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沈惕臉上的專注與溫柔,安無咎心中竟忽然想到最初見到他的樣子。
很難想象,這個人現在完全屬於自己。
安無咎沒有說話,只是伸出自己的手,解開了沈惕風衣的扣子。
沈惕一瞬間感覺自己的後背都有點緊繃了。
他並不知道這就是緊張。
但安無咎只是解開了他的外套,然後伸出雙手,擁抱住他。
他把自己的臉貼在沈惕的鎖骨前,手臂環繞著他的腰背。整個人像是鑽進了沈惕的外套裡,逃避外界的一切。
此時的安無咎極度需要緊緊相貼的觸感、充盈的氣味和交融的溫度證明眼前的人不是錯覺。
不是一個給了他,又要收回的美好泡影。
沈惕的心一下子就軟下來。
他發現了一件奇異的事實。
過去的他完全無法理解人們為什麽會因為死亡而傷感。
人總是要死的,或早或遲。
沒有誰的生命珍貴到可以讓沈惕覺得值得惋惜。
但此時此刻的他竟然好像可以感受到安無咎心中的痛楚,就像是一條冰冷的河流,緩緩地從他身上,流淌到自己身上。
“原來她已經死了。”安無咎的聲音很輕,仿佛風一吹就會散開似的。
當他得知自己想找的母親或許已經死了的瞬間,大腦是空白的。
他不知道為什麽現實與記憶會有這麽大的出入,但的確如此。
因為記憶缺失,連悲痛都顯得不連貫,很突兀,他似乎更應該查清楚自己的身世,為什麽失憶,而不是沉湎於這延遲十年的痛苦。
但再怎麽遲鈍,痛苦還是會彌漫開來。
他忍不住抬手,輕輕撫摸安無咎腦後的頭髮。
沈惕沒來由地想到自己曾經在某一個遊戲裡,遇到過一個帶著孩子的媽媽。
於是他學著那位母親哄孩子的樣子,手掌放在安無咎身後,一下一下,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
這讓安無咎第一次有了被人呵護的感覺。
但怪異的是,這種感覺仿佛又很熟悉,好像在童年時期,他也曾經得到過這樣的庇佑。
然而他很清楚,自己連記憶都是假的,何況是虛無縹緲的感覺。
安無咎抬起臉,望向沈惕碧綠的雙眼。
沈惕的左手滑落下來,搭在他的腰邊,也很自然而然地低下頭,吻了吻他的嘴唇,很輕,像蜻蜓點水一樣。
“你還有我。”
沈惕又一次吻了他。
這個一度厭世,隻想著快一點死去的人,如今正溫柔地對安無咎許下承諾。
“我不會離開你。”
第92章 怪物療愈
安無咎並非沒有想象過自己的人生。
他的記憶不完全, 所以是有些自暴自棄地放棄了過去,但他想著,至少可以左右自己的未來, 比如從聖壇中獲得一大筆財富之後出來, 治好母親的病,找回妹妹,過平淡安定的日子。
但這個在安無咎看來不算奢望的目標也在今晚被打破, 最可怕的是,他連為母親哭一下的能力都不具備。
就像是早已遺忘的電影結局,明明想認真地、興致勃勃地看下去,可是陡然被告知那是場悲劇, 明明是難過的, 但也哭不出來了。
只是他不明白, 明明記憶那麽清晰。
他為之努力活下去的目標, 竟然早就已經失效了。
這些錯誤的、虛假的記憶給他編織了一個美好的,充滿希望的願景,但現實卻是當頭棒喝, 連元凶都找不到。
安無咎不禁想到記憶湧入時的那個聲音。
她告訴安無咎,他會慢慢找回全部記憶的。
安無咎不明白,究竟是誰, 會這麽殘忍地利用他的感情,讓他在聖壇裡努力生存,成為幸存者,這又出於什麽目的?
那個人或許也沒料到, 自己可以這麽早地知道真相。
安無咎隻覺得, 自己像是在迷霧森林裡抱著一團火光走了好久,還沒能走出去, 火光便熄滅了。
一切都是假的,唯一值得慰藉的是,沈惕就在這裡,承接了他的脆弱。
安無咎的心中是感謝沈惕的。
一直以來的安無咎都處在兩個極端之中,極端的善像一雙不能抵抗的手,將他推到眾人面前,將所有一力承擔,極端的惡又時不時反噬他的靈魂,讓他在心中不斷地拷打自己。唯一令他接受現實,願意繼續下去的理由,就是母親。
如果沒有沈惕的出現,安無咎想,今晚的自己一定不會有好結果。
就像加布裡爾所說的,一個沒有指望的人,不是尋死,就是投身一些虛無縹緲的信仰之中,失去自我。
無論哪一者,他都不會再是他自己。
“謝謝你。”
安無咎垂下頭,將臉埋在他的懷裡。
脆弱不是他的常態,也不應該是。
沈惕輕輕撫摸他的後背,雖沒有說話,卻在心裡想,真正該說謝謝的其實是他自己。
如果沒有安無咎,他一輩子恐怕都是遊蕩於混沌世界中的無名之影,沒有根源,沒有歸屬。
但他並不想說“我也很感謝你”,或者別的客套話。
他雖然不是很明白,但見過許多,也聽過許多。
“好像對一般人來說,感謝不能算在愛情裡。”沈惕捧起安無咎的臉,笑著用一種循循善誘的語氣對他說,“你再喜歡我多一點,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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