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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美人放棄掙扎[重生]》第175章 第175章
大概是看到他沒有因為律因絮被毀而潦倒,張昭和一開始還有些驚訝。

只是那絲驚訝在他眼底一閃而過,要不是黎容心思細膩,恐怕就要錯過了。

張昭和這次沒有坐在辦公桌後的靠椅上,而是拄著拐杖,站在他面前,與他平視。

張昭和也不似平日里穿戴整齊得體,他的頭髮這次沒有梳理好,幾根髮絲凌亂的糾纏在一起,讓他清瘦的臉顯得有些疲憊。

胸口始終掛著的那根鋼筆也沒有擺正,而是歪歪斜斜的,將衣服也牽連的打了褶。

“我沒想到你今天來上課了。”張昭和說完,便是一聲嘆息,似乎是想要伸手去摸黎容的肩,但又覺得不妥,舉起一半便不尷不尬的放下了。

黎容雙眼黯淡無光,淡聲道:“我不該來上課嗎?”

張昭和苦笑,搖搖頭:“出了那麼大的事,我以為……你看,我連假條都給你簽好了。”

他一指桌面,上面有一沓厚厚的假條,每張都用標準的正楷簽下了張昭和三個字,下面的日期還沒有填,似乎不知道黎容要曠課多久。

黎容只看了一眼,便移開目光,垂著眼睛,不悲不喜,語氣有些麻木:“謝謝。”

張昭和目光深沉的望著他,低聲道:“你是不是很失望,失望到快要對這個世界提不起興趣了,你發現曾經的勝利只不過是一場幻象,是世界跟你開的一個荒唐的玩笑,你以為曠大恒久的反轉,最後變成了轉瞬即逝的煙火,沒了律因絮,那些歡呼吶喊的網民能堅持多久?那些義正辭嚴抵制甲可亭的患者能堅持多久?最後他們也只能當這場煙火從來沒有發生過,過著原本該過的日子,讓素禾生物起死回生,繼續為他們製造甲可亭!而你呢,你好像什麼都沒得到,好像被世界拋棄了。”

黎容的嘴唇抖動了一下,手指不由自主的攥在了一起,單薄的T卹下面,肌肉緊緊繃起。

他始終沒有抬起眼睛,也沒有接過張昭和的話,他彷彿失去了平日里所有的驕傲,對這一切即使沒有無動於衷也喪失了反抗的力氣。

狹小的辦公室裡,空氣似乎也凝固不前,夕陽的餘韻從窗台上緩慢溜走,直至身影完全消失。

張昭和語重心長道:“黎容,這世上沒有人能比我更懂你的心,我說過,我們是同一類人。”

黎容的眼瞼顫了一下,似乎對張昭和的這句話也沒了反應的興趣。

今天的課他雖然來上了,但是表現的並不好,老師上課提問,喊他的名字,他就像失了三魂七魄,完全不知道該干什麼。

這些情況,已經盡數反映到張昭和這裡來了。

“黎容上課溜號,課堂測試一筆未動,被扣了兩分平時分。”

“黎容邏輯混亂,心不在焉,盯著PPT一動不動。”

“黎容上課遲到,問原因連個蹩腳的理由都想不出來。”

“黎容上課趴桌面睡覺,還說自己昨晚失眠,連午飯也沒吃。”

……

無論哪種跡象,都表明這個人已經心力交瘁,哀默心死,只憑一口氣強撐著個體面。

現在一見,確實如此。

張昭和這才抬起手,輕輕拍了拍黎容的肩膀。

他的手很瘦小乾枯,也並不讓人感到安慰,但張昭和不那麼認為。

他悵然道:“還記得我帶你爬塔山嗎,那天我們倆是最先爬上來的,我時常回想那天,總覺得和十多年前的畫面重疊在了一起,讓人心澀難以言表。”

