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工作室借也要在機場街拍裡穿一回,老傅被這說不出的奇怪氣氛給整懵了,咕嚕吞咽一口,看看柯嶼,又看看商陸。
柯嶼眼也不眨,問︰“喜歡嗎?”
商陸微微一笑︰“喜歡,回家就給裱起來。”
這個村子坐得深,麗江好酒店不少,但劇組時間緊張,來來去去折騰得麻煩,乾脆在村子裡包了五棟納西院子,原來都是作為客棧經營的,條件是比不上什麼星級酒店,但床品布草都很上乘,何況花團錦簇,自雪山而下的溪流從院前潺潺經過,大片的三角梅燦爛濃烈,收了工還能在院子裡喝喝茶遛遛狗曬曬太陽,實在挑不出什麼不好了。
一天的舟車勞頓,製片主任老杜挨個兒遞煙敬煙,讓大家早點休息,明天一早開工。住宿早就提前安排好,除了唐琢和柯嶼、程橙,其余人都是雙人間,商陸臨時加入落了單,所有院子都滿了,老杜把目光悄麼打量到導演那院子裡,空房嘛,是有的,關鍵到那咖位了都有點脾氣,就怕誰不同意。趁抽煙放風,老杜湊上去,柯嶼夾著煙︰“怎麼,小孩子沒地方住了?”
商陸是老傅帶來的人,老杜那是看碟下菜慣了的,要不是老傅面子夠,他才懶得費勁。立刻笑道︰“臨時來的,落單了。這不你們三位院子裡有空房。”
程橙好說話,抽著煙眯眼睨商陸︰“這麼帥的弟弟,我沒意見。”
商陸不抽煙,站在稍遠處,但聽得清他們的每一句言語。他對於被人當面討論這件事沒有任何不自在,甚至禮貌從容地對程橙一點頭。
“那……柯老師?”
老杜知道,只要柯嶼沒意見,唐琢就肯定沒意見。
柯嶼一臂抱胸,搭垂著的手撢了撢煙灰︰“弟弟會抽煙嗎?”
“不會。”
柯嶼拋了根煙過去,商陸接得手忙腳亂,心口一怔,意識到柯嶼是在報復他,目光無奈下來。
柯嶼籲一口,煙霧在暮色下淡淡散開︰“抽完這根煙,我就同意。”
商陸看著他,慢條斯理地把煙抿進嘴裡,“既然這樣,柯老師教我。”
高大的身影慢慢穿過煙霧,走近柯嶼眼前。
老杜咳嗽一聲,低聲拉他︰“怎麼能讓柯老師給你點煙,小孩子沒大沒小一點規矩都不懂……”
“沒關系。”柯嶼手掌一伸,“火機。”
老杜忙不迭遞上,不銹鋼的打火機在柯嶼指間嫻熟地轉了一圈,蓋子啪地按開。火苗燃起,商陸微微低頭,同時聞到了柯嶼腕間的香水和煙草味,耳邊聽到對方慵懶的命令︰“吸。”
一口氣吸入,商陸劇烈咳嗽起來。
程橙笑得不行︰“小島,你是不是欺負人?”
柯嶼微微一笑︰“味道怎麼樣?”
商陸有問必答的乖巧又上來了︰“不怎麼樣。”
話音剛落,抿在嘴邊的煙就被抽走。柯嶼順手在牆角撚滅,“住吧,我沒意見。”
老杜松一口氣,推了商陸一把︰“還不快謝謝柯老師!”
商陸看著他走遠的背影,沒說話,柯嶼懶洋洋地一抬臂︰“不用謝。”
盛果兒為他體貼地收拾行李,劇本、便利貼和筆按老規矩放在床頭櫃,等人上樓,小姑娘扭捏地問︰“今天新來的那個,是誰呀。”
“哪個?”
“就讓你簽名的那個。”
柯嶼饒有興致地打量她,明知故問︰“傅老師啊?你不是認識嗎。”
盛果兒急了,“什麼啊!是他旁邊那個!”
