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記得你那時一直是校隊第一名吧?你在那裡呆了多久, 就有多少人向你挑戰。”
因為每個人都想要成為學校和老師的驕傲。
廣播裡播放的姓名,升旗儀式上總會被念到的學生,代表學校參戰時受到所有人歡呼的英雄。走廊裡穿著運動裝,小腿修長的天才少年。
少年提著球拍走過長長過道。體育館很大,乒乓和球拍碰撞的聲音在牆壁間始終回蕩。場館內笑聲輕快,少年的腳步卻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就像不想靠近那裡。
終於,他停下了。
他聽見所有笑聲在他抵達後戛然而止。所有少年的眼睛看向他,鴉雀無聲,一如往常。
場館光榮榜上分數第一的位置依舊留著他的名字。乒乓球沒有被拍子接住,在地上彈了兩下,停了。
“借過一下。”有人說。
穿著紅色運動裝的少年與他擦肩而過。天才少年在低身撿球時對上了他的眼神。
充滿敵意的、想要打敗他的眼神。
——和所有少年此刻看他的眼光一模一樣。
……
‘別說什麽不想打球了。開什麽玩笑,你是學校的驕傲啊。全區大賽還指著你拿分呢。你也是老師的驕傲啊。’
‘你是第一名,有人想打敗你很正常啊!你只需要比他們更強,你本來就比他們更強。’
‘喂喂,說你們呢,說你們呢!怎麽不和喻容時學學?……有那麽難嗎?喻容時可以,為什麽你們不行?好好看看喻容時是怎麽打的。’
‘他們都比不上你,也不配做你的朋友。和他們社交只會浪費時間,來和老師打,你要變得更強。’
更強是有多強。
要強到什麽地步才能算結束呢。
……
喻容時說:“我不記得了。”
“我的女兒直到上次和老公回家吃飯時還說到你。”老鄭繼續說,“中學六年,五連冠,每年都把所有人、包括你弟弟壓著打,只差最後那一年。”
“那一年,和你同年級的、隔壁學校的那名少年哭了。因為這也是他的最後一年。從中學第一年,到中學最後一年,沒有一年他勝過你——沒有人知道他有哮喘。他哮喘發了。”
臉憋得青紫,昏了過去。
在兵荒馬亂中被送上救護車。
天才少年站在乒乓球桌的一側。一側擠滿了人,一側是空。他呆呆地看著喧嘩的人群,鮮紅的球拍面滴著汗水。
又像是滴著凝固的血的、劊子手的刀刃。
“……結果在下一場比賽、也是最後一場比賽裡,你因為一個極其低級的失誤,輸給了你的弟弟。”
歡呼聲,鼓掌聲,噓聲。
比賽結束一個小時後,天才少年才離開空無一人的體育館。
校隊的衣服被他放進書包裡。他穿著普通的校服,在夕陽下越跑越快,越跑越快。陽光勾勒了衣角的邊,像是閃閃發光的新的開始。
終於他追上了弟弟。
可弟弟沒有等他。
弟弟轉頭,眼裡還殘留著中場休息被打崩時的淚痕。
——還有比任何一刻更深更深的敵意與厭惡。
‘為什麽要這樣做?!可憐我?為了惡心我嗎?!’
‘從小到大,學習,乒乓,書法,繪畫,……所有的路徑,所有的方向,你都在擋著我!為什麽要有你存在啊?’
‘我要是沒有你這個哥哥就好了!’
‘我最討厭你了……他們也討厭你,你那麽聰明,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你看不出來嗎。
你看得出來吧。
“滾啊!!”
……
“夠了,鄭警官。”
喻容時的眼眸從來沒有這樣黑過,他的聲音冷得像冰:“警察把我請到這裡來,是為了談論我的私事?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建議你們請幾個周刊八卦記者過來,給你們補貼這幾天供給我三餐的支出。”
開始毒舌了。
鄭警官的身影在他的眼前搖晃:“你在給自己找理由,也在逃避競爭。因為老師班級需要,你就去打乒乓。因為你弟弟討厭,你就不打乒乓。因為喻家希望,你去讀大學。因為喻家的資源灌輸在同一個人身上會有更好的結果,所以你去娛樂圈,把仕途留給你弟弟——我這麽說,讓你覺得很痛苦嗎?”
喻容時的手指關節已經被抓得發白。
“你覺得痛苦是因為你確實這樣做了,還是因為你覺得這份‘讓出’的‘奉獻’的‘讚譽’,讓你覺得痛苦、覺得你不應該得到?就像一種冒充者綜合征?”
過去你獵殺“男主”們發自真心嗎?還是無法逃離一條人命重重在你肩膀上壓下的愧疚與枷鎖?你為獵殺“男主”又從未受到天道懲罰而感到慶幸嗎?
喻容時忽然古怪地笑了兩聲。
晃動的影像靜止了。喻容時想,剛才“老鄭”的兩段話果然是幻覺。
老鄭仍坐在那裡,他說:“如果讓你想起不好的事,我非常抱歉。但容時,我是真的想幫你——如果你沒有做壞事的話。你是一個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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