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放學, 傅寒舟難得準時一次。
下課鈴響了沒多久,他就從學校出來了。
老吳心情頗好,畢竟早點接他回去,自己也可以早點回家陪老婆孩子。
傅寒舟漆黑點墨的眸子, 映著車窗外明明暗暗的光。
那些光轉瞬即逝, 並沒有點亮他眸裡的神采。
他抿著唇, 唇線像條細細肉粉色的線,弧度有種凜冽的涼薄。
看著自己這張臉, 傅寒舟生出一種無法遏製的厭惡。
有著猙獰口器的蟲子, 悄然爬滿了整個車廂。
傅寒舟竟有種毀滅的暢快。
就在那些蟲子要爬進傅寒舟身體, 要啃食他時, 老吳突然開口了。
“哎呀忘了忘了,小辭讓我告訴你,他要回老家讀書了。”
傅寒舟怔了一下。
老吳在前面念叨自己腦子不夠使了, “真是年紀大了不中用, 昨天睡覺的時候, 我還想著今早跟你說這事。”
傅寒舟的唇動了動, 硬邦邦地問,“他什麼時候給你打的電話?”
“我休息那天,他應該是想親自跟你說吧, 還特意在放學時候打, 但那天我有事,沒來接你放學。”
後來他老忘跟傅寒舟說這事,每次都是臨睡前想起來,結果睡一覺, 全忘乾淨了。
傅寒舟垂下了眼楮。
那些密密匝匝的白色蟲子, 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 他的眉眼逐漸平和。
漆黑深邃的眸底,隱約有了一絲細碎的光。
-
衡林的深秋陰雨綿延,是一種黏膩潮濕的冷。
前幾天剛下了一場秋雨,氣溫驟冷。
放學後,穿著外套的學生,三五結群地從學校出來了。
女孩們挽著手,本來熱熱鬧鬧在談論有趣的事,一出校門口,看見一個挺拔的身形,要說的話就卡喉嚨了。
那人穿著一件駝色毛衣,寬肩窄腰,黑色的長褲包裹著筆直優越的長腿。
明明是男孩,卻留著一頭墨色的長發。
本來很中二,但留在他身上,卻矜貴俊美,沒有絲毫違和。
他皮膚很白,像從布帛裡剝出的白玉,清清冷冷。
五官精致的令人贊嘆。
隨意往那一站,就美的像是一幅觸筆細膩的丹青。
水鄉小鎮的人從來沒見過這樣漂亮的男孩,無論男女都忍不住駐足。
傅寒舟沒理這些人的目光,他的視線掃過每個從學校走出來的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清俊乾淨的少年走了出來。
傅寒舟眼楮一頓,正要上前,卻看見對方推著一個輪椅。
輪椅上面坐著一個清瘦的男孩,長得白淨文秀。
甦雲景推著輪椅,邊走邊微微俯身,似乎在跟男孩說著什麼,臉上帶著笑。
他似乎有所察覺,突然抬頭,掃了一眼四周。
透過層層人群,甦雲景的視線跟傅寒舟對上了。
看著傅寒舟,甦雲景一開始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
等他眨了下眼,再看時,那個漂亮的長發少年還在。
甦雲景頓時露出了驚喜之色。
順著甦雲景的目光,江初年看向校門口那個備受矚目的少年。
“他是你的朋友嗎?”江初年小聲問。
甦雲景想說是,話到嘴邊改成,“以前學校的同學。”
雖然他把他們倆關系說的很普通,但江初年還是能從他的神情,感覺到他的喜悅。
甦雲景是真沒料到傅寒舟會來找他,高興自然是非常高興了。
他推著江初年的輪椅,朝傅寒舟走了過去。
“你怎麼來了?”甦雲景眼底帶著壓不住的笑意,“就你一個人嗎?”