柯嶼失笑,“他助理。”
盛果兒幫他把衣服掛好,聲音有點緊張︰“你說他單身嗎?”
“我怎麼知道。”柯嶼琢磨過來了︰“我幫你問問?不對,他就住在我們院子裡,你自己找個機會問問?”
“不了不了不了,”盛果兒秒犯慫,“我就是覺得他長得帥,好奇而已,我潮人恐懼癥,離他一米內就會缺氧的!”
柯嶼嘆一口氣,坐陽台上喝茶背台詞的心情都不太好。
……沾花惹草的玩意兒。
商陸的房間就在一樓,正對著他的方向。雕花窗薄紗紙,澄黃的光線透出一道人影。人影來回走動,放衣服,合上行李箱,把筆記本電腦扔上床,站在窗邊打電話,留給柯嶼一線勾勒得挺拔的剪影。
一盞茶喝完,盛果兒跌足驚 ︰“一沒看住就偷喝!會水腫的!”
柯嶼端起茶壺︰“再泡。”
繪著蘭草的紙燈籠垂著光,他翻過一頁劇本,飛仔覺得他愛上了菲姐,但他不確定那是愛還是欲望。
商陸一通電話打得長久,從屋內打到了屋外,一抬眸,正對著垂眸看劇本入神的柯嶼。
長長的陽台空無一人,只有他在,夜下寂靜,人比夜更靜,燈籠光淨,人比光更淨。商陸看了兩秒,又兩秒,對電話那頭說︰“掛了。”商明寶一愣,意識到自己又被他哥拋棄了。
樓梯傳來腳步聲,盛果兒看到她又心動又害怕的男嘉賓出現在走廊上,驚得水都灑了出來,燙了自己一手背,話也不會說了︰“你你你你你你怎麼上來了?”
心裡沮喪得垂下了頭……這麼大一真人大帥哥,她連腿都看軟了。
柯嶼頭也不抬就從盛果兒這沒出息的勁兒裡猜到了是誰,“下去。”
商陸遞出手機,上面一個二維碼︰“加好友。”
盛果兒驚呆了。
柯嶼靜了一秒,攏起劇本,“是傅老師讓你加的嗎?”從口袋裡摸出手機,在盛果兒懵逼的注視下掃過二維碼,發送好友申請。
要死,多少年了向來都只有別人等他通過的份,他什麼時候給別人發過申請了?
風起了,吹得燈籠晃悠。
盛果兒看人下樓穿過院子,迷迷瞪瞪地問︰“奇怪,為什麼傅老師要讓他來加你微信呢?”
柯嶼捏著茶盞的手都透著心虛︰“可能是方便跟我溝通鏡頭吧。”
等洗完澡出來,見對方連續發了兩條信息,第一條大約是設置的好友通過後的自動問候語︰「你好,我是商陸。」
第二條看得出就很無奈了︰「我說過我會來劇組的,這次沒有騙你。」
柯嶼擦著頭髮給他回了條微笑的表情。
商陸︰「你果然比商明寶難哄。」
「你來當什麼助理?吃飽了撐的?」
攝影助理不僅僅是搬腳架搬鏡頭箱搬隻果箱推軌道,連掌機和攝指的生活起居也難免要打點過去。他可以隻憑一台手機一台穩定器就完成美術和語言水準都極高的鏡頭,還用來片場乾雜活?老傅親自掌鏡都未必入得了他的眼!
商陸隻回了他四個字︰「片場生態。」
柯嶼微怔。他在國外留學多年,處世待人都是西方那一套,片場劇組就是江湖,有錢是很爽,但不一定就能玩得轉,裡面多得是能讓人吃癟穿小鞋還發不出火的門門道道,要不老杜油得比泥鰍還滑 呢?那都是多少年劇組底層摸爬滾打出來的江湖經驗。人情練達是要有一雙火眼金楮,但這火眼金楮在煉丹爐裡反復燒了多少次才能給煉出來?
