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你話呢!這些天你都和他住一起嗎?”
賀予臉『色』差極。
他看上去簡直又快要病了。
他的新醫生了十天才把他的情緒控制住, 他的“舊醫生”似乎只需要一瞬間,就能讓他的理智土崩瓦解。
他死死地盯著謝清呈。
謝清呈不遑讓地冷對著他。
最後謝清呈拿著煙,沉靜地看著他︰“賀予。你弄清楚了。”
修指一彈, 煙灰落下︰“我和什麼人在一起, 和你沒有任關系。”
“……”
賀予在這一刻竟莫名地想到了謝雪。他之前喜歡謝雪,謝雪隻把他當個普通朋友。
後來他陰差陽錯和謝清呈上了床,但事後他墜入了『迷』障, 謝清呈重拾回了主動權。
他曾以為自己把謝清呈拆吃入腹了, 誰知他吞的一捧不融的雪, 飲的一塊不化的冰。
飲冰很容易, 含入口落下腹就好了。可那冰消化不了的,反倒把他的五髒六腑都凍疼了, 讓他渾身熱血都涼透了。
他注定要栽在一個姓謝的手裡嗎?
氛一時僵硬到了極點。
最後陳慢開口了。
陳警官雖有些愣,但還認出了賀予︰“……那個……你好。又見面了。你劇組請的指導?”
賀予理都不理他,隻又冷又恨又固執地望著謝清呈。
謝清呈轉過了頭︰“陳慢你來的正好。這個人喝了, 身上都酒味。請你把他送回他的房間。讓他在這兒酒瘋。”
賀予身上的酒味那晚上飯局燻出來的, 他自己根本沒喝。
但陳慢信了,不然正常人誰敢對著他謝哥這樣講話?
陳警官︰“我送你回去吧, 你房卡呢?”
賀予一把將陳慢推開了,眼神像要在男人身上生生穿出一個洞來︰“謝清呈, 你知我沒酒瘋,我在問你話。”
他的神情看上去很靜,聲音非常平穩,但只要沒有瞎, 都能看出有一團憤怒的火焰在燒灼著他的內心。
賀予真的恨惱至極——
他可以允許謝清呈出現在任地方,反正謝清呈又不他的什麼人,他又不喜歡他。
可唯獨陳慢不可以。
謝清呈怎麼還能和他住在一起?
且過去的那些日……他過那麼痛苦, 神志渾渾噩噩,還從樓上摔了下來,如果不樓層低,許他就這麼死了。
但謝清呈和這個人在一起。
他真的不想和謝清呈說他墜樓的事,那實在太軟弱了,太卑微了,賀予個心高傲的人,在他明白謝清呈對他的態度後,他並不願意以此來博取謝清呈注定不給予的同情。
他寧願謝清呈永遠不知他墜落樓宇的事,寧願佯作從來無事生。
可這不意味著他真的不在意謝清呈這段時間在做什麼。
這個陳慢——這個陳慢個什麼東西?之前在劇院裡,陳慢在他眼皮底下去握謝清呈的手,還想趁著人睡著偷偷親吻謝清呈的臉。
他提醒過謝清呈不止一次了,謝清呈為什麼就不信他呢……
如果不今天他撞見,如果不他踫巧來到了這個劇組,陳慢要這樣和謝清呈住久?他做什麼事情?
當他在家裡備受折磨飽經痛苦的時候,在他始終不肯忘記謝清呈的時候,在他苦苦等著謝清呈的一點回應和消息,哪怕回個“嗯”字好的時候——
他倆在房間裡做什麼事情?!
賀予腦中閃過無數念頭,那些念頭都像長著尖銳指甲的小精靈,在撕扯著他的血肉骨骼,挖出他的暴虐因。
他盯著謝清呈的眼神變越來越可怕,謝清呈眯起眼楮。
他感受到賀予那種不正常的,沒有理智可言的情緒了。
賀予幽幽︰“你應該記我跟你說過什麼話。謝清呈。”
“……”
“你要我當著這位陳警官的面再說一遍嗎?”
