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甦鏡言的眼楮蒙上水汽, 眼角都有些泛紅,表情都有些皺巴巴的,可憐得緊。
他拱了拱自己的鼻子, 鼻尖紅通通的, 就好像下一秒就會因為委屈而哭出來。
而他的嘴巴更是緊緊的咬在陸沂琛的肩膀上。
陸沂琛在甦鏡言的表情微變的瞬間就猛地心口一緊,像是感覺不到疼一般,半點都沒有掙扎, 反而是伸出手,用指腹的位置在甦鏡言眼角的位置擦了擦。
盡管對方還沒有流出眼淚, 陸沂琛的心就跟個被刀狠狠扎了一樣, 這種疼比他肩膀上的疼強烈得豈止千倍百倍。
甦鏡言所有的記憶都被刺激了出來, 記憶甦醒的他,大腦本就恍惚暈眩, 除了強烈的愛意, 還有滿滿的委屈和氣憤。
但當他發覺, 陸沂琛被自己咬了以後,對方關心的仍舊是自己的情緒, 甚至心甘情願任由自己啃咬, 也不做絲毫反抗。
他那股子委屈又被對方磨得散去了大半。
他一隻手端著咕嚕,一隻手騰出來, 死咬住陸沂琛的嘴也開始松開。
他們兩個現在正站在一食堂的東門位置, 周圍壓根沒有人, 平時基本也很少有人走這張門, 所以剛剛遇上李重隆, 才讓甦鏡言覺得有些吃驚。
原因也簡單,他們學校也算半個貴族學校,整個學校分了好幾個食堂,菜式還分了中西餐,五個食堂的廚師也不一樣,做出來的口味也大相徑庭。
每個食堂又都有四張門,所以學生吃飯的選擇性十分多。
而一食堂是距教學樓最遠的食堂,也是公認最難吃的食堂,而東門更是繞了最遠的路,所以鮮少有人走這裡。
但因為甦鏡言的人氣高,所以他往往需要避開最大的人.流。
陸沂琛見他轉了個身,背對著自己,深知對方是在氣自己,立刻粘上去,重新迫使對方與自己正面對視,表情也不似一開始時的毫無波瀾,實打實的帶著對甦鏡言的疼惜。
甦鏡言看著這張臉,還是不免有些氣結,但他的記憶,除了現實世界,其他每一個對他而言都是切身經歷的夢境世界,記憶也一點一點的在他的腦子裡浮現。
那些真情實感,那些海誓山盟,一次又一次,他當然知道,陸沂琛對自己的愛絕對是真的,假不了。
也正因如此,甦鏡言才愈發想不明白,為什麼陸沂琛就是不肯從夢境裡面甦醒過來,而是選擇繼續沉睡。
陸沂琛是他的愛人,他們兩個在一起將近十年,甚至結了婚,但因為意外,陸沂琛發生了交通事故,導致他直接變成了植物人。
植物人甦醒的概率本就極低,但是甦鏡言並不甘心,在得知科學院在進行這一方面的研究之後,便毫不猶豫加入了這一場試驗的研究,並跟科學院簽署了保密協議,進行臨床試驗。
這場試驗史無前例,本意是通過將病患的腦電波對接心理醫生,讓心理醫生進入患者的腦世界,刺激病患從夢裡甦醒。
陸沂琛盡管處於植物人的狀態,但他的腦部卻對外界的一切刺激都十分敏感,甚至有極大的抵觸,每一個嘗試的醫生都會在剛進入陸沂琛的腦域世界就遭受極大排斥,最終被迫退出。
在經歷了一次又一次幾乎是無效的失敗以後,甦鏡言自動請纓,請求進入陸沂琛的腦域世界。
因為陸沂琛只有對他,沒有半分防備和戒心,他堅信,只有自己才可以喚醒陸沂琛。
科學院則秉承著科學嚴謹的態度,花了幾個月的時間讓甦鏡言系統的學習心理方面的知識,學習如何幫助病人甦醒的流程,甚至簽下了生死書,也仍沒有消磨掉他孤注一擲的勇氣。
而當他剛一進入陸沂琛的腦域世界以後,卻發生了讓科學院意想不到的意外,甦鏡言的記憶都被清零,成為了陸沂琛腦部世界的一部分。
就像是他從一開始就存在於陸沂琛腦域世界一般,他不僅沒有了現實生活裡的記憶,甚至腦子裡面還會平白無故多了一些他生活在這些世界的記憶,讓他完美的融入了進去。
但同樣,他也忘了自己進入的目的。
又或許是因為他對陸沂琛與生俱來的執念,他一見到陸沂琛就會主動粘上去,兩個人也重新成為了愛人。
按照正常的發展,隨著第一個世界的結束,陸沂琛就應該甦醒才對,但當他在科學院的召喚下,退出腦域世界,陸沂琛依然沒有醒。
通過科學院的研究分析,他們發現並不是陸沂琛不具備甦醒的能力,而是他自願留在腦域世界,不願醒來。
而甦鏡言也跟著陸沂琛,在腦域世界裡掙扎生活。
這種進入其他人的腦域世界,對任何一個正常人而言,都是一種非正常的消耗。
甦鏡言在陸沂琛的腦域世界待的世界越長,在現實世界,甦鏡言需要承受的後果也不可估量。
盡管如此,甦鏡言依舊義無反顧,猶不後悔。
但是那種心酸感,也跟著在記憶甦醒的剎那,變得愈發濃鬱。
甦鏡言再也控制不住,如同被擰開了開關的水籠頭一般,眼淚水 裡啪啦的流出來,一眨眼的時間就花了甦鏡言的臉。
陸沂琛的瞳孔猛地一收縮,不停的用指腹去擦對方臉上的淚漬,嘶啞著聲音,“別哭,別哭。”
結果,他這麼一說,甦鏡言不僅沒有停下淚水,反倒哭得越來越凶,鼻子也一嗒一嗒的抽著氣,鼻子越發的紅起來。
陸沂琛心口疼得厲害,再也忍受不住,直接一把將人摟進自己的懷裡,連同乖巧縮在甦鏡言手心裡的咕嚕,緊緊的抱住。
甦鏡言把頭搭在陸沂琛的肩膀上,有氣無力的抽泣,他一邊哭,一邊開始抱怨,軟糯著聲音,控訴道,“你天天欺負我!”
