有道理,我們去吧!”
……怎么這就去開最終的怪了!
丁別寒:“停……”
薄絳:“等下。”
沒等丁別寒喊完“停”,薄絳就說了一句“等下”。那一刻,丁別寒看向清冷薄絳,目光如炬。
薄絳,學霸,團隊裡唯一的高考狀元,你,一定是第一個發覺了異常的人吧!
有個高智商隊友,真好。
薄絳:“別跑得這么失禮。霓虹人對我們如此禮數周全,不惜行爬行跪拜大禮,我們也要拿出我們身為華夏人的氣度來。”
……靠!
丁別寒目瞪口呆,看著安也霖、薄絳、池寄夏離他而去。眼鏡男也在旁邊喃喃:“這么勇的嗎?”
是馬上就要全體死掉的勇啊!
然後丁別寒的袖子就被易晚拉了拉。
易晚:“別寒哥,一起走吧。”
丁別寒:“你……”
你怎么不阻止,你怎么不自己跟著他們去?
易晚癱著臉:“沒有你,我一個人走,會害怕。”
“啊啊啊啊!!!”
“磕死我了磕死我了!!DE發糖了!!”
“老婆!!”
“硬賣,我就喜歡硬賣。”
丁別寒一下就把易晚按在牆上,易晚的手機都因此落在地上。他咬牙切齒,貼在易晚耳邊道:“……為什么不阻止他們!”
“對於這個副本你都知道什么,回答我!”他低沉咆哮。
“啊啊啊啊啊啊!壁咚了!!”
“哥哥回應了弟弟!!”
“磕死我了磕死我了!”
易晚歪頭看著丁別寒,一副一臉茫然,不知道他怎么突然發脾氣的模樣。丁別寒最氣易晚這表情,他剛想逼問……
“孤狼,病嬌攻是什么?”
是溫和男的聲音。
丁別寒:“別來打擾我!”
“壁咚……相愛……一起走花路……孤狼,你還有同人啊。”是少女的聲音,“孤狼終於壓制不住內心深處的狼性……”
丁別寒:“你們在讀什么。”
少女:“易晚的手機,上面是你們的直播間哦。我們在看彈幕。”
丁別寒:……
他鬆開手,看見易晚正在揉肩膀……丁別寒冷著臉,從兩人手裡奪回手機,回頭把手機扔回給他……
然後易晚就消失了。
丁別寒只能認命。他握著手機狂奔至其餘四人的集合點。此時四個人站在最後一扇門前,沒有打開,而是在琢磨。
薄絳:“霓虹人,在進房間前,要說的謙辭是什么?”
安也霖不確定:“一大大殼馬斯?馬達馬達大呢?”
池寄夏:“等下,我知道,讓我躺下,我馬上睡一覺……”
睡你弟,都給我離那個房間遠一點啊!
易晚:“唔……這扇門旁邊,有個小木牌呢。”
幾個人轉眼看去。
小木牌掛在門邊,其上之字以墨筆寫就。
“魂”。
“此為魂之間。”陰冷的聲音從他們背後傳來,“以來客的靈魂……構造獨一無二的人偶。從他們進入人偶公館的那一刻開始。一點點汲取,一點點描繪。”
最終,他們被完全同化吸收,成為人偶公館的一部分。
跟著丁別寒跑過來的三個人寒毛都快炸開了。唯有安也霖若有所思:“這話很文藝,我又有了一點靈感……”
唯有薄絳說:“華子小姐?”
站在他們身後的,是低著頭,一身紅衣的女人。
幾人方才在餐桌上見過。薄絳於是一下就認出了她。
和公館裡其他人不同,只有華子小姐是站著出現在他們身後的。由此可見,比起其他女僕來說,華子小姐的地位果然要高一些。與他們這些客人,也只用行平禮。
薄絳對霓虹人的禮儀有了新的感受。
紅衣道:“要進去看看么?”
丁別寒:“不……”
池寄夏:“好呀好呀!!”
……把池寄夏一刀剁掉就行了。
“您剛才說,人偶,來客。”開口的居然是易晚,他看著紅衣女人,眼裡居然沒有害怕,“來客指的是我們嗎?這座房間裡,是不是裝著我們的人偶呢?”
紅衣女人說:“是。”
回答一出,幾個人的心都涼了。唯有虹團的人,激動得精彩紛呈。
“有我們的人偶誒!”
“太棒了!”
薄絳:“既然是華子小姐為我們精心準備的心意,我們若不看,豈不失禮?”
