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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糖》第 21 章(倒胃口)
深夜,兩層鐵皮房的其中一間宿舍裡,睡夢中的民工大吼大叫,“踫踫!老子要踫!自摸清一色!”

被吵醒的其他人發出不滿的罵聲,翻個身抹了把背上的汗,又沉沉睡去。

風吹草動,垃圾堆裡的髒塑料袋嘩啦響。

一個人影抱著從外頭晾衣繩上拿的褲衩抓開浴室的簾子,踉蹌著走進去,哆哆嗦嗦的脫下身上的髒衣物,拿水管對著自己沖。

昏暗的光線裡,有淡淡的血水往下水道裡流。

“寅叔?”外面傳來謹慎的腳步聲,“是寅叔嗎?寅叔,是不是你?”

“是我。”陳寅回了句,水進到嘴裡,他嗆得直咳嗽,燒紅的喉管火辣辣的疼。

王滿聽到聲音就沖了進來,地上濕噠噠的,他跑得急拖鞋又打滑,平衡感差,下盤還弱,慘劇就發生了。他胡亂揮動著手臂,在一陣臥槽中啪唧摔在地上,啃了一嘴他寅叔的洗澡水。陳寅本來疲憊的沖個涼都費勁,這會被逗笑了,破裂的嘴角扯開了滲出血絲,他“嘶”了一聲,舉起水管對著臉沖了沖,走過去扶還趴著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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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樓的一間空屋裡亮著燈管,蚊蟲全朝燈下聚集。

“我的叔啊,你以後能別在外頭待到這麼晚不,而且你那經常自動關機的破手機真的可以扔了,還是賣了吧,最少也能賣出個冰棍錢……”王滿扒拉眼楮,眼屎沒扒到,睫毛全給他揉成一撮撮的了,他嘮嘮叨叨的,迷糊間瞥到了什麼,驚得當場大叫,“怎,怎麼弄的?!”

陳寅掛空擋,全身就套了條褲衩,他肌肉蓬勃的上半身泛著水光,前胸後背有不少淤血青紫和疤痕,四肢上的傷口是新鮮的,好幾個結痂處都破了掛著血珠。

這麼一具極具男性力量與荒原野性的身體,最醒目的是高腫得有些嚇人的膝蓋。

王滿想踫又不敢踫,他眼楮發紅︰“寅叔,你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

陳寅扯開潮濕的褲腰,抹了把腰腹上的水,開玩笑道︰“得罪老天爺了。”

王滿一點都不覺得好笑,寅叔膝蓋的傷是跪出來的。可寅叔一個能打十個,誰能讓他下跪,不可能的。

除非是……打不過。

蚊子飛到王滿臉上,小細腿泡在他的眼淚裡,他沉浸在腦補的絕望畫面裡抽抽嗒嗒,忽然想到了什麼,一下止住︰“是俱樂部那夥人?”

不好的回憶湧上心頭,王滿打了個抖,臉都白了︰“不是都過去好多天了嗎,怎麼還不……”他的腦中浮現一個人來,“白天到工地找你的紅毛是誰?別跟我說是俱樂部那晚的主謀。”

陳寅皺皺眉頭︰“滿子,俱樂部的事,我跟你怎麼說的?”

王滿擦鼻涕︰“你說都過去了。”

“那就是過去了,”陳寅拍掉他臉上的蚊子,“別一驚一乍,胡思亂想。”

王滿驚疑不定︰“那你這膝蓋……”

陳寅輕飄飄道︰“我自願的。”

王滿呆若木雞,這幾個字他都會寫,組合在一起被寅叔說出來的意思他卻不懂。

自願什麼?

自願下跪?對誰下跪,又是誰讓寅叔自願?