商陸有錢有才,壓根就不知道“委屈”兩個字怎麼寫,又是這樣掌控全局型的導演,柯嶼抽著煙,不由得對著手機屏幕上勾了起來。
竟然可以為了電影做到這個程度。
「當然,主要還是為你。我手上有一份分鏡腳本,不夠,不介意的話,可以把明後天的劇本拍給我。」
「看來你是真的很想幫我。」
「你是有天賦的演員,最重要的是,你是我的演員。柯老師,這句話我不介意反復說,直到你有一天答應我。」
柯嶼捏緊了藥瓶。
他昨天下午見了心理醫生,可以像台詞一樣脫口而出的自我陳述竟然沒有騙過他,沈喻高興地恭喜他︰“你的抑鬱有減輕,這次我會給更輕的藥,氫溴酸西 普蘭片先斷了。”
“我——”
“催眠這麼多次,只有這一次你愉悅的,像做了一個很好的夢。”※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不,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氫溴酸西 普蘭片……
已經空了。
他翻遍了藥箱,也只找到五片。藥盒輕晃,發出空蕩的踫撞聲。
只有五片。
不夠的……柯嶼扶在屏風上深深 吸。高反帶來的暈眩持續,他的太陽穴很疼,心臟更有一種抽[d ng]難以 吸的束縛感。
難演的戲份不止五場。
他是一個有先天缺陷的演員,沒了這些藥,他怎麼演戲?
緊閉的雙眼再度睜開,澄黃的燈光在視網膜上燙下一朵金花,他看著屏幕上「有天賦的演員」,自嘲地抿起了唇。
好,既然你這麼堅持——
「那就試試。」
第29章
只要進組,柯嶼就保持嚴格的作息時間,除非上大夜,一般十一點就會睡覺。相對於寧市而言,麗江簡直乾得可怕。大概是認床加上高反乾燥的緣故,他一夜反復,睡得很淺,迷迷 間一摸鼻子——靠,流鼻血了。
仰著頭開燈起床,鼻血 滿指縫。
窗外的月光與院子石龕裡的燈光一起漫入。柯嶼洗完臉,從鏡子裡看到一張蒼白到沒有血色的臉。屋子裡悶得人昏沉,窗格推開一線,凌晨的夜風襲入,神識清醒的下一秒,柯嶼驀然發現商陸房間的燈還亮著。
喚醒手機,是凌晨三點二十。
攝助屆四條鐵一般的準則︰提前到達、準時完成、工作以及——閉嘴。明天的戲是六點二十開拍,飛仔從昆明坐一夜的硬座來到麗江,在蒙蒙亮的深藍色的黎明中,他敲響了菲姐的院門。這意味著商陸起碼五點就要去做準備。
仗著年輕要當神仙嗎?
柯嶼一手攥紙捂著鼻血一手端保溫杯,呷一口,沒披衣服就走到了陽台,商陸沒拉窗簾,白色紗紙窗映出他伏案對電腦的身影。他住的是普通房間,沒有一張像樣的辦公桌,只有茶幾。他坐在沙發上,高大的身影躬著,兩臂搭在膝蓋上,從側臉也透著專注。
柯嶼看了會兒,覺得脖子有點酸。
他放下杯子,懶得打字,給商陸發了條語音。
“這麼晚不睡覺,修仙嗎?”
商陸沒回,甚至沒有看手機。柯嶼等了一會兒,等不到他的視線從電腦上挪開的那一秒,風吹得連保溫杯的西洋參水都冷了,他終於受不住回去。
鼻血止住,再上床後困意席卷而來,入睡前朦朧地想,一個可以用十塊錢的洗發露卻一定要帶著床墊搬家的大少爺……認床到這份上,他是不是根本睡不著?
商陸一夜熬了個通宵,到四點勉強睡了近一個小時。客棧包食宿,但沒這麼早,他去攝影組在的院子裡吃早餐,路上有幾步距離,天都還黑著,商陸點開柯嶼那條語音,聲音的質感比這凌晨的空氣還冷冽,又慵懶。
他想了想,手機抵唇,在微弱的風聲中說了一句“早上好”。
早餐是清粥小菜配水煮蛋,外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