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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讓我還他清譽》第六十章
雲瑯瞪圓了眼楮, 匪夷所思擰回來。

蕭朔不為所動,將人按回去,又加了背後偷著與旁人過明路的兩下。

硝煙方盡, 斷木殘垣支離著,人聲在封死了的通路之外, 忽遠忽近。

蕭朔按著雲瑯,一巴掌接著一巴掌, 打得專心致志一絲不苟。

雲少將軍醋溜文學-發最快頭一回在這種情形下挨揍,再心大也終歸不自在,咬牙低聲︰“胡鬧什麼?眼下是什麼情形, 還在這兒耽擱功夫……”

“你若走得動。”蕭朔道, “自可起來,設法脫身。”

雲瑯不服氣, 梗了下要還嘴, 撐到一半眼前便突兀黑了黑, 沒能出聲。

他方才已耗盡了最後一點力氣,若不是蕭朔那時候堪堪趕到,只怕要叫那一場爆炸直接掀出去。

縱然還有命在, 也難免傷筋動骨,結結實實受些皮肉之苦。

雲瑯伏在蕭朔腿上, 撐著地搜刮遍四肢百骸,竟攢不出半絲氣力。

“歇一刻。”蕭朔將他翻過來,讓雲瑯枕在膝上, “磨刀不誤砍柴工。”

雲瑯險些被他氣樂了︰“小王爺讀書讀的真多, 這句竟還能這麼用……”

蕭朔見他臉上隱約復了些血色, 神色也松緩下來,笑了笑。

雲瑯此刻力竭, 內不禦血氣息不穩,說了幾句就覺心慌。他不欲叫蕭朔知道,挪了挪想要調氣通脈,忽然被一線直覺扯回來︰“不對。”

蕭朔低頭看他︰“怎麼?”

“往日我走不動,你都直接將我端起來的。”

雲瑯扯著他︰“是不是方才傷著了?叫我看看,你不知那火藥凶險,留神傷了經脈內腑。”

蕭朔倚了牆靜坐著,掃了一眼雲瑯支起身都隱約打顫的手臂,將他輕按回去︰“無事。”

“蕭朔!”雲瑯皺緊眉,“此刻不是逞強的時候,你”

“確實不妨事,我只是一時震了個正著,險些背過氣。”

蕭朔頓了下,視線落在雲少將軍身上︰“多虧你替我度氣,很及時,力道也拿捏得很好。”

雲瑯︰“……”

蕭朔靜了一刻,覺得雲瑯大抵還要些褒揚︰“我那時雖意識模糊,卻也尚有知覺,察覺得到涼潤和軟,只是第一下磕得有些疼。”

雲瑯︰“……”

蕭朔看著仍不言不語的雲瑯,靜默半晌,盡力道︰“稍有些乾,要多喝些水”

“夠了!”雲瑯險些就地紅燒,面紅耳赤,“現在是什麼情形?還胡鬧……”

“我的情形,無非兩種。”蕭朔神色平靜,“你在,你不在罷了。”

蕭朔慢慢道︰“此刻你在。生死而已,還不算凶險。”

雲瑯向來接不住蕭小王爺的直球,按著胸口悶哼一聲,卸了力軟塌塌化成一攤。

“我一時站不起來,不是因為方才那一下。”

蕭朔撫了撫他的額頂︰“我趕到玉英閣外,侍衛司不認腰牌,並不準我進來。”

雲瑯怔了下,忽然反應過來了他這話的意思。

“幸而這些年叫你扯著,零零碎碎,總練了些防身的本事。這閣內機關,也已叫你事先毀去大半。”蕭朔緩聲,“我今日去校場,難得穿了件鎧甲,竟也派上了用場。”

“一路闖上來,剛好趕得及。”蕭朔道,“只是這口氣泄了,便覺力竭,一時不支。”

雲瑯此刻稍緩過來些,才察覺蕭朔胸肩雖尚溫,掌心卻已同他一樣冰冷潮濕。他知兩人此時情形,沒開口問,看了看蕭朔額間冷汗,自袖口摸了片薄參遞過去。

要沖破豁出命的侍衛司,又是最善戰的驍駿營,他為拖延時間,還留了不少機關未動。

凶險至此,蕭小王爺藝高人膽大,竟真敢一路硬往上闖。

“我方才含了一片,此時還不能再用這東西。”

雲瑯見蕭朔不接,索性抬手捏他下頜,徑直塞進去︰“閉上嘴,細細嚼一百下。”

“……”蕭朔被他填鴨似的喂了參片,隻得閉了口,慢慢咀嚼,又重新握住了雲瑯方才掙開的手。

雲瑯失笑︰“我又不跑……跑也跑不動。”

兩人此刻一個也走不動,縱然不想在此處修整片刻,只怕也沒旁的半點辦法可選。

雲瑯摸了摸懷間紙包,想拿出來,看了一眼蕭朔的神色,還是暫且按下︰“正好,我叫連將軍背給你那一段,你聽見了沒有?”