那天。

黎容的喉结绷了绷。

那天是他第一次走进张昭和的逻辑里,不可否认,张昭和的逻辑非常完美,甚至让他有种找到知己的错觉。

如果不是回来后遇到沈桂和桐桐,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要治好桐桐的病,他可能真的会成为张昭和的同类人。

孩子是直言不讳的,是天真无邪的,是唯一可以戳破逻辑怪圈的,因为他们不懂规则,不认逻辑,爱就是爱,恨就是恨。

张昭和继续道:“那天我与你站的地方,就是我与黎兄站的地方,黎兄像你一样登高远望,看着下面接踵而至的人群,他说,要是大家都这么轻松快乐,热爱生活,无病无灾就好了。我们当年站在那里,对世界充满希望和爱意,我无比认同他的话,我们一直在努力,希望所有人都可以面带笑意,呼朋引伴,一路攀登到制高点。那天天气真好,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仿佛大自然都认同我们,可结果呢?”

黎容听他提起黎清立,总算抬起眼睛,他双目通红,嘴唇紧绷,似乎从麻木心死中被唤起了一丝愤怒。

张昭和神色动容:“结果就是,黎兄惨遭迫害而无人问津,那些他想帮助拯救的人,全部成为杀他的刀,然后在某个迟到了不知多久的日子里,像荒诞的小丑一样,涌到莫名其妙的账号下面道歉,那些看起来正义的呼喊狂欢,黎兄再也看不到了,他临死前,看到的是铺天盖地的侮辱咒骂,是鲜血淋漓的恩将仇报!他留下律因絮的全部资料,是给这帮蝼蚁最后的善念,却又被付之一炬,毁于一旦!”

张昭和突然情绪激动的抓住黎容的肩膀,咬牙切齿:“凭什么是他遭遇这种事,凭什么是你承受这些事?他们都对不起你们,他们不值得你们施舍一点善心,黎容,你是黎兄和弟妹唯一的孩子,你活下来了,不要像你父母一样,你要为自己而活,这才是他们希望的!”

黎容眼底蓄滿了淚水,血絲混在淚水下,恍惚讓淚水也變成了紅色。

他牙齒打顫,惡狠狠問:“是誰…鄭竹潘已經倒了,是誰燒了律因絮!”

張昭和緩緩鬆開黎容的肩膀,苦笑著噙淚:“黎容啊,你以為扳倒鄭竹潘就萬事大吉了嗎?你知道有多少人不希望黎兄沉冤昭雪嗎?他們都有可能是放火的那一個,那火不在檔案館也在他們的心裡!

當年事發的時候,群情激奮,荒誕的謠言被以訛傳訛,鋪天蓋地!人們光速判了你父母'死刑',根本不給他們申辯的機會!

在那個時候,紅娑在做什麼,察覺到情況不對,朱焱帶頭撇清關係,立刻將黎清立顧濃的名字從官網中刪除,暫停他們參與的一切實驗項目,就連紅娑研究院大廳裡掛著的合影都被拆了下去!

他有想過為黎兄出頭嗎,有想過用紅娑研究院院長的身份為黎兄背書嗎?他沒有!他就是那樣自私自利,拘拘儒儒的小人!”

黎容深深皺起眉,像是第一次聽到朱焱這個名字,他陌生又憤怒,還帶著深深的不解。

張昭和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這一連串的話讓他有些供氧不足,他的語氣稍微平和了一些:“還有藍樞,藍樞聯合商會以及九區在做什麼?他們就如生在下水道裡的老鼠,趁著混亂瘋狂斂財,接手了黎兄公司所有合作方,威逼利誘那些人加入藍樞,那短短的幾個月裡,紅娑因為這件事元氣大傷,不少上下游合作方改換門庭,但藍樞卻悶聲發大財,註冊會員的公司增加了上千個,每個每年都是上萬的會費!

九區呢,九區毫無作為,韓江自詡雷厲風行,眼裡不揉沙子,但他手下卻被滲透成了篩子,如果不是六區被取締,他們都不知道素禾生物在藍樞藏污納垢那麼久!”

