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意識到很快就要度過一段艱難時期,當晚,兩個人一直折騰到連手指都抬不起來。
但情慾不愧是最好的解壓良藥,黎容已經沒有過多的精力和情緒去思考高塔小組了。
他很快沉沉睡了過去,一整晚,他什麼夢都沒有做,出奇的安寧。
第二天他醒的很早,岑崤還在睡著,他就躡手躡腳的去了書房,將之前整理出來的GT201實驗細則拿出來複習。
一個小時後,岑崤也睡醒了。
他先是習慣性的伸手摸了一下身邊,感覺到身邊被子的涼意,岑崤僵硬了一下,過了幾秒,聽見書房椅子的動靜,他才鬆弛下來。
岑崤難得鬱悶的按了按眉心。
起床摸不到人都讓他這麼焦慮,真開始扮演上一世的相處模式,他可怎麼熬?
咚咚咚!
敲門聲響了起來。
“我總算把朱焱的文章都整理完了,可累死我了。”簡复頂著兩個黑眼圈,砸開岑崤家的大門,剛一進門,他的目光就落在門口擺放整齊的兩雙鞋上,意味深長的看了一會兒,他又不免有些尷尬的移開了目光。
住一起,真這麼舒服嗎?
應該是舒服的,就像兩個三觀特別合的哥們儿,湊一起住肯定沒有矛盾,還能玩的特別好,連尋找愛情的時間都省了。
他本來也有機會嘗試一下的。
他那天晚上被迫留宿林溱宿舍,本來可以跟林溱擠一張床,結果林溱有個室友不在,找那室友一問,人家痛快答應藉床給他。
簡复失望透了,結果林溱特別開心的把他踹別人床上去了。
好兄弟睡一個床怎麼了!
他又不是特別佔地方!
“進來坐。”岑崤穿著睡衣,給簡复踢過去一雙拖鞋。
“啊……啊?”簡复這才回過神來,吐了吐舌頭,夾著筆記本跑沙發上去了。
黎容聽到聲音,才從書房裡出來,他抬手,用細長白皙的手指推了推眼鏡:“查出什麼了?”
簡复看向黎容,皺著眉彆扭道:“你怎麼開始戴眼鏡了,都不像你了。”
黎容眨眨眼,扶了扶眼鏡框:“防輻射的,有沒有顯得成熟穩重一點?”
“呃……”簡复歪著頭打量了一會兒,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黎容肯定是好看的,五官精緻秀氣,臉也就巴掌大,就連痣都長得特別恰到好處。
不過戴了眼鏡的黎容,看起來要比平時清冷許多,明明還是那雙清澈明亮的桃花眼,但隔著一層薄薄的鏡片,就好像有了距離似的,連目光都冷了幾分。
這種疏離感,倒不是顯得他更成熟,畢竟黎容現在也就二十歲的年紀,皮膚緊緻白皙,臉上還帶著少年的些許稚氣,只是好像在他身邊形成了一種磁場,只要他一本正經的說話,就莫名有可信度。
當然以前的黎容也有可信度,只是黎容對他們經常面帶笑意,半開玩笑半認真,有時候還會不動聲色的逗弄人,和現在的氣質很不一樣。
簡復真覺得黎容不只有一個人格,想抽哪個出來就抽哪個出來,比如高三之前和高三之後的黎容也不一樣。
黎容抬手將眼鏡摘了下來,自顧自的嘆了口氣:“算了,這張臉現在這麼年輕,再怎麼裝成熟都是無濟於事,只能靠忽悠了。”
岑崤從他手裡接過眼鏡把玩著,若有所思:“你想忽悠誰?”