“嗯。”
傅寒舟雖然是在回答甦雲景,但眼楮卻瞟了一眼坐在輪椅上的人。
江初年是個極其敏感的人,雖然對方的目光很淡,可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有點不舒服。
傅寒舟談話興致不高時,就喜歡用‘嗯’,你問他什麼問題,他都能用嗯回答你。
行吧。
甦雲景也不再問他了,照例先將江初年送回去。
江初年跟原主家不是一個小區,但隻隔了一條街。
他小時候腿意外受傷,十歲就做了雙腿截肢手術。
甦雲景前兩天放學,見江初年在教室門口等家裡人來接他時,被兩個男生推來推去的欺負。
甦雲景特別看不慣這種事,就上前幫了他一把。
江初年父母是做生意的,在批發市場做服裝生意。
平時非常忙,請了小區樓下一個賣水果的大姐,每天來接江初年放學。
那天水果攤非常忙,來了好幾波顧客,也就耽誤接江初年放學了。
因為倆家離的也近,從那以後甦雲景就開始送江初年回家。
江初年是個非常自卑靦腆的孩子,有傅寒舟在,他也不會像平時那樣跟甦雲景聊天。
傅寒舟就更加不愛說話了。
路上三個人誰都沒有說話,氣氛詭異地沉默著。
江初年家在一個老舊的居民樓,一共六層樓,他家在三樓,老小區沒有電梯。
所以放學江初年會在水果攤上,待到他爸媽下班回來。
自從甦雲景開始送他,會直接把他送回家。
走到居民樓下,甦雲景從輪椅上背起了江初年。
看到這幕,傅寒舟漆黑的眼楮透出絲絲寒氣。
-
江初年雖然瘦小,但到底是個十六七歲的男孩。
甦雲景背他上三樓還是有點吃力。
到了三樓,江初年趕緊拿出鑰匙,打開了家裡的房門。
甦雲景走進去,將他放到了沙發上。
甦雲景在沙發旁邊喘了口氣,正要下樓幫他把輪椅拿上來時,傅寒舟將輪椅拎了過來。
他沒進屋,只是把輪椅放到了門口。
“走不走?”傅寒舟站在門口,喜怒不明地問他。
甦雲景點了點頭,“走,不過再等一下。”
他把輪椅搬進了房間,背起江初年放到了輪椅上。
這樣甦雲景走之後,江初年想去什麼地方,都可以坐著輪椅去。
傅寒舟抿著唇,神色冰冷,眸底寒光湛湛。
甦雲景正要走,卻被江初年叫住了。
“怎麼了?”甦雲景問他。
“我媽說買了大閘蟹感謝你。”江初年推著輪椅,從冰箱裡拿出一盒新鮮的蟹。
甦雲景,“不用了,都是舉手之勞,你家留著吃吧。”
“昨天我們已經吃了,這是專門給你留的。我媽用濕紗布裹著螃蟹,都還活著呢。”
江初年將那盒螃蟹給了甦雲景,“你拿回去吧,別客氣,真的很謝謝你每天送我回家。”
他垂眸看著那兩條空蕩蕩的褲腿,不免又自卑了起來。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跟他這樣的人做朋友。
甦雲景特別不擅長應付這種場面,他不會安慰人。
知道江初年極盡維持他們倆的友誼,是因為害怕甦雲景有一天會不理他。
甦雲景隻好收下江初年的禮物,讓他安心。
-
從江初年家出來,已經晚上七點了。
路邊的燈亮了起來,橘色的燈光映照在傅寒舟身上。
高眉深目的俊美少年,抿著薄唇,唇角弧度很冽,看起來有幾分負氣的意味。
沉默了一路,經過一個商店時,甦雲景終於忍不住打破了平靜,“你晚上要睡哪兒?”
見傅寒舟不答,甦雲景無奈,“你要是睡酒店,我就不管你了。但你要睡我家,得給你買牙刷跟洗臉毛巾。”
這些他家裡都沒新的。
傅寒舟聞言,直接邁著大長腿進了商店。
見甦雲景還愣在原地,傅寒舟回頭,擰著眉頭說,“不是要牙刷嗎?”
甦雲景︰……
這一刻,他真想把這熊孩子拖巷子裡,狠狠打一頓。
買完牙刷跟毛巾,甦雲景把傅寒舟帶回去了。
聞燕來結婚那天,原主爺爺奶奶雖然也去了婚禮現場,但他們沒見過傅寒舟。
因為傅寒舟根本沒露面,光顧著乾壞事去了。
所以走到家門口,甦雲景有點犯愁,後悔自己輕率的舉動。
就該讓熊孩子去酒店睡,帶回家有點麻煩。
甦雲景正想勸傅寒舟去酒店,對方見他遲遲不開門,竟然上前摁響了門鈴。
臥槽!