黎容眼中閃過一絲錯愕,似乎他認可紅娑裡是有敵人的,但卻不知道藍樞也從他父母的慘案中獲得了好處。

他眼中的神情還有一點難以接受,只是他很快扭開了臉,藉著擦眼淚的機會,將那絲錯愕掩蓋下去。

他並不想讓張昭和看到。

但張昭和還是看到了。

張昭和拉開他的手,發現他的眼睛已經被粗糙的袖口揉的通紅。

張昭和苦口婆心道:“我一直顧念你年紀小,不忍心讓你知道全部的真相,但事到如今,你有這個權力,也不該再被蒙在鼓裡。

永遠不要把藍樞的人當作夥伴,你以為他們是在幫你嗎,他們是藉你的力量來打擊紅娑,你現在一定恨死紅娑了吧,因為你篤信,燒律因絮的人就在紅娑,因為紅娑開了一個月的會商議重啟律因絮,知道內情的人實在太多了。

你扳倒了素禾生物,下一個目標,是不是就是紅娑研究院了?這就是他們的目的!藍樞一區和三區,可都因為當年的事拿到了實實在在的好處,你借力打力除掉素禾生物是好事,可不要陷得太深,認敵為友了!”

黎容面色蒼白,不由得向後跌了一步,他像是不願意聽張昭和再說下去,逃避的啞聲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張昭和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之大,根本不像一個已經日薄西山的老人。

“黎容,你還不想面對現實嗎!”

黎容眉頭緊皺,臉上佈滿狼狽的淚痕,他甩了一下張昭和的手,卻沒甩開,只好暴躁道:“你別說了!”

張昭和咄咄逼人道:“承認真相是很難受,但因為難受就可以逃避嗎?你太讓我失望了,我以為走到今天,你至少是個戰士,你果然不如你父母!”

黎容氣急敗壞,真如這個年紀的孩子一樣吼道:“我能怎麼辦!你告訴我紅娑是我的敵人,藍樞也是我的敵人,普天之下沒有我的容身之地,那錯的或許不是別人而是我,我就該像我父母一樣選擇死亡是嗎!”

“你不是!”張昭和更加落地有聲,他緊緊攥著黎容,高凸的顴骨因激動而微微發紅,他雙目陰鷙如鷹,頭髮凌亂飄起,胸膛隨著話音劇烈起伏,“黎容,你當然有選擇,你父母沒有跟你講過高塔小組嗎?”

黎容怔忪,一時間卸去了全部的力氣。

張昭和的話讓他迷茫,這個詞似乎有些陌生,卻又不那麼陌生。

高塔小組。

這個稱呼實在是太過簡單,好像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聽到,但聽到的人卻不會在意。

他根本沒留意他爸媽是不是提過,不過他可以肯定,他爸媽從來沒有掛在嘴邊上。

張昭和匆忙回到辦公桌後,蹲下身,拉開抽屜,從抽屜的最底層翻出一份文件,文件所用紙張的最上方,有一個金色的錐形塔。

那是黎容曾經在這裡瞥到的圖案。

張昭和將文件拿過來,擺到黎容面前:“十多年前,因為一樁管理員含冤被解僱事件,你父親意識到科研工作者在學校及研究院話語權薄弱,權力掌握在對科研一知半解的高層手中,大到研究方向科研經費,小到路見不平伸張正義,都沒有人在意我們怎麼想,你父親決定成立一個科研人員的工會,讓我們的意志能夠被重視,讓我們的聲音更加有力量。”

“工會成立之初只有十個人,我們十人相約去爬塔山,那天在塔山之上,你父親興之所至,定名'高塔小組',意為'懸高塔之上,挽眾生之苦',這些年,凡是小組成員所主持的科研項目,編號都以GT命名,你可以去查這些項目,生化,物理,數學,材料……沒有一個為私利,為斂財,全都是實實在在的利民項目!”