蕭朔看著他,搖了搖頭。

“猜你也來不及。”雲瑯笑了笑,索性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推行血脈遊走周天,好快些攢出力氣,“我也只是這幾日始終覺得奇怪……查刺客這樣一個差事,怎麼就給了開封尹,沒落在大理寺手裡。”

“開封尹從不涉宮內朝中。”

蕭朔伸手,在雲瑯背後墊了下︰“我那時以為,皇上是有意叫他接手。開封尹雖然秉正,卻不得不求全以自保,該知進退,不會硬查清楚。”

雲瑯點了下頭︰“我那時也這麼琢磨,故而一樣沒太放在心上。”

偏偏話趕話,聊起了當年舊案。

“也是踫巧。”雲瑯笑笑,“我聽了那案子,便覺不對勁。說是大理寺卿當年扶助六皇子,自然也沒錯,可為何偏偏扳倒的是三司使?他心機深沉,若是親手扳倒了這般緊要的關竅,定然不會甘心換上個別人的棋子。”

蕭朔道︰“不算踫巧。”

雲瑯有些好奇︰“怎麼不算踫巧?老主簿若不提這個案子,我還反應不過來。”

“你這些天殫精竭慮,耗費的是暗中的心神。凡是能問的、能知道的,你都會搜羅來。大海撈針,也總能撈到一枚。”

蕭朔將手掌覆在雲瑯舊傷處,按了按︰“傷在心脈與肺脈交行處,心神不寧,終歸難以痊愈。夜裡抱著你睡,我知你其實還會疼。”

雲瑯原本還被他說得頗不自在,冷不防聽見中間一句,險些嗆岔了氣︰“小王爺,你如今也能把這種話這般自然地插進正事裡說了嗎?”

蕭朔不理會他打岔,替雲瑯將胸肩墊高了些,察覺到雲瑯手臂上附和的力道︰“有力氣了麼?”

“跑不動,走幾步還是行的。”雲瑯吐了口氣,支著起身,“回去再一口氣歇著。”

蕭朔細看他臉色,點了點頭︰“既然這樣,你聽我說。”

雲瑯微怔,回了頭看著他。

“我追蹤馬隊,一路查出襄王私見大理寺卿,隱在暗處聽了他們交談。”

蕭朔道︰“如何解閣內機關,我聽得不明就裡,如今大抵也已用不上,但還有一句。”

蕭朔仍倚牆坐著,抬眸看著雲瑯︰“他說,七閣杜,八閣死。”

“杜門小凶,也為中平。”

雲瑯正拿不準上面兩閣的分布,聽他所說,眼楮一亮︰“雖說主閉塞不通,事多不利,但唯獨適宜判獄避災……該是條生路。”

蕭朔靜聽著他嘰裡咕嚕念經,眼底松下來,唇角牽了下︰“你既聽得懂,我趕來便還算有用。”

“少來。你若不擋一下,我就被抬出去了。”

雲瑯在心裡推演著各門閣卦象,一心二用,將最後一片薄參撕成兩半,自己含了半片︰“知足吧,先代襄王講究,這閣好歹是按著九宮八卦之數建的,還有得推演。若是胡亂堆建一通,你我眼下最好直接跳樓……”

蕭朔搖了搖頭,並沒接︰“出去後,你先去找開封尹。他奉命監守京城治安,大理寺著火,也有他一份。”

雲瑯嚼著半片參,看著蕭朔,慢慢蹙起了眉。

“你如今身份不便,尚不能出面。”蕭朔道,“找了開封尹便回府……”

“蕭朔。”雲瑯打斷他,半跪下來,硬攥著蕭朔肩膀將人扯進懷裡,將手探進薄甲裡摸了摸。

蕭朔攔不住他,神色無奈︰“……雲瑯。”

雲瑯神色冷沉,掌心碾著蕭朔早透了衣物的淋灕冷汗,細細摸索過一遍,在蕭朔腰側停下。

一枚袖鏢,觸手冰冷,深嵌在皮肉筋骨裡。

血被鏢身封著,流得不多,浸出的已濡濕了一片。

“我有官職,身負爵位。”

蕭朔道︰“以追捕……匪類為由上來,有得分辨,他們奈何不了我。”

蕭朔被他觸到傷處,激痛掀起一陣暈眩,闔了下眼輕聲︰“你先走”

雲瑯像是沒聽見,俯身將蕭朔一臂搭在自己肩上,硬將他拖起來。

蕭朔低聲︰“雲瑯。”

“這東西帶著倒鉤,不能拔。一旦中了,越是奔走動彈,便向裡走得越深。”

雲瑯一摸就知道,神色平靜,話音已浮起薄薄一層煞氣︰“小王爺少說忍著鑽心剜骨的疼跑了兩層樓,這會兒莫非怕疼走不動了?”

