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薄絳永遠活在過去。真正的情感控制著他,他沒辦法如劇本所期待的那樣一次次進行裝逼打臉。“劇本”隻接受了簡單的、與他有關的要素,卻沒有接受他整個人。是以薄絳總會格格不入。
是以他在聽聞易晚被選中飾演薄明絳時,才會如此失魂落魄。
——他就連薄明絳也不是了。
“人不是一個設定。人生不是故事、不是劇本。或許說,在幾百年前,它們還不是一種東西。”
易晚突兀地想起了這句話。
薄絳並不該組成這個故事。
身後腳步聲清脆,易晚並不回頭。藍樺帶著粗喘的笑聲在他身後響起。笑聲像是蜘蛛,八爪張揚,絲質黏膩:“原來是我錯看了你。”
“並列第一不是你的目的,搶奪角色才是你的目的。天哪,還有比在原主面前搶走他自己的角色這樣完美的、爽的打臉橋段嗎?”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欽慕,以一種極為誇張的語氣道,“你真的太會設計了——恭喜你,你又獲得了我的尊……”
“你真的很無聊,藍樺。”
窗外雨聲滴滴答答,易晚的聲音也滴滴答答。藍樺卻笑了。
“不裝背景板了?你會對其他人說這種話麽?”他興奮地說,“從一開始看見你出現在這個團隊內後,我就知道你的與眾不同。易晚,這個世界很可笑不是嗎?有才華的人受壓抑,無才華的人依靠投機取巧獲得特權……”
易晚終於被他撕開了一條口子。藍樺並不討厭易晚的冷厲,這難得的鋒利讓他覺得興奮。
直到易晚進行下一句發言。
“少用冠冕堂皇的話為自己開脫了。你不是憎恨這個世界,也並不抱有任何對於這個世界的善意。”易晚語氣平淡,“你所憎恨的,是特權——”
“我當然——”
“卻不是他人的特權。”他又說,“你隻恨你自己不再擁有特權。”
藍樺頃刻間臉色煞白。他像是腐肉被撕開了身上的畫皮。易晚猶道:“出身名門的你自認人上之人,若沒有他們,你的確是數一數二的人上之人。”
“閉嘴。”
“你憎恨的是那些‘主角’?別開玩笑了,你所憎恨的,只是你自己不是主角……”
“閉嘴!”
藍樺青筋暴起。他怒吼一聲上前,掐住易晚的脖子,把他抵在玻璃窗上。易晚在頃刻間便被斷絕了呼吸。他艱難地喘息著,臉漲得通紅,手指蜷張掙扎。
直到藍樺被另一個人甩開。
那人看著狼狽地滾在地上的藍樺。藍樺猶怒道:“你知道我的哥哥是誰嗎……”
“滾。”
“你……”
“滾!”
那人站在他身前,卻隻留給他一個冷厲的眼角。藍樺終於捂著傷口起來了。他“咯咯”地笑著,像是為自己挽尊,一步步地退後著離開了走廊。
走廊裡於是只剩下兩人。最終先開口的是個子更高的那個。
他向易晚走來,蹲下身,眼眸拂過他頸上的淤痕。
“明知道他是個瘋子,你非要這樣說話刺激他麽。”他說。
後者安然道:“因為我知道你在樓梯口。我在等你什麽時候會走向我。”
“……”
“這樣看起來比較可憐,不是麽?”後者說。
他的語氣依舊平淡,沒有絲毫賣弄。那人於是頓了頓,強壓了一點惱火與無奈:“……你又不裝。”
——想扮演可憐,至少在他面前裝一下吧。
他真是從來沒見過易晚這樣的人,甚至稱不上是有心機還是無心機。他坐在地上,分明乾著故意為之的事,卻又以毫無炫耀的語氣將它娓娓道來。
“我看見你的助理開車送薄絳走了。他看起來很受刺激。”喻容時最終道。
“我可以打個網約車……”易晚說。
“算了,我送你回去。”喻容時道。
“哦。”易晚在他的注視下又說,“我其實知道明星不好打車的。”
喻容時:……
“不過……你真的打算送我回去麽。”
他們在落雨的世界裡最陰暗的角落裡對視,終於,喻容時笑了。
他伸手,不緊不慢地梳理易晚的劉海,並再度感覺到了手下身體的緊張。易晚果然不喜歡被人親密觸碰的感覺。
可他沒有停手。可易晚也沒有躲開。
“想要營業來擺脫‘世界意識’的控制,光是一張照片可不夠。再加一段我開車送你去醫院的視頻,怎麽樣?”喻容時慢慢道,“沈終?”
積攢了一傍晚的大雨終於嘩啦啦地落下了。
他再次如他所願地看見了易晚的眼神。易晚看著他,那雙如暗河般的眼睛底下藏著洶湧的波瀾,又帶著幾分早知如此的釋然感。
易晚早就知道他來這裡是為了調查他的身世。喻容時想,他不信易晚沒有認出博物館館長。
若非如此,他怎麽會專門留在這裡等藍樺,又等他出手,來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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