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潘叔把袋子一拖,彎腰進了櫃台後的裡間。他再出來時,手裡的袋子換成了三瓶灰撲撲的酒,外加一大包烙餅。
雖說祝元帥不擺上位者架子,他終歸不適應太豪放的酒桌。祝延辰把面罩推上去一點,單拿了塊烙餅,慢慢吃起來。
如今體內全是蝕質,束鈞連硫酸都能喝,一點酒精更是不在話下。然而祝延辰算大病初愈,即使免疫了蝕質,他到底還是正常人類的身體——見潘叔把酒瓶塞過來,祝元帥的動作僵了僵。
束鈞沒放過這絲僵硬。他自然地截了那瓶酒,面罩一推,悄悄衝祝延辰笑了笑。
隨後他乾脆地灌下小半瓶,面不改色:“不是我兄弟不給面子哈,他酒精過敏。來來潘叔……潘哥,他的份兒我來喝,敬您!”
“爽快!哥我也不是強人所難的人,煙塵兄弟,待會兒我去給你弄杯水。”
橫豎夜深了,又賺了一大票。潘叔喝得興起,乾脆店門一關,淨化機一啟動,面罩整個摘了下來。正常人類自然喝不過蝕沼,四五杯烈酒下了肚,潘叔笑得快要裂開了。
“兄弟啊,不是我想刺探啥,就隨便一問。”酒過三巡,閑話扯了一籮筐,潘叔終於賊溜溜地問到重點。“你倆身體怎保持的……嗝,哥不是說鍛煉。你倆老手了,身子還這麽正常,是不是有秘方啥的……”
等的就是這個,束鈞笑了笑。
潘叔雖說精了點,到底人品不錯,又有頭腦,這種人在哪裡都吃得開。既然潘叔能把周遭的情報賣給自己,自然也能把自己的情報賣給別人。當然,不會是負面的那種。
“我兄弟認得靠譜的人,能拿到點偏方。”他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不過立刻到不了手,如果你這邊急需,我們也可以去商量商量。”
“夠義氣,成,找機會幫我談談……我自己還行,但有幾個熟人苦得很。我可以幫你牽牽線,報酬少不了——”
“成交。說到這個,我也有點事兒想拜托潘叔。”
“啥事?盡管說。”
“之前不是有那種活兒嗎?上頭從這裡找幾個人,去給‘玩家’的隊伍帶路。我記得那種活計油水挺高,我們最近想換換口味……”
“哦哦哦,NPC工作。”潘叔擺擺手,臉上笑容收了幾分。“聽哥一句,別乾那種活計。我聽人說過,要簽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保密協議不說,平時說話辦事都要小心再小心。這活兒要輕松,上頭早讓軍隊那些人去了,還輪得到咱?十個人裡頭能回來一兩個就不錯了……”
“不一定去,就想開開眼。”束鈞笑道,“有消息知會下我們就好,我倆會想清楚的。”
“行……嗝,行。哎喲,喝多了喝多了,我得拿紙寫下來。”
潘叔弓起腰,在櫃台下摸索半天,差點撞到腦袋上的瘤子。
“您明天還得管店,今天就到這吧。”束鈞見好就收,把最後的酒一飲而盡。
酒足飯飽夜已深,剩下的安排只剩休息。在侵蝕區過了一周接觸不到人的生活,現在又回歸了正常環境,束鈞一時有點感慨。
就算他和祝延辰誰都不需要淨化機,他還是任由房間裡的淨化機轉著——那只是個民用舊款,無法對Alpha級的蝕沼產生影響,頂多膈應下周一。
“接下來就等情報傳開了。”束鈞把上身的舊衣服一脫,散了些酒氣。“你那些包都快空了吧?咱們明天上街補點貨,記得提醒我買幾套衣服。”
“嗯。”祝延辰的回復有點乾巴。門反鎖後,他也摘了面罩,又露出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烙餅還剩一些,一會兒我做點炒餅,睡前再墊墊肚子。你吃嗎?”
“嗯。”
束鈞的動作頓了頓,這人狀態有點不對勁。
“周一討人喜歡嗎?”