“請進。”
推拉門打開,迎面而來的,是一間小工作室。幾人尚未進去,池寄夏就說:“可以冒昧地問,您是以我們的哪個造型為原型製作的人偶呢……”
然後就看見了第一個人偶。
“咦?就連粉絲們的都有啊。”池寄夏感歎。
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少女的人偶。人偶的五官尚未被刻印完成,只是身材與少女一般無二,而且也穿著同少女來時穿得一樣的衣裙。
“衣服也一樣!”池寄夏道,“這是現做的吧?”
“不過很奇怪……”安也霖低頭,去撫摸人偶的身體,“為什么這個人偶會給人這種感覺:看見它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它是她……”
“因為我們以靈魂雕琢。”站在所有人身後的紅衣女人道,“公館能看到所有人的靈魂……與仿作靈魂。”
“可是他們不是突然來的嗎?”薄絳提出了第二個問題,“為什么這么快就有他們的人偶了?”
“它是公館的作品。”
薄絳:“我明白了……你們也有一個工作室?師尊和學徒那種?”
紅衣女人沒有解釋,只是勾起猩紅唇角。
唯有眼鏡男看見了此刻。他打了個寒戰。
第二和第三具人偶是眼鏡男和溫和男。它們也同樣穿著與兩人相同的服裝,可以說是把他們此刻的氣質還原得一模一樣。池寄夏對此頗為稱奇,還拉著兩人來欣賞他們自己的人偶,詢問他們要不要合照——
這哪裡敢啊,什么叫合照,到陰間去合照是嗎?
前三具人偶讓所有人都把期待值拉到了最高——也包括直播間裡的網友。
“啊啊啊,做得真的好好啊,好期待虹團的大家的人偶是什么樣的。”
“這個可以買嗎?好想訂購一個小安帶回家。”
“神韻兼備,氣質極佳……國手,是國手啊。”
“一定也很還原吧。”
“期待。”
“呵呵,我也很期待。”
血紅色的彈幕們如是說著,語句裡卻是惡意。
來了。
終於要來了。
這群與孤狼一起進入遊戲的、弱小的不速之客們,瞧見自己的人偶時,那驚惶失措的表情……
然後。
沉默。
“這是誰來著?”最心直口快的池寄夏第一個發問。
第四個人偶,穿著風衣。可它看起來比安也霖高一個頭,也要瘦削許多……
不像是十九歲的人,而像是三十大幾歲,身上還帶著幾分病弱枯朽、卻依舊倔強的氣息。
而且……還隱隱地透著死過一次的氣息!
這人是誰啊?
易晚:“會是也霖嗎?”
池寄夏:“啊??是他嗎??”
這和現在的安也霖一點都不像啊?
安也霖也一臉茫然。易晚玩著手機,安靜地說:“或許是因為也霖超越當前華語樂壇二十年,所以乾脆把那二十年也加上了。”
……是這樣嗎?
“這是翻車了嗎?”
“可能……做得太匆忙了吧。”
“雖然氣質還是很美,但明顯不是現在也霖的樣子啊。”
觀眾們討論激烈,那群猩紅色彈幕倒是沉默了。
“翻車?”
“人偶會館會翻車?”
“為什么這個人的靈魂……和他的外表不同?”
“而且看起來,他死過一次!”
不會是我們扮豬吃老虎的厲鬼前輩吧?!
一時間,安也霖突然覺得自己的後背都溫暖了一點。他摸了摸後背,一臉茫然。
總感覺靈感沒了。
一隻鬼,默默地從他身上爬下,回到下水道裡。
第一座人偶翻車。眾人懷著詭異的心情到下一座……
“這又是誰啊。”
“好怪。”
第二座人偶穿著古裝,卻一頭長髮,像是古人模樣,還背著一把劍。幾人再次沉默了。
“這是……”
“是弄錯人了嗎?”
“感覺有點像薄絳,按照順序也該是了。”
“同人創作?”
只有猩紅彈幕又沉默了。
這人的身上……
“好硬的命格。”
“為什么他的靈魂看起來像是幾千年前過來的?”
“而且身上好重的殺氣與龍氣啊!”
易晚:“可能是因為薄哥對歷史文化很在行,所以故意改成了古裝模樣吧。”
原來如此。
“那就沒事了,我們看下一個吧。”池寄夏說,“按照拼音順序,該輪到我……”
然後最先走過去的池寄夏就沉默了。
“怎么了?”安也霖探頭。
然後也沉默了。
如果說前兩個是翻車,第三個就是離譜了。
第三個人偶,怎么有兩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