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易晚終於抬起頭來。他看見那助理和秦雪心說了幾句話。他只聽清最後一段:“池寄夏啊?那沒問題,接近他們對你有好處。”
“還有,少和那些會損害你氣場的人說話。”
秦雪心突然看起來不是很想過來了。易晚看見她像是和助理又幾句短暫的口角。池寄夏在他身邊小聲說:“我怎麽感覺那助理管秦雪心像是在管孫子似的。”
誰說不是呢。
秦雪心總算過來了。她背過身去時事情還沒完。那男助理瞥了一眼她用了快十年的小助理,眼神涼涼的。
像是這事不能善了了。
秦雪心在他們身邊放下飯盒。四人於是坐在一起。她對池寄夏說:“謝謝你讓我過來。”
眼角有點余怒未消的意思。
池寄夏說:“沒事……助理是你的手下吧?他對你這個態度麽。”
“藍光派來管著我的。”秦雪心說,“他生怕我……崩人設呢。”
說完她便一愣,很快露出了混著後悔和恐懼的表情——後悔,是後悔說出這番話。恐懼,是怕這句話被“天道”聽見。
池寄夏沒懂她的意思,也不知道絲線相關的糾葛,說:“現在又沒在拍戲,戲下幹什麽也能崩人設。”
秦雪心說:“誰知道呢?我又沒有天道理所當然的偏愛。”
氣氛有點尷尬。這時易晚說:“你的新老助理似乎不怎麽對付。”
他說這話時表情依舊像是在神遊。是沒人能分清易晚認真開口和不認真說話時神態的區別的。
秦雪心抿了唇,道:“藍光不怎麽喜歡念子。”
“念子?聽起來像個日本姑娘的名字。”池寄夏說完,發現秦雪心臉色有點不好看,他於是找補,“哈哈,不過挺洋氣的。”
“不洋氣,念子是想要兒子的意思。她有一個姐姐,還有一個妹妹。”秦雪心低頭吃飯,“我還有個原名,和她的名字差不多。叫秦念兒。”
……
池寄夏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那一刻他有強烈的“身為幸運者對不幸者的愧怍”——身為一名男性。只是他沒注意到,原本在低頭吃飯,根本沒管他們在說什麽的薄絳的筷子,也慢了下來。
成年人在這時就該岔開話題。可易晚卻很不會讀空氣:“新名字是明珠娛樂的老板給你取的麽?”
秦雪心卻因為這個很不成熟的提問,終於露出了她今天的一個很自然的笑:“當然是我自己取的。”
配角也有想要表達的欲望。
取個名字,多麽普通、多麽簡單的一件事。
古代的人牙子會把一溜五六七八歲的小孩賣到高門大院裡去。他們像牲口一樣縮著手、站在院子裡給人挑選,由那些少爺小姐們隨意地給他們指定名字。膽怯的女孩可以叫豬尾,普通的男孩可以叫嬌花。主人愛給他們取什麽名字、愛叫他們什麽只看主人的心情。日後犯了主母或者女婿的名諱,又隨便改個名字就是。
下人們也不覺得名字很重要,而且一代代地將這種想法傳遞到下一代小下人們心裡去。他們說:“有的吃有的穿就不錯了,還矯情自己的名字。”
真是把自己給矯情壞了。
所以沒有人覺得自己的名字很重要。
薄絳……不,薄明絳,也曾給許多下人們賜過名字。他擅長詩詞歌賦,所以往往是從詩詞裡撚一句出來,為侍從們取個風雅點的名字。
可秦雪心居然為了這個她自己取的名字露出那樣自豪的神色。
即使“雪心”兩個字沒有典故,文不文,古不古。
秦雪心說:“我取‘雪’這個字是因為白色是我最喜歡的顏色。但‘秦雪’兩個字不夠突出,所以就加了個‘心’。因為我初中時有一部特別火的偶像劇,女主叫‘心心’。當時我家沒有電視,我每次下課後都去學校門口的小賣部裡假裝要買東西,然後就可以蹭著看半集。當然,我一次都沒買過東西。所以後來特別提心吊膽,每次都怕被老板趕出來。”
池寄夏說:“我以為你最喜歡穿紅色的。最近我看你出行,去哪兒都穿紅色。就連高跟鞋都是紅的。”
白色不是林夢的代表色嗎。白衣校花什麽的。
秦雪心沉默了,半晌說:“其實我不喜歡紅色。”
“我喜歡白色,因為我最討厭黑色。小時候我媽老說家裡窮,要節約水。即使是別人送來不要的衣服給我穿,也隻準我穿黑的。因為黑色耐髒,可以穿半個月都不洗。後來那個姐姐送來了一條白色的連衣裙。連衣裙邊上有花,還有蕾絲邊,我沒見過那麽好看的裙子。很想穿。我媽說不耐髒,說給我收起來,哄我說過年時再穿。”
那條白色連衣裙其實不符合秦雪心那時的身材,大一個號。可她摸著那圈蕾絲,輕輕薄薄,像蝴蝶的翅膀一樣,也像偶像劇女主“心心”穿的那件帶蕾絲花邊的上衣一樣。
其實所謂的“過年時再穿”也是托辭。過年時媽媽就像忘記了這件事一樣。問起來就說,過年時哪能穿白的,不吉利。
可穿黑的也沒有吉利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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