謝清呈神情微動。
他雖然不知過去一段時間,賀予經歷了什麼樣的病痛折磨,不知賀予真的病了,更不知賀予從樓上摔了下來。
但他能感覺到這一次見他,這個年輕人的稜角已變比之前更為鋒利。
謝清呈其實不太確定賀予現在的底線究竟在哪裡。
以前賀予有很在乎的東西,比如謝清呈絕不相信以前的他做出那種在酒吧公眾場合與一個男『性』接吻的事情,但現在賀予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他看賀予的表情,好像真的毫不在意地把那些恬不知恥的話都擺到台面上講。
陳慢覺出人之間氛不對了。
但他的想象力還不夠支撐他能直接聯想到謝清呈曾經被賀予給上過。他隻覺這人大概有什麼不太方和外人說的矛盾,因此隻站在一邊,沒有『插』話。
賀予︰“你到我房間去,我有話要和你談。”
謝清呈掐滅了煙,最後還︰“我和你沒什麼好談的。”
“你『逼』我。”
“你弄清楚了,現在你在『逼』我。”
賀予森森然︰“……我要你跟我走。去我房間。”
“如果我不去呢。”
“那你看我敢做什麼。”賀予紅著眼,“你試試。”
“我試試?”謝清呈眯起眼楮,“好。我現在就試試。”
“謝清呈——”
“幹什麼?”許賀予太過咄咄『逼』人,甚至在陳慢面前沒有顧忌謝清呈的面,這讓謝清呈驀地光火了,“你還沒完了嗎?”
“賀予,我告訴你,你要說什麼你就說。你要做什麼你就做!”
“就在這裡。”
“你以為我真怕你。”
“……”
或許謝清呈眼裡的怒火太盛了,賀予還真就找回了那麼點理智來。
——不,又或許他理智下來,並不因為謝清呈了火,因為謝清呈的眼神裡除了憤怒,還有某種讓賀予看著覺非常不舒服的東西。
那種能刺痛賀予尊嚴的東西。
那種好像被謝清呈當做垃圾一樣處理的感覺,讓賀予的陰暗沖動收斂了那麼一點點。
謝清呈目光如刃,鋒利地『逼』視著他,人對峙良久。
最後謝清呈一字一頓︰“如果你沒什麼要說的了。那麼,就請你回你自己房間去。”
“……”
“回去。”
這人之間的氛太壓抑了,陳慢背靠著牆,默默在旁邊看著,他實在不太明白這個人怎麼忽然就鬧成了這樣——更況之前報紙上還報這個男孩陪著謝清呈闖了檔案館,中了槍,如果那槍偏了,賀予甚至連『性』命都丟掉。
他覺無論如,按照謝清呈的『性』格,謝清呈一定都從此把這個少年籠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善待他,保護他,謝清呈一直都個知恩圖報的人。
賀予做了什麼才讓謝清呈對他的態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變成現在這樣?
賀予沒有離開,腳下像生了根,但他沒有再往前,他隻那樣沉默地,無聲地,緊緊地盯著謝清呈的臉。
他的眼神很陰狠,很固執,可不知為什麼,又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明明目『露』凶光,眼眸逐漸地紅了。
那麼天來的委屈和病痛就鯁在喉嚨口,正欲泄,然就在這時……
“哈哈哈,好啊,好啊!”
離他很近的一扇房門忽然打開了。
房間裡的光照在地毯上,裡面走出來一個憨態可掬的胖,正笑眯眯地和屋裡的人。
“那現在這個問題我暫時就這樣解決,明天還要麻煩張律師和男主再溝通一遍。哎呀,真不好意思,打擾您到這麼晚,統籌排的時間太緊了,實在沒辦法……”
“不送,不送。張律師您好好休息,您留步。”
這胖花臂,大文身,文的內容很離譜,hellokitty。
“……”
他的出現,讓走廊上的三個人都從自己的情緒中抽離出來。
三個人都回了些神。
這位hellokitty《審判》的製片之一兼總編,叫胡毅。
胡毅此人出身地位不低,父母都上將,年輕時在總政歌舞團工作相戀,胡毅承祖業,能力和人脈都很了不。不過胡毅個心眼不壞的大直腸,地位和名利並沒有腐蝕掉他的內心,做事很有底線,不像很蹩腳資本家,那叫一個利欲燻心喪心病狂,滿口扯謊面三刀,只要被那種人不幸騙了一次,那就被坑的體無完膚,一輩都不想合作第二次。正因為胡毅從不吃絕戶,所以無論黑的白的,都能和他搭上些關系,且能有長期搭檔。
胡老師一看這情景,拍了下腦殼就咧嘴熱情招呼︰“哎喲!賀少!陳少啊!”
賀予怔了一下,hellokitty叫他賀少沒問題,那陳少……
他驀地轉頭,第一次將目光真正地落在了陳慢身上。
胡毅還在那兒滔滔不絕︰“那個什麼,賀少,黃總應該和你說了吧。我這兒有場講律政的戲現邏輯上有瑕疵,特急,正和張律師講呢,晚上就沒來參加接風宴。賀少你臉『色』這麼難看,不在怪我吧!”
“胡老師說笑了。”賀予一邊心不在焉地應付他,一邊還在打量陳慢。
胡毅見狀,接著笑︰
“哈哈哈哈哈,你沒怪我就好,哎,賀少,我沒想到你和陳少居然認識。”
“……”
陳少……
hello kitty又一次管陳慢叫了陳少。看來不誤稱了。
可這人不只個小警察嗎?什麼時候能讓hellokitty在他的姓後面冠一個“少”字?