陸沂琛有些無措,只能用實際行動,將人摟得更緊,“對不起。”
甦鏡言哽了哽,抽搭了一下鼻頭,聲音都有些含糊不清,反過來問道,“沂琛,你,你為什麼,覺得我一定會離開你?”
甦鏡言問得很艱難,他實在是有些想不明白。
陸沂琛的眼神跟著變了變,眉頭都在發顫,嗓子眼也上下滾動,整個五官都變得有些扭曲和猙獰,沉默了半晌,就是沒有說話。
甦鏡言想要從陸沂琛的懷裡掙脫出來,然後跟對方對視,結果他才剛用力半點,就被對方死死地摁在了懷裡。
“......”甦鏡言默了默。
竟然有些意料之中。
十分符合陸沂琛一貫的作風。
要是甦鏡言沒有恢復記憶,他或許還會由著陸沂琛抱著自己,畢竟自己還真的對他突如其來的強硬毫無抵抗力。
但正因為甦鏡言太了解陸沂琛了,陸沂琛禁錮得他越緊,就越是代表著陸沂琛越不想面對現實。
從某種層面上來說,這其實是屬於陸沂琛的逃避方式。
等一下。
甦鏡言眼神顫了顫。
他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在陸沂琛的腦域世界,每一次,他的形象設定幾乎都是些被別人傭促的萬人迷,而陸沂琛的形象則幾乎都是厲鬼,反派一類比較暗黑一點的角色。
就好像自己永遠都是積極,陽光一面的,而陸沂琛永遠都躲在陰影之下。
兩個人之間有些永遠都無法跨越的橫溝。
而陸沂琛的腦域世界,在某種程度上,其實就是陸沂琛意識思想的反映跟寫照。
想到這兒,甦鏡言有些不淡定了。
“松開我。”甦鏡言說的語氣十分強硬,簡短而又十分有力。
“......不。”陸沂琛把頭埋在甦鏡言的側頸,聲音越發嘶啞,說出來的話幾乎帶著些許的祈求,聽起來十分可憐。
甦鏡言的表情又變了變,小鹿眼也跟著眨了眨。
沂琛的性格......
好像有點不太一樣?
這種不太一樣,並不是指有多大的反差,而是他突然覺得,面前這個少年體的陸沂琛一點也沒有成年的他看起來沉穩,明明是一樣的偏執,一樣的變態。
但顯然,面前的這個,好像...
有點幼稚?
甦鏡言眉頭一跳,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科學院某個醫生曾經對他說過的話,轟的一下出現在他腦子裡,“精神病學家阿爾弗雷德‧阿德勒說過一句話,幸運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就像你,而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就比如陸沂琛。”
想到這兒,甦鏡言的身體竟然有些發抖。
陸沂琛像是注意到了他身體的變化,反把他摟的更緊。
“我其實很難想象,你們兩個會是一對戀人,因為你們兩個看起來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因為你的選擇性太多了,但在他的世界,你就是特別的。”
甦鏡言的腦子裡突然蹦出了很多東西,腦袋裡面各種嗡嗡作響。
他好像,似乎明白了原因。
“沂琛。”甦鏡言的腦袋蹭了蹭對方的頭髮,說出來的話也十分輕柔和憐惜。
陸沂琛埋著頭,不說話,用行動回蹭了一下甦鏡言的側頸,證明自己有在聽。
也是這一瞬間,甦鏡言突然發覺,陸沂琛身體顫抖的程度一點也不亞於自己,甚至還甚之。
“我不會離開你。”甦鏡言回答得十分鄭重其事,甚至帶著咬音,每一個都吐字得十分清楚。
“......”陸沂琛沒說話。
甦鏡言笑了笑,又說了一遍,“我一定不會離開你,”頓了又頓,語氣變得有些無奈,“所以,別哭了。”
陸沂琛身體一僵。
恰在此時,在甦鏡言懷裡乖巧了好半天,溫順的咕嚕突然十分不合時宜的“喵嗚”了一聲。
“......”
“......”
嗯,好好的氣氛又被咕嚕給攪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