“你父母出事之後,並不是沒有正義之士看清真相,他們只是同樣意識到紅娑研究院營造的虛假繁榮,所以清醒之後,選擇加入高塔小組,如今組員已經有二萬餘人,超過紅娑研究院半數註冊科研人員。

他們都敬重你父母,認同你父母,懷念你父母,他們才是你的朋友。”

“黎容,你父親是高塔小組第一任組長,也會是大家心中永遠的組長,你如此聰慧有天賦,正好繼承你父母的遺志,現在,你該回家了!”

金色高塔帶著歲月斑駁的痕跡,閃爍著冷靜幽亮的光澤,靜靜的矗立,不喜不悲。

退卻的夕陽光暈彷彿被震懾的敵軍,在這樣的光澤下不戰而逃。

黎容想起來,黎清立裝手稿的牛皮紙袋上,低調的印著GT兩個字母。

原來是這個意思。

原來GT201的出處是高塔小組。

張昭和目送黎容渾渾噩噩的離開自己的辦公室,他離開的時候,懷裡緊緊抱著印著金色高塔的文件。

張昭和麵露擔憂,卻又欣慰的笑了笑。

黎容離開張昭和的辦公室,聽到陳年老舊的大門在自己背後緩慢合上,他呆滯的神情才有了一絲鬆動。

他一直保持著錯愕,僵硬的姿態走到走廊的監控死角,才慢悠悠的抬起手,用指腹輕輕擦掉眼角的淚痕,然後緩慢的抬起眼,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他相信張昭和今天跟他說的話大部分是真實的,高塔小組的成因,歷程,以及事件發生後的發展。

如果他不認識姜箏,不知道張昭和在慧姨事件中的角色,他一定會完全相信今天張昭和所說的話,對自己的'新家'充滿歸屬感,對張昭和感恩戴德,然後成為刺向岑崤和簡复的利劍。

律因絮被毀,他當然傷心欲絕。

現在是他最脆弱,最敏感,最迷茫的時候,也是最容易被擊破,被拉攏,被利用的時候。

一定會有人趁機出手,所以他等來了張昭和。

他對張昭和一直都心存懷疑,是因為上一世。

聽描述,張昭和似乎是高塔小組的第一代元老,是很重要的人物,但上一世張昭和從未出現,第一個把GT兩個字母帶到他面前的,是江維德。

如果真如張昭和所說,高塔小組所有成員敬重懷念他父母,那就不該對他不管不顧,不聞不問。

他經歷過很苦的時候,身負重債,居無定所,這些人通通沒有伸出援手。

後來,他進入紅娑研究院,第一個關心他,對他釋放善意的,是作為導師的江維德。

江維德允許他研究細菌性早衰症,親自定名項目編號為GT201,雖然不肯告訴他編號的含義,但一定是有懷念他父母的意思。

江維德當然也是高塔小組的成員,從一開始就是。

只是他這個導師憋不住脾氣,踏實古板,醉心學術,恐怕並不能在高塔小組擁有話語權。

甚至他父母這樣理想為重,且希望大家與自己一樣不為名利的人,也不是做組長的最佳人選。

人人皆有私心,會因為徐唐慧事件走在一起的人,並不一定能永遠走下去。

那年一起登上塔山,極目遠眺,他父母胸懷天下,意氣風發的時候,張昭和在想什麼呢?

會想這是一個扳倒朱焱的契機嗎?

張昭和說他們是一類人,黎容想了想,或許能猜到為什麼這一世張昭和出現了。

因為這一世,他有了非爭取不可的價值。

上一世他與岑崤不合,也就相當於與藍樞三區不合,他兢兢業業苦學了幾年,廢寢忘食的投身在科研事業上。

他腦子裡只有完成父母的夙願,而沒有報仇,他那時候,甚至不清楚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被人設計的。