陳寅狠心按住膝蓋,腿肚子顫得厲害,他疼得頭上冒冷汗︰“你去給我拿一下藥酒。”

“沒了。”王滿說,“剩下一點晚上被樓上的大伯借走用掉了。”大伯腿被石板砸了,要死要活的也不去醫院,舍不得花那個錢。

“那明兒買。”陳寅的腹肌蹦得像石塊。

王滿在手機上搜了搜︰“得熱敷,我去給你打水,我水瓶裡有。”

等他端著一盆熱水回來的時候,寅叔已經仰頭靠在椅子上睡著了,他戴著膠皮手套擰乾毛巾,把人叫醒說︰“寅叔,你忍著點。”

毛巾一搭上來,那股灼燙就刺激得陳寅痛叫出聲,他咬緊牙關渾身抽搐了會,才勉強緩過來。

王滿是個農村野大的孩子,他一看寅叔胳膊腿上的那些小口子,就知道是在樹林草叢裡弄出來的。

大熱天的,寅叔不會沒事往那裡面跑。

王滿表情凝重︰“寅叔,我感覺你犯小人了,要不要去廟裡燒個香?”

“用不著。”陳寅擺擺手,佛渡不了他。

王滿心裡頭想著事,他是和老鄉們一起出來的,一直是結伴打工。十二月份這邊差不多就能完工了,到時候他們會向以前一樣把包裹一打,去下一個工地。

那寅叔呢?

“寅叔,a大的事做完了以後,你有什麼打算?”王滿真心誠意地說,“不如跟我們幾個小年輕一道吧,大家幾個月下來也都熟悉了,出什麼事可以有個照應。”

椅子上的人又睡著了,發著燒,傷痕累累的,讓人看著都覺得壓抑。

王滿沒有再把他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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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寅半輩子加一起受的傷都沒這兩月多,不過他幹了多年體力活,還常年健身,底子強,吃得下苦,又剛又硬氣,膝蓋痛成那樣了也沒跟工頭請假休息,照常乾活。

拌水泥的王滿快愁死了,寅叔真是胡來,也沒個人能勸得動他,大家說啥他都不聽,倔。

王滿使勁抓抓腿毛裡的大蚊子包,兩隻黑溜溜的眼楮鎖定陰涼地的小工,他走過去跟人嘰裡呱啦了什麼,那小工就去找陳寅,讓對方去自己的位置。

陳寅一臉“你在說什麼”的表情︰“做啥?”

“不廢話了,去吧。”小工黑得流油,扯著嗓子嚷嚷,“我那地兒不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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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寅換到了太陽烤不到的崗位,他頭暈眼花的伸舌舔舔嘴,唾液濡濕了幾個裂口。

這邊砌磚的大工問他行不行,不行就回宿舍,他立馬拖過來一車磚,利索的一塊塊遞了過去。

膝蓋傷了,陳寅就不穿大褲衩上工了,他穿著上一批工人沒帶走的舊長褲,在工地待一會就看不出顏色了,全是灰。

褲腿破破爛爛的拖拉著,陳寅騰出手的功夫扯下一根長線,他想丟掉,線頭卻黏在了他手上,風都吹不走。

不知怎麼的,陳寅想到了方泊嶼每次看他的眼神。

像是想甩掉怎麼都甩不掉的垃圾。

陳寅的體溫上來了,身上一陣陣的打寒戰,他忍下惡心的感覺,咬著煙繼續乾活。

快中午了,工頭叫人提來了綠豆湯,三大桶。

大家一窩蜂的往上湊,臭烘烘的。

王滿灰頭土臉的擠進去,他幹了一碗,還高舉著一碗大喊︰“讓讓讓讓!綠豆湯灑啦!都灑啦!我靠,流我胳膊上了”

這碗綠豆湯搖搖晃晃排除萬難送到了陳寅跟前,他抬起頭,小孩熱得眉毛都揪起來的臉上是大大的笑容︰“寅叔,給!”