甦雲景瞠目地看著傅寒舟。
對方一臉高冷,半個眼神都沒有給甦雲景,看起來涼薄寡情。
房門從裡面打開,走出來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
郭秀慧還以為甦雲景忘拿鑰匙了,也就沒多問。
直到看見他旁邊站著一個身形修長,模樣十分出眾的少年,郭秀慧微微一怔。
甦雲景有點犯愁,不知道該怎麼介紹傅寒舟。
傅寒舟倒是主動開口了,禮貌地叫了一聲奶奶,“我是聞辭以前學校的同學,來找他玩兒的。”
郭秀慧很熱情,“快進來,快進來,這孩子長的真好看。”
“你是他哪個學校的同學,是衡林一中嗎?”
“不是,我在南中,京都南中。”
“京都啊。”郭秀慧驚了,“這麼遠,你是怎麼來的?”
“坐飛機過來的。”
“那累不累?”
“不累,也就兩個小時,不過我可能會在這裡住兩天,麻煩您了。”
“不麻煩,你大老遠飛過來找他玩兒,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坐這吃點水果,千萬別客氣,就拿這裡當家。”
甦雲景拎著半盒大閘蟹,目瞪狗呆地聽著他們倆聊天。
他跟長大後的小酷嬌相處了將近一個月,還從來沒見他這麼熱情過。
幾乎是每問必答。
回答的還不敷衍了事。
見郭秀慧笑呵呵直誇傅寒舟懂事有禮貌,甦雲景莫名覺得這幕似曾相識。
當初他第一次帶小酷嬌回家時,宋文倩就是這麼誇他的。
看著收起利爪尖刺,變得乖巧的傅寒舟,甦雲景內心迷之復雜。
就,跟當年一樣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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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年輕人喜歡看顏值,老一輩人也喜歡長相好看,嘴巴甜的。
看到傅寒舟,郭秀慧就把自己孫子給忘了。
聊了好一會兒,她才見甦雲景站在客廳沒坐下,手裡還拿著一盒東西。
“你這手裡拿的什麼?”郭秀慧問。
“這是小年給的,說是謝謝我接他放學。”甦雲景把大閘蟹給了郭秀慧。
郭秀慧打開盒子,看見七八個被尼龍線捆著的螃蟹。
螃蟹個頭很大,上面裹著濕紗布,所以到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郭秀慧不太好意思,“他家太客氣了。這樣吧,你姨姥姥給我拿了些土雞蛋,明天你給他家送去點。”
“好。”
“你和小傅聊著,我給你們蒸螃蟹去。”郭秀慧拿著螃蟹進了廚房。
見郭秀慧叫小傅叫的親切,甦雲景很想笑。
他放下了書包,坐到了傅寒舟旁邊。
“小傅。”甦雲景故意這樣叫他,“你準備在我家麻煩我奶奶幾天?
傅寒舟掃了一眼,笑吟吟打趣他的甦雲景,沒搭理。
見小傅還是那個冷若冰霜,高不可攀的樣子,甦雲景自討了沒趣。
這時郭秀慧從廚房出來,“小傅,你晚上想吃什麼?我燉了排骨,清炒了個筍,你要是不想吃,我再給你做點。”
對上郭秀慧,傅寒舟變了個態度,“不用了奶奶,這些我都愛吃。”
那句乖巧的奶奶,差點沒把甦雲景送上天。
他是萬萬沒有想到,這熊孩子還有兩副面孔。
這就是傳說中的,看人下菜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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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懷山下完象棋,一回來就見餐桌上擺著一盤大閘蟹。
“呦,今天哪兒吹來的風,你怎麼買螃蟹了?”聞懷山笑著問。
郭秀慧端著排骨從廚房出來,見聞懷山拿了一個螃蟹要吃,就拿筷子敲了敲他的手。
“螃蟹不是給你的,而且醫生讓你少吃海鮮,剛出院幾天,你就忘乾淨了?”
“什麼都不讓吃。”聞懷山嘆了口氣,隻好放下了螃蟹,“這樣活著有什麼意思?”
郭秀慧瞪了他一眼,“這不是有排骨,排骨還不夠你吃?”