其實他應該能猜到的,只不過這時他的注意力都在黎容的新裝扮上。
戴上這眼鏡,確實是更像上一世的氣質了,但還挺好看的。
他也不太敢說,就是黎容那種氣質,才讓他以前有點控制不住。
清冷的驕傲的總是繃著一張臉仰著下巴看人的貓,不需要做什麼就讓人有把玩的衝動,想看他亮爪子,看他眼底不一樣的情緒,看他狼狽跌倒時不小心露出的柔軟的肚皮。
“當然是高塔小組裡容易忽悠的其他人了,先不說這個,簡複查到什麼了。”黎容隨意將手臂搭在岑崤肩頭,整個人懶洋洋的靠在岑崤身上。
簡复輕咳一聲:“我查遍了朱焱一作的文章,又對比了張昭和的年齡,但是根本沒查到張昭和這個名字,我只好把所有二作找出來,一個個排除,有個叫張西海的我覺得很符合。不過當年網絡不發達,校報也在後來一次事故中被毀了,想準確的判斷張西海和張昭和是一個人還是挺難的,但根據現有的資料,我覺得就是他,他改名了。而且他因為怕朱焱認出來,所以才一直不顯山不露水,這麼多年下來,還只是個講師。”
黎容喃喃道:“不管他是不是張西海,他對朱焱都絕非善意,朱焱顯然已經慢慢被他架空了,恐怕現在就連江維德都要聽他的話,我只是好奇,他的學術成就遠不如紅娑各位,哪怕術話再強,也不至於煽動半數科學家加入高塔小組,朱焱怎麼就輸的這麼徹底?”
簡复聳聳肩:“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能查到這麼多。”
岑崤問:“留下吃午飯嗎?”
簡复猛地搖頭,得意洋洋道:“不啊,小明星今天拍代言廣告,我去圍觀一下,還是那種帶劇情的呢。”
黎容雲淡風輕道:“對了,你記得跟林溱說一聲,我打算加入高塔小組,所以要和岑崤貌合神離一段時間,之後見到我記得演一演。”
“啊?”簡复目瞪口呆。
黎容嫌棄道:“啊什麼,放心,你能做的很好。”
上一世,簡復活脫脫一個'看不上我哥你真是眼瞎了'的二傻子。
簡复急的直跳腳:“這麼大的事,你都不用深思熟慮的嗎?這我哥能同意?”
岑崤瞥了簡復一眼,正色道:“這是正事,我那麼無理取鬧?”
簡复:“……”
簡复百爪撓心:“不是,你和我哥貌合神離,那我肯定站我哥這邊啊,但是小明星肯定跟著你啊,那我倆要怎麼弄?”
黎容怔了一下,他還真沒想到這回事。
不過幾秒之後,他一本正經道:“你擔心什麼,按林溱團隊保護他的架勢,代拍狗仔拍不著,張昭和的人就也拍不著,你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唄。”
簡復立刻虛張聲勢道:“我可沒想怎麼樣。”
岑崤卻看向黎容的穿著,低聲道:“你要搬出去嗎?”
黎容凝著眉沉思了一會兒,緩緩搖頭:“沒這麼快,我如果被他一激就對原同伴翻臉無情,反倒容易讓張昭和懷疑。”
岑崤卻沉重道:“無論你怎麼做,張昭和都未必全然信你。”
黎容輕嗤:“我沒指望他完全信我,只要高塔小組的人信就夠了。”
他現在還不清楚張昭和是如何獲得信賴的,等他弄明白,就是爭奪話語權的時候了。
既然張昭和的地位可以越過江維德,那麼這個小組,顯然不是以學術水平論高下的。
黎容的話說出去沒多久,他們的'演出'就不得不開始了。
他們確實沒有醞釀準備的時間,因為從張昭和找他深談開始,他的所有反應,必須符合他給張昭和留下的敏銳心狠,狡猾無情的人設。
黎容回到A大時,拖了個大箱子,箱子很重,他是拜託宿管幫他搬回宿舍的。
他來這一出,至少和他住的近的同年級同學都知道了。
黎容現在是A大人心照不宣的名人,因為黎顧二人沉冤得雪,他們也終於知道,黎容是黎清立顧濃的兒子。
那黎容的冷淡,孤僻,優秀都成了有情可原,他不僅獲得了絕大多數人的同情,還收穫了一批崇拜者。
只是他一貫留給大家不好相處的印象,所以暫時還沒人敢來打擾他。
不過他拎箱子回宿舍的消息,倒是第一時間傳遍了A大各學生群。
宋赫看黎容拎著箱子回來,嚇得手裡的泡麵差點掉了:“你你你…你不會是要搬回來住吧?”