陳寅接過來一口喝下去,他隨便用手背擦擦嘴,吐了口氣︰“過天把就能涼快點了。”

“也就涼快一丟丟吧,還得曬起碼半個月,秋老虎不得燒一燒?新聞不是報道過那什麼全球氣候變暖嘛,想我小時候連風扇都沒不也過來了,現在有人能被活活熱死,要我說,世界末日來了拉倒,這鬼日子他娘的真沒個盼頭……”王滿脫掉髒兮兮的鞋子,放出悶了一上午的胖腳丫晾在塑料桶蓋上,那味道找不到詞形容,他亂動的時候,腳不小心掉下來踫到地面,燙得他鬼哭狼嚎。

陳寅被一股混雜著煙味臭味的沙土撲了一臉,昨晚酒店的房間整潔得猶如一個展覽品,他無處下腳,喘口氣都覺得把環境弄髒了,還是這樣的環境適合他。

昨晚方泊嶼並沒有跟他試試,而是全程坐在沙發上看手機,讓他跪著。

走之前,方泊嶼叫他把那盒套留下,要和別人用。

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大罪,才會遭受這一切。

陳寅掏出手機看看時間,抬頭看看藍天烈日,等著下班去醫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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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醫學系的大二生在c棟上課,樓道裡傳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動靜挺大的,每個教室靠著門口坐的學生都會好奇的探探頭,看是哪個神經病。

等他們看清了來人的相貌,就都憋住了嘴邊的髒話,默默轉回頭。

腳步聲停在(302)教室後門口,章 旁若無人的跑進去,他身上還掛著圍裙,上面有未乾的顏料,顯然是直接從畫室那邊過來的,不知道畫畫的中途哪根神經搭錯了位。

老師不在,章 走到方泊嶼的桌邊︰“泊嶼,出來下。”

方泊嶼在看結構圖,章 沾著顏料的手伸過來,他的面色瞬間就冷了下去。

章 舉手︰“好好好,我不踫你。”

方泊嶼把筆一放,拉開椅子往教室外面走,章 跟著他出去,開口就問,“你昨晚踫我那條老狗了?”

篤定的口吻,眼裡閃著意向不明的光。

方泊嶼去洗手間洗手。

“怎麼回事,你不是向來對同性的身體不感興趣嗎,要是你突然想做個什麼實驗,一個電話打到‘起宵’,多的是讓你挑選的,怎麼偏偏用了我身邊的一條狗。”章 後腳跟進去,“你上午去醫院做體檢了吧?”

方泊嶼道︰“不需要。”

章 露出不能理解的表情,“嘖”道︰“多髒啊。”

“我那狗總是給我一種說不出的粘稠感,就像一塊老布浸了放了八百年的臭水……”他靠著門框說一些難聽的話,用詞滿是蔑視的惡意,忽地聽見一句,“沒踫。”

“酒店那邊說他是半夜走的,走的時候還一瘸一拐,腿腳不便,你沒踫他,那他在你房裡待那麼久,都在幹什麼?”章 好奇的搖頭晃腦。

方泊嶼拿帕子擦拭手上的水,一個關節一個關節的擦。

章 興奮的扯了扯頭髮,眼楮一瞪︰“是什麼新鮮的玩法?趕緊跟我說說,我也要玩。”

方泊嶼眉眼冷淡︰“你還是別試了,倒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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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時候,陳寅在菜館吃飯,他剛拿起子撬開一瓶啤酒,手機就響了。

章 打來的,不是又一次違背約定在白天叫他去上班,而是來一句︰“你下崗了。”

電話掛了,陳寅都沒回過神來,他把手機攥得發燙潮濕,先前被機車擦掉一塊肉還沒長好的那邊臉輕微抽動,周圍的吃喝閑聊離他遠去,越來越遠,最後把他一個人丟在了一個封閉的罐子裡。

一個月時間還沒到。

提前結束了。

陳寅沒有感到一絲解脫,相反的,他脖子上的繩子勒得更緊了些,缺氧帶來的暈眩感清晰而強烈。

但凡是早個五天接到這通電話,他都能順從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信了不會掉塊肉的俗套想法,默念兩遍老頭說的這個城市風水對他不利的話,等工一做完,就迅速收拾東西頭也不回的離開,或者乾脆不等了,馬上走。

但是現在不行了,離不開了。

只要方泊嶼在這裡,他都能葬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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