蕭朔勉強站定,被雲少將軍的滔天怒意卷著,無奈道︰“你松手,我自己走。”

“再叫你自己走一層,疼也疼暈了。”

雲瑯早沒了帶止痛草藥的習慣,摸了一圈,越發焦灼惱火,咬了牙將人扶穩︰“借我的力,蹦著走。”

蕭朔輕嘆︰“不成體……”

“再說一個字。”雲瑯磨牙,“當場咬死你。”

蕭朔隻得閉了嘴,盡力逼回清明心神,配合著雲瑯的力道邁步。

兩人被火藥震開的氣浪卷了一遭,真遭重創的還是侍衛司,拖到此時,才開始有人聲重新陸續匯聚。

雲瑯聽著背後侍衛司搬動重物的動靜,算了算時間,卯足力氣,將人拖上了第七閣。

侍衛司的手段,雲瑯比誰都清楚。這枚袖鏢好巧不巧,瞄著鎧甲縫隙下手,又傷在背後,無疑是趁著蕭朔交涉上閣時,派人暗裡下黑手偷襲的。

蕭朔說得輕巧,真把蕭小王爺撂在這兒,落在死傷慘重的侍衛司手裡,不死也要扒層皮。

袖鏢的倒鉤極鋒利,又不止朝著一個方向,不能貿然取出來。可拖得久了,血也一樣止不住。蕭朔無疑也是明了這個,才不願將此事叫他知道。

雲瑯心中焦急,盡力把蕭朔的力道卸在自己身上,在第七閣站穩,四下裡掃了一圈。

空空蕩蕩。

“若是有密道,直通樓底,此刻怕已被炸毀了。”

蕭朔像是知他心情,慢慢道︰“不論是建閣的先代襄王,還是後續修建填補的人,都該知道這閣裡藏著多少火藥,不會將密道設成這般。”

雲瑯被他緩聲引著,從紛亂心神中勉強抽離,狠狠闔了下眼︰“是。”

“杜門是東南巽宮,五行屬木。”

雲瑯團團轉了兩圈,咬牙低聲埋著頭背︰“與西北開門相對,是後天八卦。先天八卦合九,後天合十,應地數,巽四乾六五為中宮……”

“小侯爺。”蕭朔道,“你若這麼背,我便沒法陪你聊了。”

他此時連話帶語氣,都同少年時一般無二。雲瑯張了張嘴,不知該氣該笑地瞪他︰“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

“沒到什麼時候。”

蕭朔緩聲道︰“侍衛司人手被炸去大半,要些時候才能再追上來。最壞不過你先走,我牽製他們,受些折騰,等此處的消息到了文德殿,便有辦法。”

“我的確不要緊,只是遭人暗算,一時疼得沒力氣。”

蕭朔看著雲瑯,摸了摸他的發頂︰“你心裡該清楚,是你自己亂了心神。”

雲瑯肩背一繃,靜了半晌,側過頭悶聲︰“是就是……你先坐著。”

蕭朔將手自他肩上挪開,撐了身,倚著牆靠穩︰“我沒事,靜心。”

雲瑯用力闔了下眼,將心神強自歸位︰“此處的確怪得很……不是尋常後天八卦位。”

蕭朔靜了片刻︰“這句我也聽不懂。”

“聽不懂便不懂,叫個好就行了。”

雲瑯嫌他煩,擺了下手,按著方位繞了一圈︰“杜門屬木,居坤宮入墓,居離宮泄氣,居坎宮受生。可你看,這坎宮位的機關形狀,分明就是暴雨梨花針。”

蕭朔拭了額間冷汗,抬眸跟著看過去。

“就不觸發給你看了,近來叫梁太醫扎多了,怵這東西。”

雲瑯皺著眉︰“我倒是能看出不少機關,可每個都是凶位,不像給咱們留了活路……”

“你方才說,後天八卦。”蕭朔道,“有明天八卦麼?”