所以張昭和很失望,覺得他配不上高塔小組的眼神。

他還想著研製出藥物,拯救那些螻蟻,他是如此荒唐短視,如此滑稽可笑,不值得拉攏。

而這一世就不同了,他身為高中生投稿了黎清立的假說,設計害得徐緯不敢回國,讓江維德在所有人面前顏面盡失,他瓦解了梅江藥業,嘉佳中心醫院和素禾生物之間堅固的利益聯盟,他聯合藍樞一區三區甚至是當紅明星,搞垮了家底深厚的素禾生物,他利用輿論的手段爐火純青,逼得朱焱狼狽不堪,筋疲力盡。

他身邊無形之中聚集了一股力量,一呼百應的流量明星,藍樞一區,三區,九區……看似一群孩子小打小鬧,實則輿論聲量,金錢,權力都環繞在他周圍。

他變得如此有攻擊性,如此有價值,不該成為敵人,而該成為高塔小組的助力。

正巧,高塔小組是他父親創建的,一切都那麼合情合理。

當晚,所有人再次聚集在徐唐慧的老房子。

大隱隱於市,這小區實在是隱蔽,至少林溱的粉絲們怎麼也想不到,偶像會到這樣的地方來。

黎容將張昭和給他的文件推給徐唐慧,輕聲問道:“慧姨,你當初見過的是不是這個?”

徐唐慧將文件接過來,蹙著眉仔細端詳了一下,然後眉頭逐漸舒展開,她臉上露出恍然的神色,立刻指著金色高塔道:“對對對,就是這個,我想起來了,我是在……”

黎容接上她的話:“你是在我爸爸那裡見到的。”

徐唐慧猛地點頭:“對!當年我剛決定在A大廣場擺攤,什麼都做不好,手套亂七八糟的堆成一團,手工活也不精巧,根本沒人來買。黎教授看見我,跟我說,讓我不必荒廢時間,他打算給我辦張校園卡,讓我可以去圖書館多讀書,他告訴我,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看看書,看看歷史,或許就能想通了。他第二天給我學生卡的時候,卡下面就墊著一份文件,那個文件上就有這個圖案,我只掃了一眼,覺得在陽光下有些晃眼……”

簡复懵了,他趕緊歪著脖子,努力打量這個圖案,眉頭越皺越深:“啊?怎麼能是黎教授?我還以為……”

他還以為,這個圖案一定是跟敵人有關。

林溱也百思不得其解:“可是既然是黎教授的,為什麼班長從來都不知道?”

徐唐慧焦急的問:“這是誰給你的?他怎麼會有這個?是不是你父母的朋友?”

黎容慢慢坐下,將文件放在一邊,低頭輕笑:“我父母並不喜歡把工作帶到家裡來,所以很少在我面前談論公事,我沒聽過或者沒在意過都是正常的,而且或許在他們心裡,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工會罷了,跟攀岩工會,騎行工會,羽毛球工會沒有任何區別。”

紀小川頭髮剛修好,這次剪了個齊肩發,看起來稚氣不少:“什麼…工會?”

黎容把張昭和告訴他的高塔小組的事情跟他們講了一遍。

對於這個小組,他了解的並不多。

徐唐慧有些吃驚,喃喃道:“是因為我?”

她完全沒有想到,黎清立成立這個小組的初衷,居然是因為自己的冤情。

她心裡又酸又澀,一方面欣慰,原來自己的冤屈還有人這麼重視,會想要改變什麼,一方面又覺得黎清立慘遭不幸,似乎陰差陽錯的,又和她有了聯繫。

黎容冷靜道:“硬盤丟失事件,我和慧姨同時出現在警局,所以我們的聯繫並不是隱蔽的,張昭和大概以為我爸爸曾經告訴過慧姨高塔小組的成立原因,那麼順理成章的,我會在慧姨這裡聽到證據,來佐證他說的都是真話,這樣我就會對他深信不疑,將高塔小組當成自己的歸宿,與朱焱所代表隊的紅娑和你們身處的藍樞為敵。”

“臥槽!要不是咱們碰巧認識了個耿安,無意中知道姜箏和韓瀛之間的隱情,張昭和這話無懈可擊啊!”簡复心裡冷嗖嗖的,他一早就說過,幸好是跟黎容站在同一陣營,這要是對手,可太嚇人了。

