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誒， 鏡言學弟！”甦鏡言跟陸沂琛剛走進食堂，就被人叫住。

陸沂琛的眼神都跟著這突然響起的叫聲突然一凜， 整個人的氣場都猶如逆轉的乾坤， 發生巨大的變化， 整個人都冷了下來。

兩人一貓尚好的氣氛也突然間凝固。

甦鏡言抱住咕嚕轉頭，眨了一下眼， 然後眼楮也跟著眯起來， 像是在努力辨認對方是誰。

甦鏡言有一點輕微臉盲， 也不愛說話， 他就連自己班上的同學都有超一半的不認識。

甦鏡言瞥了一眼喊自己的男生， 有些不明就裡，原本還揚著對陸沂琛的笑容也跟著慢慢的淡下來。

男生一步步走近，個子很高，頭髮也是中規中矩的平頭， 簡單的T恤， 牛仔褲， 球鞋， 臉上還架著一副眼楮， 給人一種憨憨的書呆子的感覺。

男生看到甦鏡言眼楮裡面帶著迷茫，也不說話， 像是自知自己剛剛喊對方有些魯莽， 對方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

但他仍舊不覺尷尬， 走近以後， 憨笑兩聲， 特地進行自我介紹，試圖喚醒甦鏡言的記憶。

“我是李重隆，是青橄欖繪畫社高三屆的學長，你之前來繪畫社面試的時候，是我面試的你，你忘了嗎？”

甦鏡言眼楮下意識的向上瞟，這是一個典型的，人在回憶之時的狀態，但經對方如此明確，甚至就差指名道姓的提醒，甦鏡言仍舊有些迷糊，“啊，你...喊我有事嗎？”

李重隆面上的笑意絲毫不減，甚至可以說得上有幾分獻媚和討好，他的目光緊縮在甦鏡言的臉上，眼楮裡面帶著幾乎不加掩飾的驚艷和歡喜。

他看甦鏡言的目光過於關注，認真深情到他幾乎可以忽略掉站在一旁的陸沂琛，甚至根本不收對方刀眼一般的掃射。

“啊，是這樣的，這周三的最後一節課有社團活動，想過來通知一下你，別忘了。”

甦鏡言幾乎是下意識的仰起頭，去看旁邊陸沂琛的臉色。

李重隆注意到甦鏡言的表情，也順著對方的目光往旁邊看去，眼神準確無誤的跟陸沂琛那雙陰戾狠絕的眼楮對視上。

男生的心跳都在這一瞬間，猛的一沉，表情也變了變，就像是受到了什麼威脅一樣，原本帶笑的臉都變得有些僵硬。

李重隆見氣氛尷尬，立馬又重新瞥回頭，望向甦鏡言，目光左右飄忽不定，落到甦鏡言懷裡抱著的橘貓身上。

原本僵硬的笑容又重新揚起來，但當他看到貓咪包裹著的黑色襯衣時，像是明白了什麼東西，眼神也跟著變了變，但面上仍不太顯，輕聲細語的繼續搭話。

“這是你養的貓嗎？真可愛，它叫什麼名字？”

甦鏡言的眼神仍舊看著陸沂琛，對方動了動自己的脖子，歪著頭與他對視，露出自己略帶失焦無神的眸子，扭頭的動作像極了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甦鏡言的眼睫毛上下顫了顫，他懷裡的咕嚕還在不老實的用貓爪子的撓著他心口的位置，令他發癢。

沂琛...不開心了。

甦鏡言幾乎是一眼就接受到了陸沂琛傳遞過來的訊息。

他的眼珠子轉了轉，目光重新落到李重隆身上，然後扯出一抹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假笑，回答起對方的問題，“啊，這個貓，是我和沂琛一起養的。”

“沂...琛”李重隆的表情變了變，重復了一遍甦鏡言嘴裡的名字，像是反應過來了對方的意思，又一次將目光落到了旁邊人的身上，

但李重隆仿佛並不好奇對方姓甚名誰，只是又尬笑了兩聲，收回眼，強硬的再次將話題拉回到貓的身上，“我可以摸摸它嗎？它看起來好瘦小。”

陸沂琛的表情徹底沉了下來，濃稠如墨的眸子滲出森森冷意，在李重隆的話音剛剛落下之時，他就毫不遮掩冷不丁的發出嘶嘶冷笑聲。

“......”

“......”

氣氛一時之間詭秘到了極點。

甦鏡言歪了歪頭，看著陸沂琛的表情，不知道是被對方戳中了什麼笑點，噗嗤一下，整個人都繃不住的笑出聲。

這個笑不像他平時待人生疏禮貌的微笑，而是一個一眼就可以看出這個笑百分百發出內心，真情實感的笑。

陸沂琛聽到甦鏡言突然笑出聲倒也不生氣，仿佛一點也不覺得對方這是在拆自己的台，只是面無表情著一張臉，向甦鏡言投去幽怨的眼神。

好似還帶著幾分委屈的小控訴。

甦鏡言自覺的往陸沂琛的身上靠了靠，這個動作不僅拉開了自己和李重隆的距離，劃分了界限，還很好的愉悅了陸沂琛。

“不了，這個貓很怕生的，它不會讓你踫的。”

說完，甦鏡言懷裡的咕嚕好似一個小戲精，十分配合的將自己的腦袋往甦鏡言胳肢窩的位置鑽了鑽，像是在用實力演示，自己是真的怕生。

“......”