甦雲景跟傅寒舟端著飯菜從廚房出來了。
聞懷山看著傅寒舟,“家裡來人了?”
“這是我同學。”甦雲景頓了下,“小傅。”
聞懷山看著傅寒舟那頭鴉羽般的黑色長發,有幾分納悶,“小傅家是搞藝術的嗎?怎麼留了長頭髮?”
傅寒舟︰“不是,過幾天就把它剪了。”
甦雲景詫異地看了一眼傅寒舟。
聞懷山思想很傳統,“還是短發好看,男孩子嘛,就是利利索索才顯得精神。”
甦雲景想了想,插了句,“還是看個人意願吧,只要不影響其他人,長短都可以。”
反正傅寒舟都搞定學校了,既然南中校規都同意,那就無所謂。
聞懷山接受不了這麼先進的思想,他始終認為,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樣子。
“你們這批孩子,真是沒有我們當年吃苦耐勞的精神,想當年……”
“別想當年了,就是因為當年條件太艱苦,你腿才這樣的。你管好自己就行了,越活越老古板。”
郭秀慧沒好氣,“你想吃苦自己吃苦,別吃我做的排骨,吃你的窩窩頭,水煮野菜去。”
聞懷山雙手往後一背,開始鬧脾氣,“不吃就不吃。”
說完,小老頭背著手還真回書房了。
甦雲景哭笑不得,跟在身後勸他吃飯。
郭秀慧和顏悅色對傅寒舟說,“小傅,你別搭理他,坐下吃飯。”
甦雲景勸解無果,從書房出來攤了攤手,“他說不吃。”
郭秀慧哼了聲,“那就別管他,餓了就會吃的,你們先吃。”
甦雲景跟他們處了一個星期,也知道老兩口經常拌嘴吵架。
一個死倔死倔的,另一個也不慣他這個臭毛病。
所以這種拌嘴,經常在家裡上演,甦雲景都習慣了。
郭秀慧去廚房拌螃蟹的蘸料。
甦雲景讓傅寒舟坐下吃,“他們倆天天這樣吵來吵去,算是一種特殊的相處模式,我們先吃。”
甦雲景怕他不自在,才特意解釋了一句。
但傅寒舟適應良好,沒有任何窘迫
至少甦雲景看不出傅寒舟尷尬,他穩穩當當坐到了餐椅上,神色如常。
甦雲景︰……
心理素質過硬。
這點甦雲景比不上傅寒舟,如果他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聽見主人這麼拌嘴,他會覺得特別尷尬。
甦雲景同理心很強。
他是那種會替別人尷尬的摳出三室一廳的人。
看著傅寒舟英俊的側臉,甦雲景突然開口,“這麼一看,你跟我爺爺還挺像的。”
傅寒舟︰……
甦雲景猛然發現兩人的共同點,脫口而出感嘆了一句,沒打算跟傅寒舟深聊。
而且甦雲景覺得以傅寒舟的性格,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沒想到,傅寒舟問了句,“哪兒像?”
甦雲景看了他一眼,默默地說,“性格。”
一樣都是別別扭扭,死倔死倔的。
現在聞懷山信誓旦旦說自己不吃晚飯,等晚一點他餓了,會偷偷去廚房找吃的。
郭秀慧只是嘴上不饒人,其實會給他留飯。
傅寒舟現在就像聞懷山這樣,別別扭扭的。
說他不喜歡他吧,今天自己主動找上門了。
說他想跟他和好吧,見面到現在一個好臉色都沒給他。
甦雲景都不知道他到底來幹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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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秀慧蒸好螃蟹後,讓甦雲景給傅寒舟夾了一隻。
見傅寒舟也不動那隻螃蟹,郭秀慧問他,“小傅,你怎麼不吃螃蟹?”
傅寒舟垂下眼睫,看起來特別無辜,“我胃不好,吃不了這種寒性的東西。”
郭秀慧一聽這話直皺眉頭,“年紀輕輕的怎麼胃不好?是不按時吃飯,還是家裡沒人做飯?”
傅寒舟小口小口扒著米飯,“嗯,他們都比較忙,不在家做飯。”
郭秀慧心疼,“那你平時在哪裡吃飯?”