“……”

雲瑯站直了,看著飽讀詩書的蕭小王爺︰“有先天八卦。”

蕭朔︰“……”

“我按先天八卦位也排了,二兌五巽,一樣沒用。”雲瑯道,“可能的話,我也想按昨天八卦排一排……”

蕭朔被他懟得咬牙,半晌沉聲︰“你自己排,休想我再給你叫好。”

雲瑯沒忍住,終歸樂了一聲,心神隱約落定。

論生死絕境,他經歷的遠比蕭朔多。論這一份心境,竟還不如蕭小王爺一半。

“我方才在想,杜門主隱匿,並不一定是生路。”

雲瑯避開各處機關,走了一圈,抬手摸了摸桌上獸首︰“這頭狴犴蹲在這裡,又總叫我分神。”

“狴犴是龍子,平生好訟,主秉公明斷。”蕭朔總不至於不知道這個,“大理寺處處都有。”

“也主刑獄,雕在牢獄門口。”

雲瑯道︰“它還蹲在辰巳位上。”

蕭朔看他一眼,走過來︰“要我做什麼?”

“搭把手。”雲瑯伸手扶了他,讓蕭朔也在桌邊站穩,“幫我把它掰下來。”

蕭朔神色有些復雜,抬頭看了一眼雲少將軍。

“快點兒,一會兒追上來了。”

雲瑯聽著下頭侍衛司的聲音,深吸口氣攢足力氣,掰上獸首︰“使力,一二三”

蕭朔見他不似胡鬧,也伸手扶上去,一並使力。

若是平日,兩人任誰單手也能挪動這些機關。此時雲瑯氣力已竭,蕭朔不牽動傷處,力道反比他足些,一寸寸挪開了那一尊銹跡斑斑的銅獸。

眼前未見變化,腳下先轟隆一聲,震得晃了晃。

竟像是開了什麼通路,下面的人聲靜了一瞬,忽然嘈雜,竟隱約清晰了不少。

雲瑯原本已有七八分篤定,此時臉色不由微變,回頭望了一眼。

“先開下閣密道,你推得不錯。”

蕭朔握住雲瑯的手︰“再回拉。”

雲瑯被他掌心覆著,咬了咬牙,闔了眼一並使力。

力道一分分使足,像是忽然扣合了某處機關, 噠一聲,那狴犴竟從桌上卡扣脫離,掉了下來。

兩人面前,一堵石牆跟著緩緩推轉,露出其後黑  的一條密道。

身後人聲愈近,蕭朔抄住雲瑯微趔身形,低聲︰“走!”

雲瑯晃了晃腦袋,將那銅獸抄進懷裡,扯著蕭朔幾步沖進密道。

石牆仍未停下,緩慢轉過半圈,自兩人身後徐徐扣合。

密道傾斜,幾乎垂直下落,極難站穩。雲瑯腳下踉了半步,記著蕭朔傷處,將飛虎爪拋出去勾牢,在蕭朔身上利落扣牢。

蕭朔扯住飛虎爪的鐵索,堪堪穩了身形,伸手去扯雲瑯。

雲瑯借著他的力道,將獸首脫手扔了下去。

蕭朔緩了口氣,手上使力︰“上來。”

“不用。”

雲瑯閉了眼,凝神聽墜落的動靜,已大致測出下頭情形︰“向下一丈半是空的,再向下有實地,應當是稻草……很厚,歇會兒跳下去就行了。”

“原來玉英閣背後,通的竟是地牢。”

蕭朔掃了一眼四周情形︰“兩處若走路,要繞一圈。殿宇層疊掩映,將這處毗鄰的後牆遮住了。”

“又是刑訟,又是隱匿的,也就大理寺監牢最合適。”

雲瑯撐著嶙峋石牆,歇了歇,甚至有些余悸︰“還好還好,幸虧蓋樓的人也喜歡九宮八卦……”

蕭朔淡淡道︰“你若記恨我當年訓你玩物喪志,還請直說。”

雲瑯咳了一聲,沒忍住樂了,伸手給蕭小王爺順了順氣。

蕭朔垂眸,看著雲瑯在胸口亂摸的手,靜闔了下眼。

雲瑯常走這些凶險,此時心神徹底松下來,單手抹了把汗,抬頭朝蕭朔笑出來︰“敢不敢跳?”

蕭朔抬了下唇角,將身上搭扣松開,不作回應,徑直放了手。

雲瑯一時大意,竟叫他搶了先,當即將飛虎爪收了,緊跟著提氣掠下去。

這條密道無疑不是給外人背的,下面的稻草乾爽松軟,分明日日晾曬換過。

兩人一先一後一頭栽下來,不止半點沒摔著,被稻草盈著裹了個結實,甚至都不自覺舒服得放松了幾分。

雲瑯是當真確確實實不剩了半點力氣,攤開手腳仰在草堆裡,舒了口氣。

蕭朔歇了一陣,撐坐起來,伸手去扶他。

“歇會兒,暈。”

雲瑯動都沒力氣動,半闔著眼︰“沒這麼害怕過。”

蕭朔沒有出聲,靜了片刻,握住雲瑯的手。

雲瑯難得沒聽見蕭小王爺廢話,有些離奇︰“怎麼了?”