林溱也說:“是啊,他幾乎沒說假話,可這只是片面的真相,張昭和當年也威脅過弱小的薑箏,並不是什麼好人。”

黎容和岑崤都知道,認識耿安,挖出韓江並不是湊巧,這是上一世杜溟立的線索。

黎容:“只是我還是沒有想到,十多年前只有十個人的高塔小組,如今因為我爸爸的事,已經發展成二萬多位科研人員的組織了,成員超過紅娑研究院註冊人員半數,那豈不是已經架空了朱焱?”

簡復一拍大腿,恍然道:“所以啊,這個老東西真狡猾,只說紅娑元氣大傷,藍樞趁火打劫,他怎麼不說高塔小組也藉此發展壯大了?而且後來因為六區和梅江藥業的事,藍樞也經歷重創,到頭來,只有高塔小組趁勢而起了。”

岑崤一直沒有說話,只在這時,他開口補充了一句:“還記不記得在你父母的葬禮上,我們問對方都發現了什麼,你說營銷號或許不是李白守的手段,我說江維德對張昭和的態度客氣的奇怪。”

黎容瞬間回想了起來。

當時岑崤還問他,江維德性格如何,甚至藉此假意誇獎了一下江維德品德高尚。

現在看來,江維德對張昭和格外客氣,後退一步讓開位置,讓張昭和弔唁,完全是因為……

岑崤冷聲道:“恐怕在這個高塔小組裡,張昭和的地位比江維德更高吧,這種地位的差距,甚至壓過了講師與名譽教授的差距。”

黎容挑了下眉,喃喃道:“我猜,張昭和就是高塔小組的第二任組長吧。”

岑崤和黎容你一言我一語,其他人都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們沒去過葬禮,但對得出的結論都很意外。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講師,A大有名的吊尾車,居然是高塔小組的組長,還能管著高高在上的江維德?

紀小川從驚訝中恢復過來,小聲問:“老大,他是…是想拉你入…入夥嗎?你要…怎麼辦?”

張昭和很古怪危險,但高塔小組卻是黎教授的心血和初衷,黎容有歸屬感是應該的,況且高塔小組裡,多的是支持他父母的人。

黎容沒有直接回答紀小川的話,反而深深的看了岑崤一眼。

岑崤與他對視幾秒,然後卻主動移開了目光,似乎是在迴避。

黎容眼皮一跳,這才看向紀小川,喃道:“我還要再想想,你們早點回去休息吧。”

小隊會議解散,黎容故意拖得很慢,他送走紀小川,送走林溱簡复,再跟慧姨告別,最後在小區閉塞狹窄的甬道口,攔住了岑崤。

黎容環抱雙臂,動作十分輕鬆散漫,他抬著眼,臉上掛著純良的笑:“岑隊長,我第一次提出高塔小組,你似乎並不驚訝,有需要解釋的嗎?”

岑崤愣了一下,突然笑出了聲:“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睛,到現在才逼問我,憋坏了吧?”

岑崤伸手要去摸黎容的臉,被黎容抬手打掉:“瞞著我。”

黎容語氣裡似嗔似怨,好像岑崤不給個合理的解釋,今後就別想上他的床了。

岑崤舉手告饒:“好好好,我都告訴你,我並不是第一次聽說高塔小組。”

黎容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嚴肅,他瞇起眼睛,等著岑崤把事情原原本本講清楚。

如果是上一世的他,或許根本不屑問原因,對方有意瞞自己,他就會自動把人從自己的領地推開。

但現在,他深知溝通不暢互相隱瞞的痛處,所以願意給人解釋的機會。

他們都經不起再來一次自以為是的對抗。

岑崤緩緩道:“我第一次聽說這個組織,是去找杜溟立報仇那天,我無論如何都不願告訴你的,就是這件事。”