傅寒舟,“學校吃食堂。”
甦雲景︰……
雖然說都是實話,但怎麼感覺這麼別扭呢?
沈年蘊是不做飯,可家裡請了做飯阿姨怎麼不說?
甦雲景也不好拆傅寒舟的台,悶頭剝自己的螃蟹。
傅寒舟話鋒一轉,看了眼甦雲景手裡的螃蟹,“你少吃點螃蟹,你不是也鬧胃病?”
甦雲景︰???
郭秀慧也看甦雲景,“你胃不舒服?”
甦雲景支支吾吾,“那個,在京都的時候胃不舒服了幾天,不過現在沒事了。”
“那還是少吃螃蟹,這東西是寒性的,多吃排骨。”郭秀慧給甦雲景夾了塊排骨。
在郭秀慧的監督下,甦雲景只能含淚放下螃蟹。
他才吃了一個。
像他這樣的壯小夥,甦雲景感覺吃倆完全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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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晚飯,傅寒舟還表現良好的幫忙刷了碗。
他這變化,讓甦雲景且驚且喜。
他的萌萌小酷嬌要回來了嗎?
然而甦雲景想多了,晚上他跟傅寒舟睡一個房間,房門一關,依舊是個高冷的傲嬌。
還是那種事事都要跟甦雲景作對的別扭傲嬌。
甦雲景留在京都的衣服沒拿回來之前,在這裡買了兩套新睡衣。
他隻穿過一套,另一套洗得乾乾淨淨,放在衣櫃裡。
甦雲景讓傅寒舟洗完澡,穿上這件新睡衣。
結果他偏不,拿著另一套就去衛生間洗澡了,全程不搭理甦雲景。
洗完澡出來,還不願意跟甦雲景睡一張床,非要自己打地鋪。
甦雲景這麼好脾氣的人,都被他氣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最後也不想勸了,從櫃子上拿出前幾天剛撤下來的涼席。
郭秀慧抱著一床被子進來時,就見甦雲景正往涼席上鋪褥子。
她有點驚訝,“怎麼打地鋪了?”
甦雲景僵了僵,瞅了眼床邊抿著唇的傅寒舟,最後還是把這口黑鍋背下了。
“我怕自己晚上睡覺不亂踢人,所以想睡地上。”
郭秀慧沒多想,真以為是甦雲景作蛾子,“這幾天正降溫呢,天這麼冷,地上寒氣重。”
傅寒舟這個時候居然裝好人,“床這麼大,能睡下我們倆。”
甦雲景嘴角抽搐了片刻,還是咬牙把黑鍋背穩了。
“行吧,那就不打地鋪了。”甦雲景把褥子扔到了床上,利索地卷了涼席。
郭秀慧把被子放下,囑咐他們早點睡就離開了。
這次傅寒舟沒再作了,上床睡了。
熄了燈,甦雲景跟傅寒舟躺在床上無話可說。
衡林的夜裡很冷,傅寒舟穿著單薄的睡衣,被子也沒蓋,就這麼躺在床上。
甦雲景看不過去了,抖落開那床新被子給傅寒舟蓋上了。
他剛蓋上,傅寒舟就掀開了,一點也不領情。
甦雲景眼楮微頓,他慢慢又躺了回去。
“如果你大老遠跑過來,只是單純為了折騰我,其實真沒必要這麼做。”
他的聲音在夜裡顯得極為安靜平和。
傅寒舟的身體僵了僵,指尖無意識蜷縮。
甦雲景對傅寒舟一直以來都耐心十足。
要是換成別人,這樣擰巴的跟他相處,以甦雲景的性格,他會敬而遠之。
就像李學陽,其實他身上有甦雲景欣賞的優點,但甦雲景不會跟他做朋友,因為相處時,感覺很不舒服。
傅寒舟的擰巴跟李學陽不一樣,他似乎隻對他一個人這樣。
甦雲景不知道原因,但不管什麼原因,這種相處方式都是不健康的。
甦雲景也不能接受。
他嘆了口氣,“我對你好,是因為我關心你,但我不會一直慣著你。”
“你要對我有什麼不滿的,可以直接說出來,人跟人相處就是要溝通,你不說我永遠都不知道你想幹什麼。”
甦雲景說完,見傅寒舟遲遲沒有回應,他最終還是放棄了。
拉過被子,甦雲景翻了個身,閉上眼楮準備睡覺了。
這次失敗的溝通,讓甦雲景有點無可奈何。
他不知道這十年發生了什麼,讓他可可愛愛的小酷嬌變成現在這樣。
甦雲景心事重重,但因為傅寒舟在旁邊,他只能保持一個姿勢。