“嗯。”
束鈞:“……”
像是反應過來了束鈞的問題,祝延辰迅速脫離了半神遊的狀態:“剛剛走神了,抱歉。”
“有什麽擔心的盡管說。反正現在咱倆不用盯著對方上線了……我先洗,洗完去弄炒餅。你洗完剛好能趕上吃飯。”
雖然覺得對方的狀態有點可疑,但既然祝延辰不願說,束鈞沒打算深究——他認識的阿煙不至於在正事上藏私。給自己灌了杯水,束鈞把毛巾往脖子上一繞,愉快地衝起澡來。
祝元帥確實沒在考慮計劃。
兩人的計劃順利進行,身體狀況也一路平穩。現實發展遠超當初的預期,最為珍重的人又在身邊,這是祝延辰多年來心情最舒暢的一周。
可就在剛剛,他舒暢的心情突然波動了一下。
束鈞和潘叔談笑風生,聊得相當暢快。祝延辰不習慣酒桌文化,又要保持低調、掩蓋自己的身份,到頭來他一句話都沒插上,一張餅默默啃了兩個小時。
要是放在之前,他巴不得減少沒必要的交際。然而在那個不大的櫃台邊,見束鈞笑得開心,他甚至動了加入對話的心思。
相當奇怪的情感,他想。那不是憤怒,不是不滿,更接近一種奇特的渴望。
然而十幾年來,束鈞和黑鳥不知道開了多少次聚會。那人和隊友勾肩搭背,每次都笑得相當開心。自己一直遠遠地看著,從未生出過類似的感情。那時他只希望這個人能保持住這樣的笑容,活得更長久些。
或許他的身體還是起了些變化,祝延辰嚴肅地思考道。
等他們兩個成功混進市內,他絕對要給自己做個全面檢查。
第29章 特殊任務
人吃飽了就容易犯困。
如今祝延辰健康得很, 束鈞也沒再客氣。他繞著大床轉了半圈兒:“我睡相不太好,要麽就靠外睡吧。”
反正周一不需要他再抱著了。它正被布條包著,橫在淨化機附近的沙發上, 朝包住自己的布條不滿地吹氣吸氣。
“明早六點準時叫我。”束鈞囑咐它。
兩人在侵蝕區調查一周多, 束鈞摸透了周一的脾氣。周一不喜歡他, 可在與甜鋒一戰中,它也嘗了甜頭。這東西腦容量有限,理解不了太多情報,但明晃晃的好處在臉前晃, 它至少不會再想逃跑了。
束鈞往被窩裡一鑽,感受著背後柔軟的床墊, 差點熱淚盈眶。
祝延辰比束鈞講究點, 沒有裸著上身直接睡。他把最後的襯衫當了睡衣,平穩地躺在靠牆一側。兩人一人一床被子,距離超過一臂, 空間甚至還有富余。
束鈞咕噥了聲晚安,幸福地裹緊被子,入睡速度堪比暈倒。
……事情到這還算正常。
凌晨四點左右,祝延辰睜開眼,感覺整個人冷颼颼的。他摸了把胸口, 隻摸到單薄的襯衫。
祝延辰:“……”
之前在侵蝕區, 他倆一直得留個人守夜,束先生沒有盡情發揮的舞台,現在他可算是找到了搶劫的機會——十幾年過去,這人搶被子的惡習壓根沒改。
祝元帥心底歎了口氣,平躺轉為側身,準備拖回自己的被子。哪想對方沒露一絲破綻——束鈞也毫無遮擋, 兩床被子被他團成一團,雙臂緊緊箍著。不僅如此,他還不時皺皺眉,明顯睡得不太安穩。
“……別死……”束鈞斷斷續續地嘀咕。
祝延辰在黑暗中沉默半晌,悄悄伸出手,撫了撫束鈞皺起的眉頭。見對方眉間的陰翳消失,身體舒展了些,他又捉住被子一角,小心翼翼朝外抽。
說時遲那時快,束鈞打了個滾兒,險險停在床沿,背朝祝延辰。
還挺讓人懷念的,祝延辰撐起上身,做了個深呼吸。可他剛打算繼續,手臂自己僵在空中。
束鈞睡時沒穿上衣,如今整個脊背暴露在外,皮膚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瑩潤的光。他身上沒有一絲贅肉,輪廓順暢地滑過夜色,收束在包裹窄腰的布料裡。那些肌肉線條輕盈漂亮,既不會顯得太過乾瘦,也沒有半分笨重或壯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