黎容淡淡道:“暫時不是,以後或許吧。”
宋赫猛地把嘴裡的泡麵嚥下去,乾巴巴道:“哦。”
他不知道還能跟黎容說什麼,他們本來就不熟,這次知道黎容的身份,他心裡就更微妙了。
其實,他作為細菌性早衰症患者的家屬,當初也是埋怨過黎清立的。
明明給了大家希望,卻又讓人失望。
可他現在知道了,黎清立顧濃是被陷害的,律因絮或許真的有用,這一切都是素禾生物的陰謀,而黎家才是最慘的那個。
他也明白為什麼江維德關照黎容了。
任誰遇到這種事,能活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江維德是怕黎容出意外。
但他也不敢問黎容之前都是住在哪裡,現在又為什麼要回來住。
他總覺得黎容的表情有些不對,似乎是比以往更加冷淡了,冷的讓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黎容扔下行李,就頭也不回的出了宿舍,留下捧著泡麵的宋赫滿心唏噓。
他直接去了張昭和的辦公室,一進門,便往那張平平整整的小沙發上一坐,開門見山:“我昨天查了兩年前一區和三區的新增會員名單。”
黎容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也很冷靜,他靠著沙發,目光望著張昭和空曠的桌面。
張昭和並不意外,他站起身,走到飲水機旁,給黎容接了一杯溫水。
“你能這麼快面對現實我很欣慰,其實這沒什麼,藍樞是個靠利益建立起來的組織,他們本身就是要賺錢的,只可惜你給的信任不值得。”
黎容沒有接張昭和的紙杯,但聽了他這句話,卻翹起唇角笑了笑,只不過他眼底卻沒什麼笑意:“沒什麼不值得的,藍樞一區三區現在是我的幫手。”
張昭和稍微瞇了下眼,將紙杯收了回來:“黎容,你應該很清楚,他們已經發揮了最大的價值,接下來,他們就是你的敵人,難道你還能與吸你父母血肉的人把酒言歡嗎?”
黎容抬起眼,嗤笑一聲:“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你覺得我做不到和敵人把酒言歡嗎?”
張昭和被他堵了一下,頓住幾秒,只好無奈搖頭:“你這兩年過的辛苦,如今素禾生物自食其果,你也有高塔小組做後盾,想必你父母也不願你再委屈自己。”
聽他提到自己父母,黎容不悅的皺了皺眉,垂下眼睛,沉默半晌,才冷淡道:“我自有安排。”
張昭和緊跟著問:“你是想利用一區查出是誰燒了律因絮?”
黎容不否認。
張昭和嘆氣:“你查出來又能怎麼樣呢,律因絮已經沒有了,當務之急你還是要跟一直支持你父母的人多親近,他們看見你與藍樞走得近,也非常困惑,是我告訴他們,你們只是互相利用。”
黎容冷笑:“支持我父母的人,怎麼他們當初不跳出來說話呢?”
兩萬人,這會是多大的聲量,如果他們一開始就出來說公道話,或許一切也不至於無可挽回。
張昭和:“當年的事很複雜,大家也都懵了,不知所措,你用現在的眼光去審判他們當初的選擇,有些不公平。”
張昭和:“我知道你對我沒有為你父母發聲有怨言,但請相信,我做這一切,都是黎兄的意願,你會明白的。”
黎容似有觸動,眼皮抖了一下,他扭開臉,閉了下眼:“我想見見這些人,聽他們親口解釋。”
張昭和微微一笑:“好。”
願意見面,是黎容開始接納的徵兆。
黎容站起身,也不管被自己壓皺的張昭和無比愛惜的沙發:“我先走了。”
說著,他也不等張昭和的回答,直接朝門口走去。
張昭和望著他的背影,突然道:“聽說你今天拎著箱子回了宿舍。”
黎容身形一頓:“這你都知道了?”
張昭和溫和道:“班級群里傳了,我也是無意中看到的。”
黎容反問:“老師突然想管我夜不歸宿的事了?”