躺著躺著,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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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寒舟卻一直躺到後半夜都沒有睡著。
他找過來不是為了折騰甦雲景。
而是想他了。
只是心裡很生氣,生氣他對別人那麼好。
傅寒舟小心翼翼湊了過去,鼻尖抵在甦雲景的後頸。
他的世界很小,擁有的東西也不多。
但他卻不一樣,他總是對別人很好,對每個人都很好。
傅寒舟抱住了甦雲景,輕輕顫著的睫毛,像一隻經受風雨的蝴蝶,美麗,脆弱。
細細長長的眼尾,也染了層薄薄的水霧。
為什麼就不能隻對他一個人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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甦雲景喘息不上來,他動了一下,身上好像壓著什麼東西。
迷迷瞪瞪中,甦雲景摸到一團毛茸茸的東西。
涼涼,軟軟的,像綢緞一樣光滑。
手感雖然好,但甦雲景摸到後嚇一跳,還以為是竄上來的老鼠,立刻睜開了眼。
見是傅寒舟的頭髮,甦雲景松了口氣。
傅寒舟蜷縮在他旁邊,像是睡在母親子宮的嬰兒,雙手緊緊抱著他。
狹長的眼楮氤氳著霧氣,睫毛也被沾濕了。
傅寒舟以前做噩夢就會像現在這樣,甦雲景徹底醒了。
“做噩夢了?”甦雲景拍著傅寒舟的後背。
傅寒舟閉著眼楮不說話,腦袋拱在甦雲景的肩窩。
甦雲景像撫摸一隻小貓似的,摩挲著他雪白的後頸,安撫他。
有時候看見傅寒舟跟他傲嬌,甦雲景很氣,氣的打想熊孩子。
但看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又覺得心疼。
這根本就是他的小祖宗吧?
甦雲景哄著心情低落的傅寒舟,哄了很久,終於把人給哄睡著了。
他自己倒是失眠了。
書穿系統給他找了個克星,傅寒舟的人設性格,完全就是在甦雲景的軟肋上反復橫跳。
甦雲景自己跟自己生氣,氣到了凌晨三點,他才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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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甦雲景是被郭秀慧叫醒的。
聽到門口的聲音,他一個激靈就睜開了眼。
睡在旁邊的人,也被甦雲景的動靜吵醒了。
傅寒舟老毛病又犯了,晚上喜歡貼著人睡覺,壓得甦雲景的胳膊發麻。
看出甦雲景胳膊不舒服,傅寒舟沉默地給他捏了捏。
刺刺麻麻的疼,讓甦雲景直縮脖子,期間還不忘看向難得收起刺的傅寒舟。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的話起到了作用,今天傅寒舟倒沒那麼冷冰冰了。
知道甦雲景胳膊不舒服,還主動幫他添了一碗米粥。
甦雲景也沒敢太欣慰,畢竟這家夥晃點他的次數太多了。
今天起的太遲,甦雲景匆匆吃了早飯就上學了。
郭秀慧簡直把傅寒舟當親孫子了,非要帶他去中醫看胃病。
甦雲景一邊暗笑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一邊整理自己的書包。
“我去上學了。”甦雲景換了鞋照例跟郭秀慧說了聲。
“路上小心。”郭秀慧囑咐。
“嗯。”
甦雲景拎上書包,飛快下了樓。
走出樓道,他朝五樓看了一眼。
正好窗外站著一個少年,也在看著他。
少年眉睫似墨,漂亮漆黑的眼楮望著甦雲景,神情很是專注。
不知道怎麼的,甦雲景突然想起他們倆小時候。
每次甦雲景上學,傅寒舟都會站在孤兒院的鐵柵欄裡送他。
晚上也會在門口,乖乖等著甦雲景下學。
現在傅寒舟的眼神,就像那個鐵柵欄裡送他上學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