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多,陳寅下了出租車,一屁股坐在校門口的花壇上,宿舍在對面,他昏了頭,搞錯方向了。
值班的保安舉著手電跑近,認出了他︰“是你!”
施工隊的工人們整天灰頭土臉的,膠靴一穿,安全帽一扣,望過去就一雙眼跟一排牙清晰些,看著都差不多,但這保安剛好是那天目睹陳寅追車的那位,對他有印象。
“你,你這是遭什麼事了?”保安想幫忙都不知道怎麼上手。
陳寅隨口一說︰“讓混混給打了。”
保安驚道︰“報警沒?哪條路上的混混,長相特征有沒有留意?”
陳寅頓了下,抬頭眯眼看去,打著手電的是個年輕的小夥子,模樣看不清,語態裡充滿了正義與熱心的意味。
“不想惹麻煩了,就當是倒霉吃個虧吧。”陳寅吐口氣。
保安嚴肅道︰“叔叔,你這種想法跟態度都是不對的,不報警,等於是縱容包庇。”
陳寅敷衍的點頭︰“是是。”
保安年紀輕,性格挺老幹部,他當場開起了思想教育課。
“小同志,不說了行不行,我剛才是騙你的。”陳寅頭都大了,他無奈道,“我是前天遇到了搶劫的,沒跑掉受的傷,今晚走路摔了一跤,傷口加重了。”
保安半信半疑︰“那搶劫的……”
“什麼都沒看著。”陳寅要起來,保安立即扶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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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寅在保安的攙扶下繞過一家飯店,來到民工宿舍門前,他感激的道了謝,揮揮手叫對方回去。
保安沒走︰“叔叔,你這傷挺嚴重的,不去醫院嗎?”
“還到不了那程度。”陳寅“ ”敲擊鐵皮屋的門,他見年輕人還要說話,忙打斷,“好了,回吧,下次半夜再看到陌生人坐路邊,不要想都不想就湊近,不安全。”
“我是男的,還是成年人,能有什麼不安全的。”保安不以為意的說完,他撓撓頭︰“那,叔叔,我走了。”
陳寅擺手。
保安走了幾步回頭,又接著走,農民工賺得比他多,可他一天下來能乾淨清爽,呼吸不那麼渾濁的空氣,指甲蓋也不會泛灰洗都洗不掉。
生活從來都不容易,養家糊口更是辛苦。
陳寅不知道保安還能有這心思,他敲了半天門都沒開,正當他要用腳踢的時候,王滿打開門跑了出來。
接著就是一通亂糟糟的嚷叫。
宿舍裡亮了燈,一夥大老爺們圍著陳寅,看王滿給他上藥,地上是一堆換下來的紗布,被汗跟血水浸泡過了,有些觸目驚心。
陳寅忍著痛喝了口烈酒,臉上身上都是汗。
“老弟,你下班幹嘛去了?”年長些的工友看不下去地問。
“打小工。”陳寅的後槽牙咬緊,脖子上蹦出青筋,他閉起眼,腦子裡全是方泊嶼踹他的畫面。
大家有些驚訝,問他是不是要結婚了。
“錢不是一下子就能攢起來的,不缺這一兩周吧,你把傷養好了才是真的,命最重要。”
“難道黎老板跟你提禮金了?”
“不會吧,她孩子也那麼大了,還在乎這種面子上的東西?”
“……”
“寅哥,要我說,你帶傷打兩份工,不如在黎老板面前吐點苦,她開菜館的,折子上的存款多著呢,結了婚,不都是你的。”
“還用吐嗎,是個人有眼楮的,都不會讓自己男人在受傷的情況下拚命賺錢。”
“哎,黎老板平時挺好的,不心疼人啊……”
工友們越說越離譜,陳寅爆粗口︰“操,我打小工,跟她沒關系。”
大家面面相覷,“你們吵架了?”
“怪不得你最近老晃神,還不去她那吃飯,原來是吵架了啊。”
“牙齒都能踫到嘴皮子,吵吵鬧鬧的也正常。”
“二婚可能容易胡思亂想,你多開導開導她,有什麼矛盾就好好聊聊。”
“是的,我弟媳就是二婚,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處起來費勁,還是要溝通,要說……”
“……”
充斥著汗臭味的鐵皮屋裡,上演了第二輪的家長裡短。
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的人,才認識一個多月,稱兄道弟不說,還很關心工友的感情生活。
有的更是仗義爽快,表示自己暫時不急著用錢,可以借點給陳寅。
陳寅莫名其妙就成了準新郎,他把酒瓶扔到桌上,臉都綠了︰“我跟小黎沒吵架,沒在一起過,不是男女朋友關系。”
這下子宿舍裡安靜了,但工友們不信他說的,都用一種“知道了,你們不是那種關系,我懂”的曖昧眼神看他。
陳寅滿嘴酒氣頭痛欲裂,他懶得廢話了,等黎秀芳相親成功,這誤會自然就會解開。
後面拿著噴霧劑的王滿突然探頭︰“寅叔,你在這時候白天上班,晚上打小工,拚死拚活的,該不會是想跟前女友復合吧?”
陳寅︰“……”
“也不對啊,你前女友開豪車誒,物質消費不知道多高,約個會都要傾家蕩產。”王滿嘀嘀咕咕。
陳寅拿了手邊的紗布,要把自己腰上的傷包扎一下,外面忽地傳來車子的引擎聲。
車子就停在了宿舍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