黎容不由得放下雙臂,蹙起眉。

岑崤:“杜溟立臨死前問我,聽說過高塔小組嗎?他說韓江和朱焱都是徹頭徹尾的蠢貨,藍樞和紅娑的很多人都是,我也是,我們都被律因絮事件裹挾,被撕下道貌岸然的偽裝,露出醜陋陰暗的本相。”

“他說你父母的死,是一場名為血祭的盛宴,他們的目的,就是對紅娑進行一場空前絕後的大清洗,他們要把高塔計劃深深植入一部分人的心中,讓這股仇恨,憤怒髮酵,演變成一場無法挽回的浩劫,他們篤信痛定思痛,刮骨療毒,要改變就必須要有犧牲,他們用死亡,成為了高塔小組至高無上的神。”

“杜溟立認為,一旦律因絮事件的真相被揭穿,所有被迫串聯在利益網絡上的人都會被波及,藍樞聯合商會和紅娑研究院會徹底失去公信力,到時候市場秩序必然混亂,影響的人不計其數,這是他認為的大局,所以他要維護他的大局,寧可犧牲黎清立和顧濃,也要讓絕大多數人活在虛假安定的幻像中。”

“現在不過兩年,高塔小組已經有了二萬多位成員,上一世的六年,這個組織發展成什麼樣,可想而知。這世間人人鄙陋醜惡,他認為你父母也是一樣。你當時正在打垮素禾生物的關鍵時期,我不說,是怕動搖你的意志。”

岑崤了解黎容,卻並不了解黎容的父母,逝者已逝,他無法知道黎容父母的真實想法,也無從判斷杜溟立篤信的事情的真假。

萬一是真的,那黎容追求的一切就是一場獨角戲。

所以他不能告訴黎容。

黎容聽完,卻很平靜的笑了笑,他渾身放鬆的靠著牆,雲淡風輕道:“我曾經看過一本書,裡面介紹了一個東西,叫做鈦白。它是世上最穩定的白色,可以覆蓋任何顏色。在我心裡,我父母就是鈦白,他們的善良是不容玷污的干淨,沒有任何渾濁可以污染,他們是徹頭徹尾的好人,他們做事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達則兼濟天下。任何私心,權欲,錢財,都是對這份乾淨的玷污,我不可能相信這種說法,它也根本動搖不了我的意志。”

岑崤將黎容從冰涼的牆面拽進懷裡,輕撫著他的後背:“好,是我小人之心了。”

只要黎容說,他就信。

黎容靠在岑崤溫熱的體溫中,低聲道:“但我不是我父母,他們要大局穩定,我偏要攪合的翻天覆地,高塔小組,我是真的感興趣。”

岑崤挑眉,縱容道:“你想怎麼做?”

黎容一笑,黑暗中,他的眼睛依舊澄澈明亮:“張昭和算無遺策,知道毀了律因絮,我必定走投無路,可他不知道,我還有江維德親自指導的GT201,我需要高塔小組的資源,做實驗的環境,優秀的助手,我要盡快把GT201做出來,在輿論降溫之前,消滅細菌性早衰症,所以我必須加入高塔小組。”

黎容的手指輕輕拂過岑崤的衣領,曖昧的摩擦著衣領下的鎖骨,然後稍微踮起腳,在岑崤唇上不輕不重的咬了一口,他呼吸綿軟,眼神狡黠:“岑隊長,配合演個戲,我們得恢復上一世的相處模式。”

岑崤喉結一滾,舌尖舔過被黎容咬的地方:“上一世,不可褻玩高嶺之花和偏要強行折花的紈絝子弟?”

黎容忍俊不禁:“差不多,或者你也可以不折花,跟我兄弟間割袍斷義也行。”

岑崤深吸一口氣,有些鬱悶,咬牙道:“以後是不是抱一下都難了?”

上一世的相處模式,實在是他的陰影。

黎容彎著眼睛,忍不住逗弄:“岑隊長別告訴我,以前怎麼用強的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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