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有人從樓上掉下來了!”
“找什麽網之類的東西接一接啊!”
“他媽都楞在那裡做什麽?去找網啊!”
“安全網呢?安全網被他媽誰給拿走了!”
“嘭”地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響在距離榮崢身後幾步之遙的地方。
施工經理的臉色都變了。
操!
不會這麽倒霉吧?
…
“掉下來了!□□媽!快他媽打電話叫救護車啊!”
“墜樓了——有人墜樓了——”
“你媽的,喊魂呢!都別喊了!叫救護車!快,快他媽叫救護車啊。”
“不要搬動,都是血,不要搬動他!”
其他工人聽見聲音,紛紛朝出事地點跑去,施工現場一片混亂。
榮崢快要走到出事的地點,被尚未離去,第一時間跑到現場了解情況的項目經理、項目副經理以及其質檢經理給阻住了去路。
“榮總,沒事,沒事,就是有個刷牆的工人,沒有按照規定操作,受了點傷……”
“榮總,這地兒太髒了 ,都是油漆的味道,沒事,真沒事。我們的人會帶他去醫院的。”
“是啊,榮總,沒事的。我們先送您回酒店休息,啊……”
榮崢眼神冷冽,語氣更是冷若冬日山嶺的冰雪,“工地出了事,你們讓我先回酒店休息?”
榮崢眸光陡然一沉,語氣凌厲,“都給我讓開。”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個人猶猶豫豫地道:“可是,榮總,畫面可能有點血腥,您,您最好還是做好心理準備……”
榮崢臉色一冷,撥開擋在他面前的一行人。
一雙破舊的鞋,進入榮崢的視線。因廉價跟耐穿而在工人當中格外受歡迎的軍工褲上,是斑駁的油漆和塵土,白色的襯衫,被血染紅,終於,榮崢看清楚了出事工人的臉——
偏黑的膚色,纖瘦的下巴,被太陽曬到起皮的唇瓣,筆挺的鼻梁……
在大太陽下走了近一個小時,都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榮崢,此時,他的的腦袋忽然襲來一陣暈眩。他忽然看不清楚對方的相貌,看不清眼前的任何東西。他的唇瓣毫無血色,眼前一陣陣地發黑,他的胃一陣陣地收縮,痙攣地抽動著。
…
“榮總,榮總?”
“榮總,您沒事吧?”
“榮總,我們還是先送您回酒店休息吧……”
榮崢的耳畔嗡嗡地響成一片,他推開圍上來的那一些人,只見一位年紀稍長的工人,手裡頭拿著一塊微髒的白色毛巾,蓋在躺在地上的那張年輕的臉。
榮崢陡然扣住了對方的對方的手腕,“你在做什麽?”
年長的工人嚇了一跳,“老板。小榮這娃子,沒呼吸了。咱就是想給蓋一塊白布,讓他好好上路。”
小絨……
小絨……
榮崢聽見“小絨”這兩個字,他的胃再次劇烈地抽痛了起來。他猛地大力地扯落那位工人手中的白色毛巾,五指攥緊,手背上青筋凸起,他的眼圈猙紅,一字一頓地道,“誰說他沒有呼吸了?“
那名工人被榮崢猙紅的眸子給駭住了,“老板,咱,咱沒別的意思。”
“是啊榮總,這位老鄉也只是一片好意……”
榮崢嘶啞著聲音,“別碰他。”
他的唇線抿起嚴厲的一條線,再一次語氣冷沉地重申了一遍,“你們誰都別碰他。”
“榮總?”
大家夥都被榮崢這態度整得有點懵。這個榮總,難不成是認識這個叫什麽小榮的嗎?
等等,都姓榮……難不成,是什麽遠房親戚?