李重隆如鯁在喉般，被哽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好訕訕的繼續尬笑，“這樣啊，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我們這周三再見。”

說完，李重隆就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轉過身，轉身的瞬間，他剛剛一副好好書生的表情就如同一張撕破的紙，開始裂開。

憤憤的離開。

甦鏡言松了一口氣。

“走吧，我們進去吧。”

陸沂琛的腳步卻頓在原地，沒有動。

甦鏡言以為對方在鬧脾氣，便嘟囔了下嘴，用肩膀的位置輕輕的撞了一下對方的側面，哄道，“怎麼啦？你不開心？”

陸沂琛頓了頓，吐了一口氣，“沒有。”

甦鏡言才不信對方的屁話，狡猾的眨了眨眼，“是嗎？那我可就信了。”

“......”陸沂琛默。

陸沂琛頓了頓，見對方好像真的不打算哄自己，便咬牙切齒的繼續吐出字，“...對，我不開心。”

甦鏡言明知故問的偷笑兩聲，大弧度的點了兩下頭，墊了墊腳，抿了一下唇，然後拖長音的問道，“這樣啊，那你說說，你為什麼不開心？”

“......”

陸沂琛眼楮裡仿佛風雲湧動，陰冷涼薄，晦澀變化，但是就是沒有張嘴說話。

一時間，兩人的氣氛仿佛再一次變得有些詭異。

就當甦鏡言以為陸沂琛不想回答自己，便打算不逗他時，陸沂琛卻突然一下毫無征兆的轉了個身，正對著自己。

甦鏡言因為猝不及防，整個人都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

陸沂琛的眼楮寒芒閃動，語氣喑啞低沉，“因為...我不希望任何人靠近你。”

這個世界是骯髒的，人也是骯髒的，我也是骯髒的......

只有你...

才是乾淨的。

甦鏡言斂氣屏息，居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男生見狀，又往他的身上走近了一步，對著甦鏡言敏感的右耳吹了一口氣，甦鏡言嚇得耳尖都跟著顫了顫，脖子都感受到了那噴薄而出的冷氣。

“我有病。”

陸沂琛沒頭沒尾的說出這三個字。

但這三個字說出來，有點像段子，有點像笑話，但偏偏說的人是陸沂琛，語氣嚴肅認真，還帶著森森寒意，根本不好笑。

“...我知道。”甦鏡言眨了眨眼，他對陸沂琛有病這件事深信不疑。

又是私帶刀具，又是極端厭食，哪裡像個正常人。

“呵，”陸沂琛輕笑一聲，騰出來的那隻手搭在了甦鏡言的腦袋上，輕輕的撫摸了一下對方的頭髮，順勢將對方的發絲進行打理和撫平，動作十分輕柔細膩。

“不，你不知道。”陸沂琛說的很篤定，語氣也跟著冷了八度。

你不知道你的存在對我來說是多麼大的刺激！

一個生活在陰溝裡的人倘若從未見過太陽，即便他痛苦折磨，但他仍然可以苟延殘喘的活下去。

但是正是因為他看到了太陽，哪怕只有一面，他也不願再一次踏進那漫無邊際的刺骨寒夜！

呵。

如果可以殺了你就好了。

只有死亡才不會背叛。

但是......

陸沂琛的眼神愈發的寒冷。

倘若面前的人冷卻，那麼這個人在他的眼裡也終將變成一具醜陋不堪的腐肉和血塊。

和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一模一樣......

甦鏡言看著陸沂琛眼神裡流露出來的痛苦，有些無措，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了什麼刺激到了對方，有些無助的問道，“沂琛，你很難受嗎？”

“......是。”

甦鏡言吸了一口氣，再一次小心翼翼的問，“因為我？”

陸沂琛這一次卻選擇了沉默。

甦鏡言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東西，然後皺著眉頭，目光緊緊的鎖定在陸沂琛身上，目光如灼的再一次問道，“你是不是很害怕失去我？”

陸沂琛的眼楮裡閃過一絲流光，眼神也跟著變了變，還是沒有說話，但他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他的想法。

甦鏡言又想說些什麼，但他突然頓住，總覺得自己質問陸沂琛的一幕仿佛似曾相識，就好像自己以前有問過陸沂琛同樣的問題。

“沂琛，你......”

“是不是打心底的覺得，我一定會離開你？”

陸沂琛蹭的一下抬眸，兩個人面面相覷，像是在進行一場對峙。

這一次，陸沂琛沒有沉默，他盯著甦鏡言的眼楮，說出他隱藏在心靈深處，最真實的想法，“是。”

甦鏡言的表情一窒，張了張嘴又想說什麼。

但還不等他出聲，他感覺自己的腦袋一陣刺痛，就像是觸及到了他腦袋裡某一根特殊的神經，太陽穴位置的青筋都開始瘋狂暴動。

無數的記憶和畫面像是一幀幀的電影，白駒過隙，浮現在甦鏡言的腦海裡。

甦鏡言喘了一口氣，眼楮裡也蒙上了一層水霧，表情也跟著變得無辜，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他看著眼前這個還是少年體的陸沂琛，有些氣不過。

然後抱著咕嚕，就張開了自己的嘴，沖著陸沂琛的肩膀位置，露出牙齒狠狠地咬了上去。

死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