張昭和也不在意他話裡夾槍帶棒,依舊充滿耐心:“注定要撕破臉皮的人,其實不必太過平緩的切割,但還是要看你的想法。”
黎容這次沒再說話,直接走了。
走出這個門,他才發現自己手心裡出了薄汗。
跟張昭和對話,他從來不敢放鬆戒備,每次短短幾句話,都讓他覺得極其耗費心神。
他也不確信自己表現出來的狀態張昭和信了沒有,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他要越過張昭和,去接觸高塔小組的其他人,然後讓那些人為他所用。
一旦那些人成為了他的人,那麼張昭和是否信他就不重要了。
但是眼下,該演的還是要演的。
正巧,下午第一節是體育課。
兩點上課,陽光正濃,塑膠跑道被曬得發燙。
整個班級都萎靡不振,被太陽曬得抬不起頭來,偏偏體育老師讓熱身,先跑個三圈。
一群人哀嚎不絕,哼哼唧唧的站上了跑道,敷衍著,不情不願的邁著腿。
黎容始終不合群,跑步的時候也繃著臉不說話,當然班裡也沒人敢主動跟他搭話。
三圈跑下來,哪怕黎容訓練的再紮實,也還是有些累。
他面色發紅,快速喘息著,汗水淌下來打濕鬢角,讓鬢角打著卷黏在耳旁,狼狽卻又充滿美感。
體育老師讓大家休息五分鐘,黎容擰開水杯,仰起頭,睫毛顫抖著,喉結一滾一滾的吞嚥溫水。
可他這口水還沒喝完,手腕卻突然被人抓住,一把扯了過去。
水杯搖晃之下,杯裡的水盡數灑了出來,淋在黎容身上,黎容的T卹徹底濕透了,滴滴答答往下落著水珠。
岑崤盯著他狼狽的模樣,沉聲道:“你今天是什麼意思?”
黎容掙了兩下,可岑崤手上力道不減,在他手腕攥出一片紅痕,他又剛消耗完體力,拼不過岑崤,最後只好冷眼掃過去,淡淡道:“沒什麼意思,我還要上課。”
他的嘴唇被水潤的通紅,可一開一合間,語氣冷的人心涼。
岑崤咬了咬牙,骨節發白,手上的力氣更狠了,黎容吃痛的皺了下眉。
“岑崤,我還要上課。”他冷冰冰的重複了一遍。
周圍休息玩鬧的同學紛紛停下了動作,默契的朝爭端中心望了過來。
“那是誰啊?”
“經管院的,叫岑崤,爸爸好像是藍樞三區的會長,他自己又進了九區,惹不起。”
“啊……藍樞啊,我聽說藍樞一直跟紅娑不合的,黎容父母是紅娑的吧?”
“可是黎容父母不是……他還跟紅娑有關係嗎?”
“不知道,我跟他倆都不熟。”
“肯定是有矛盾啊,你看黎容都快翻臉了。”
“那個岑崤幹嘛找黎容麻煩啊,黎容還不夠慘嗎,我聽說他父母的事都心疼。”
……
周遭沸沸揚揚,岑崤卻一把拽過黎容,毫不客氣的將人往操場外面拉,全然不顧體育老師還目瞪口呆的站在操場中央。
黎容當然掙扎,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也不想掙的太難看,最後只好被岑崤拉了出去。
岑崤活脫脫一個紈絝子弟,直接抬腿踹開操場的鐵門,黎容見狀,扭開頭,嘴唇繃的發白。
只是走到眾人都看不到也聽不到的地方,岑崤瞥了黎容打濕的T卹一眼,低聲問:“水不燙吧?”
黎容感覺到手腕上力道鬆開,乾燥溫熱的手指輕輕揉著他的腕骨,他微不可見的低笑:“你幫我接水的時候自己沒嘗?”
岑崤克制住把自己外衣披在黎容身上的衝動,看著他在微風裡抖了一下:“你那些同學會把消息傳達給張昭和?”
黎容低頭撈起T卹下擺,雙手用力擰乾衣服,不慎露出一小截柔韌的腰線。
他輕描淡寫道:“不止,還有所有盯著我一舉一動的人,紅娑研究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