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房屋緊鄰大海，暴風雨中的海洋頗有壓迫感。湯闊拘謹地踏進門，用毛巾擦著頭髮，眼瞟向房屋後院的……小廣場？

　什麽人會在自家房子後面建空無一物的小廣場？湯闊剛放松的神經又繃起來。

　“很奇怪對吧？那是遛狗用的。”發現湯闊的視線，灰爪體貼地解釋道。“我們家狗比較……大，不好領出去，怕傷到人。”

　“哦，哦。它在哪兒呢？我能看看嗎？我還挺喜歡狗的。”湯闊利落地換好乾衣服，將毛巾遞回。

　“因為你要來，我們找朋友先帶走了。”灰爪撓撓頭髮，“別在意，說實話，它真的不怎麽可愛。”

　湯闊：“……”灰爪臉上的嫌棄沒有半分摻假，他悄悄同情了幾秒那條狗。

　除了屋後奇怪的小廣場，房間裡滿是溫馨的生活氣息。那兩人在廚房準備晚餐，氣氛相當自然舒適。那種愛意做不得偽，湯闊的神經終於一點點松下來，只剩感激。

　今天可算是發生了一件好事。

　兩人的手藝很是不錯，湯闊厚起臉皮，連添三碗飯。心防放下，他的話也多了起來——

　“y市真要開休眠室？”灰爪挑起眉，“前段時間我還真聽到過風聲，沒當真就是了。”

　“早放出的消息吧，他們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湯闊咀嚼著胡蘿卜小麵包。

　“嗯，我們原以為他們只是造造勢，震懾n市周邊那群人。”煙塵安靜地表示，表情冷了幾分。“這屆首腦膽子挺大。”

　“就是說啊！”湯闊的委屈終於有了發泄口，“那可是原生蝕沼，鬼知道會不會出什麽事。再說人家束鈞為了和平沉睡這麽久，睡到合成人和人類徹底融合。結果呢，聯合政府不管他死活，直接武器化？就算他不算人類，這樣也不合適吧？”

　灰爪的笑容有點意味深長：“我倒不怎麽意外，他們不是第一次乾這種事了。”

　湯闊表情發苦：“希望他們真的控制得住……既然你們看出我是研究員了，我也不騙你們。雖然蝕質的生存形式改變了，當年的新siga很可能還活著。如果地上出了什麽事，它生出異心，人類再來一次劫難都有可能。”

　煙塵眼疾手快地拿走盤子裡最後一個小麵包，掰了一半分給灰爪：“不會的。”

　他的語氣帶有一種奇怪的篤定感，湯闊忍不住又看了他兩眼：“你怎麽知道？”

　“當初祝延辰提出這樣的方案，肯定想過後續問題。”煙塵笑了笑。

　“祝家的內部說法？”湯闊眨眨眼。

　煙塵的笑也意味深長起來：“也可以這麽說。”

　“盡管放心。”灰爪使勁拍拍湯闊的背，“那代人吃足了蝕沼的虧，指不定在休眠室裡藏了什麽後手呢。”

　吃飽喝足，身體乾爽溫暖。湯闊暈乎乎地思考片刻，認為這兩人的說法相當有道理。那一晚，他睡得格外放松。

　次日下午，在所有研究員的見證下，x市與y市的密匙合並，塵封百年的休眠室緩緩打開——

　然後它爆炸了。

　爆炸並不嚴重，沒有波及到任何人。而爆炸過後，人們試圖尋找蝕沼的殘片，卻一無所獲。在湯闊的領導下，爆炸源很快被找到並複原。那是一個精巧的炸彈，比起殺傷性武器，它更像一個煙霧彈。厚厚的金屬殼上刻著句簡短的話——

　【短時間強效鎮壓用。如若情況實在危急，請逃走。】

　那枚炸彈的年齡接近百年，顯然是在休眠室封閉前便放入其中的。可湯闊相當清楚，當初休眠室被研究員們裡裡外外檢查無數次，絕對不存在這樣的危險物品，除非……

　除非這東西一直被封在束鈞體內，才有可能被帶進去。

　湯闊對著層層疊疊的光屏皺起眉——先不說那炸彈根本殺不死束鈞那種級別的蝕沼，就算它能，現場殘余的蝕質也低到一個不科學的地步。

　別說設計新武器，那點數量甚至無法支持最基本的研究。按照這個蝕質量還原，沉睡的束鈞只有一張皮……

　等等，一張皮？

　湯闊調出當年所有的蝕沼相關資料，越看越心驚。

　如果當初被送入休眠室的束鈞只是個“假人”，祝延辰不可能不知情。他們準是一開始就規劃好了這些，誰能想到那位鐵血領袖，會給世界開這麽大一個玩笑。

　不，沒有心腹的配合，祝延辰無法一個人完成這些。當年兩人的手下，一定也是知情者……

　湯闊呆站在原地，震驚之余，心裡只剩徹底的解脫。

　無論束鈞如今在哪裡，是死是活，他都沒有對人類出手過。而身為傳奇領袖，祝延辰既然能考慮到如今人類的小心思，也肯定不會放任束鈞隨便行動，以至於危害到人類的發展。

　如此想來，祝延辰在任期滿後徹底隱退，就此失蹤，也不再那麽難以理解。

　那兩個人該不會真的——

　“湯先生，外面有人要見您。他說昨天跟您碰過面，您有東西忘在了他那裡。”

　“啊？哦哦，快請他進來。”湯闊甩甩腦袋。

　“我剛在新聞上看到你了。”灰爪提了個紙袋，臉上笑容清爽。“休眠室爆炸了？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謝謝關心。不過昨晚我好像沒忘什麽東西……”

　“胡蘿卜麵包，你好像挺喜歡。”灰爪搖搖袋子。“我倆不放心，找個借口看看你而已。沒事就好。”

　“這怎麽好意思——”兩位陌生人的熱心程度遠超他的想象，湯闊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收著吧，這東西不貴重，我們也受過湯家人不少照顧。”灰爪將紙袋往湯闊懷裡一塞，“現在你沒什麽可擔心的了，好好休息。”

　湯闊頗為不好意思的接過袋子，突然回過味來：“等等，你怎麽知道我們沒法繼續研究？”

　灰爪沒說話，他只是微微偏過頭，衝湯闊擠了擠眼。

　那雙暖褐色的眸子瞬間化為灰白，瞳孔縮成一道細縫，仿佛野獸。湯闊霎時冒出一層汗，他再細看時，那雙眼睛又變成正常的暖褐色。

　“你……不對，你們難道……”

　“有你這樣的後代，湯老爺子會很欣慰。”灰爪笑道，“歡迎多來我家做客，湯先生。”

　湯闊張張嘴，無數思緒差點把他的大腦撐爆。他死死按住懷裡的袋子，差點把小麵包擠成小面餅。

　他有很多問題想問，有更多感慨想說，毛發倒豎的感覺讓他喘不上氣。幾分鍾的冷靜後，湯闊漲紅的臉終於複原。

　“我會的。”他到底什麽都沒問，也什麽都沒說。

　“我會的。”幾秒後，湯闊又重複了一遍，語氣誠懇了不少。“……謝謝你們。”

　蝕沼武器已然是泡影。到了明天，太陽會照常升起，所有人的生活將原樣繼續。至於自己……自己只需要將事故相關的問題寫清楚，不必加些無用的臆測。

　如今的世界不算完美，卻也稱得上和平安康。

　這就夠了，他想。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