榮崢被手裡那塊毛巾的白色刺痛了眼,他沉著臉,將那塊上面有汗漬的毛巾給隨手遞給身邊的人。
他從褲兜裡,掏出一塊素淨的手帕。榮崢蹲下身,他把帕子,堵在出血的後腦杓,大量的出血將帕子連同榮崢堵在傷口的手都一並染紅。
手上傳來的粘稠感,令榮崢捂住傷口的手發冷、顫抖,就連身上的血液都仿佛一同被凍住。榮崢還是用另一隻手緊緊地握住,躺在地上雙眸緊閉的青年的手,“沒事的,絨絨,哥帶你去醫院。你不會有事的,哥不會讓你有事的。你再撐一下,再撐一下……”
…
眾人先是茫然,繼而被榮崢的這一舉動給徹底懵住了。
這個小榮,還真是榮總的親戚啊?
哥?這小榮,是榮總遠房堂弟麽?
不能吧?堂堂榮氏集團總裁的堂弟,這得是多不親近的遠房,才能一點也不幫襯一下?可是瞧著榮總對小絨的態度,分明又是很在意的樣子。難不成是小時候一起玩過?
“救護車到了!”
“救護車到了有什麽用啊?人都沒呼吸了。”
“別胡說!興許,興許還有得救呢?”
大家也是忌憚榮崢這位大老板剛剛對出事的這位小榮工友的在意程度,即使明知道從這麽高的樓墜下,人現在又沒了呼吸,人多半是沒了,可當有工友說“人都沒呼吸了”時,立即就遭到了其他人低聲的斥責。
此時,榮崢已經聽不見周遭的人都說了什麽,他仍然維持著先前的動作,拿著手帕的手固執地堵在弟弟榮絨後腦杓的傷口上。
施工現場還沒有鋪設水泥地,是現場到處都是建築物料,救護車開不進來。救護車急救人員在附近下了車,抬著擔架,一路氣喘籲籲地跑過來。
他們抬著擔架跟緊急醫用箱趕到現場,其他人紛紛讓開了路。
榮崢還是捂著榮絨的傷口,等著急救人員上前來檢查榮絨的情況。
在接到電話的時候,急救人員就已經聽說了,人是從施工現場的高樓墜下,而且當場就已經沒了呼吸。急救人員心知在這種情況下,人多半是搶救不回來了的。但是不管怎麽樣,既然撥打了急救電話,那他們肯定還是要出車的。
上前用儀器檢查了一下,呼吸沒有了,心跳沒有了,就連瞳孔都已經散開,沒用,人確實搶救不回來了。但是急救人員還是給做了心肺複蘇,不敢停,萬一家屬就在附近,見到他們來了之後,幾乎沒進行什麽搶救措施,肯定是不肯的。
一名急救人員繼續做著按壓,另一名急救人員環顧樓下周遭,見到只有一身襯衫、西褲,衣著得體的榮崢守著榮絨,心想這位可能是施工現場的負責人。他的目光從榮崢身上移開,環顧四周,“傷者家屬呢?傷者家屬有在工地上嗎?”
急救人員沒有用“死者”來稱呼榮絨,就是怕家屬一下子接受不了。
榮崢的視線始終盯著正在被搶救的榮絨,聞言,他緩緩地轉過頭,“我是。我他哥哥。醫生,我弟弟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急救人員看了眼地上的傷者,又看了眼榮崢,他的眼底閃過一絲驚訝。他很好地掩藏住了自己的驚訝,委婉地道:“這位先生,您弟弟的心跳已經沒有了,您可以看見,我們剛才做了還怎麽久的心肺複蘇,但是……就是,還是沒什麽效果。還有,他的瞳孔也是,已經完全散開了。就算是我們再繼續搶救,意義也不大了。我們這麽說,您能夠理解嗎?”
考慮到家屬心情,急救人員沒有當場宣判榮絨的死刑,而是選擇盡可能委婉但是又明確地將結果告知家屬。
榮崢的耳畔響起一道刺耳的、綿長的哨聲,像是尖銳的物件,刮過他的耳膜。
他的耳中嗡嗡響成一片。
在這一瞬間,榮崢有片刻的失聰。
“先生,先生?您需要我們把傷者送去醫院嗎?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們也還是可以送您弟弟去醫院。就是,這個時候就算是去醫院作用也不太大了……”
畢竟醫生能夠跟死神搶人,卻沒有辦法令死去的人死而複生。
…
出了事,施工現場所有的項目都已經被各組的組長強行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