胡毅又不白癡瞎,不可能認錯人,不可能隨管一個人叫少。賀予又忽然聯想到自己第一次見陳慢的時候,在大學食堂裡,那時他隱約就覺陳慢有些面善,但又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到過,莫非……
“……看樣你好像不很熟啊?”胡毅眼 轆一轉,瞧出他倆之間的距離感了。
他立刻笑︰“來來來,那我介紹一下,陳少,這賀繼威賀總和呂芝書呂總的兒,賀予。”
接著又一拍陳慢的肩,扭頭對賀予,“賀少,這我小。”
陳慢有些尷尬,他覺hellokitty實在很自來熟,他和這位老師倒不能算小,只能說自幼相識。
這話就說回來了——陳慢的母親,居然某首長的三小姐。
當初這位大小姐為了和陳慢他爸結婚,把家裡鬧了個天翻地覆,她家死活不允許,說她腦有病,要給一個男人做小,去當二婚太太。大小姐厲害,就毅然決然地和家裡斷了關系,私奔到滬州,和他爸生下了孩。
首長家再不肯,那沒辦法,生米都做成熟飯了,總不能把孩塞回去吧。
這樁婚事最終還被陳家認可了,但嫌隙已生,陳慢除了小時候生病去燕州療養院住了一段時間外,大時候,他都不和他外公外婆家往來。
不過話雖如此,陳慢還和他同父異母的哥哥陳黎生不一樣。
他好歹有一半少爺的血,更況,首長年紀大了,心越來越軟,女兒生不肯認他,老頭兒越來越念起這個從小受了不少苦,沒怎麼和外公外婆享著福的外孫。去年老頭遺囑都立好了,陳慢就按著正常外孫的份額繼承的遺產,一分不少,甚至出愧疚,老首長還給了陳慢一套燕州的房。
所以陳慢的地位其實根本不比賀予低,人竟差不的社等級。
陳慢這次來劇組,正因為老首長覺挺有意義,想給自己這個從來沒在身邊到過太好處的外孫拓點機,順讓他長長見識。因此特意打電話讓人安排陳慢去做指導的。
——“回頭名字往名單上一掛,光榮啊,這電影能進去就好的,有意義。”
陳慢不想去。
但轉念一思考,他覺謝清呈前陣被整那麼慘,能進這種組安靜安靜,淌掉些泥,那件好事,就說想和謝清呈一起去散散心,這才有了人同時出現在《審判》劇組的情況。
“哎,對了,賀少,陳少,你倆之前還見過吧。”胡毅介紹完了,忽然一拍腦袋,像想起了什麼,“很小的時候,我有印象,那天我在呢,燕州那個大聯歡。咱一起玩捉『迷』藏不嗎?和一群小孩兒一起……”
他這樣一說,陳慢和賀予互相看著,人眼神同時一閃,竟一起想起來了——
難怪這麼眼熟!
他小時候確實見過一次……當時很有頭有臉的人都聚在一起,孩混在一起玩,陳慢和賀予分在個組裡,人都隊長,所以都對彼此都有些印象……
賀予慢慢地眯起了眼楮。
“原來你。”
他忽然就戒備全開,高大的身周仿佛散出了觸手可及的寒意。
然後他回過頭,深深地看了站在窗邊的謝清呈一眼,目光裡閃動的光影又靜,又冷,看似沉沉穩穩,但暗『潮』之下的陰森之意,竟比之前還要甚上太。
如果陳慢隻個普通人,一個普通小警察,賀予未必那麼放在眼裡。
但他原來個不顯山不『露』水的三代——!
賀予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仿佛有獠牙生出,簡直想要立刻咬斷謝清呈的頸將他拖回自己的巢『穴』裡,哪怕咬渾身血沒關系——到底他輕視了謝清呈。
難怪謝清呈可以漠視他到這個地步。
難怪謝清呈不要他不回他絲毫不理睬他。
背靠大樹好乘涼嗎?
賀予覺自己的血都冷了。
——有如此聽話的陳慢在,個正常人,還個不吭聲的貴公,自己這個病要死討人嫌的累贅,又算了什麼呢?!
賀予的嘴唇隱約被自己咬出了些血,他看著他,靜了片刻,慢慢地,沾血的薄唇綻開一朵惡之花般殘酷的冷笑︰“啊,看來謝醫生這,另謀高就,當了陳公家的私人醫生了。”
他硬生生收斂去他全部的狼藉情緒,再望向陳慢時已十分淡漠,甚至還沾染著些自我折磨的戲謔︰“陳公覺他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