“我在想。”蕭朔道,“你素來聞戰則喜,越是凶險,越沉穩鎮定、臨危不亂。”

“……”雲瑯氣結︰“你若是想嘲笑我慌得團團轉,埋頭亂背九宮八卦,就不必勞煩了。”

“不是。”蕭朔輕聲,“我只是……才知我在,會擾你心神至此。”

“你見我追來,便已亂了方寸。”

蕭朔看著他︰“知我受傷,已徹底亂了心神。”

“這傷放在你身上,你看都不會多看,可傷的是我,你便再難凝神冷靜……方才情形縱然凶險,若你一個人,生死也當等閑,可涉了我的命,你便再定不下心。”

蕭朔垂眸︰“直到方才,你借故摸過我心脈氣息,知道我的確無礙,才終於如故。”

雲瑯猝不及防被他揭了底,張了張嘴,耳後滾熱惱羞成怒︰“就你長嘴。”

蕭朔搖了搖頭︰“我只是”

“小王爺。”雲瑯預先堵他,“你若要送我走,先掂量掂量有沒有人看得住我。”

“我的確想過,但終歸不妥。”

蕭朔道︰“你我系在一處,我不想叫你替我擔心,也隻好從我自己身上下功夫,少受些傷、招些禍事。”

蕭朔是皮肉傷,恢復得比雲瑯快些,護住他的肩頸,將人抱起來︰“我只是才知道,我當初說錯了話。”

雲瑯微怔︰“又說錯了?哪句”

“負氣時,我曾說你將樁樁件件,都排在了我的前面。”

蕭朔將雲瑯攬住,俯身輕踫了下雲少將軍乾澀冰涼的嘴唇︰“是我昏庸頑鈍,不知好歹……卻來怪你未曾開竅。”

雲瑯被他體溫裹著,肩背輕悸了下,失笑︰“我當什麼,是說這個……”

雲瑯眼底熱了下,過往糾葛與方才余悸一並攪著掀起來,竟忽然沒能說得下去,闔了眼埋進蕭朔胸肩。

蕭朔低頭,輕輕親了親他的眉睫,將人往懷裡護進來。

雲瑯緩了一陣,輕聲道︰“小王爺。”

蕭朔將袖子給他,靜等著他向下說。

雲瑯接過來,在手裡攥了,扯扯嘴角笑了下︰“往後不必老翻舊帳,誰沒氣瘋了的時候?我又不記你的仇……”

“你該記著。”蕭朔道,“來日慢慢與我討要。”

雲瑯好奇︰“能討什麼?”

蕭朔看他一眼,語氣仍平靜坦然︰“我如何知道?下冊是你看的。”

雲瑯︰“……”

蕭朔一手墊在雲瑯後心,數著他的心脈氣息,將人愈攬起來些︰“你我如今在地牢內,不是長久之計,還需設法出去。”

雲瑯幾乎懷疑蕭小王爺是故意在這時候說正事,無奈身上沒半點力氣,只能以眼刀暗殺他︰“大理寺地牢歷經幾代,牢牢連環,越向下越深。這是憲章獄,專鎖要案重犯,等閑不用。”

蕭朔蹙了下眉︰“照此說,你我尚需多留些時候。”

“等閑不用,等閑也不鎖。”

雲瑯終於趁機擺了蕭小王爺一道,學著他咬字,慢吞吞道︰“是要多留些時候,你我有一個能站起來,就拿腳走出去。”

“……”蕭朔擱了手,平了平氣,低頭看他。

雲瑯乾咳一聲,好好說話︰“出地牢不難,外頭情形如何了,你可有數?”

“大致有數。”蕭朔道,“我命連勝留守,若半個時辰仍不見我出來,便先點了火,再持我令牌,去找開封尹出面。”

蕭朔攬起雲瑯半身,叫他氣順些,繼續道︰“鬧成這樣,殿前司也已有說法介入。我留了話,若見大理寺火光,便立時以鎮亂為由,兵圍大理寺。”

雲瑯細聽半晌,舒了口氣︰“的確。這火注定要燒,皇上既然已費盡心思將大理寺清場,我們也不能事事都要插一手……”

雲瑯話說到一半,忽然想起來最要緊的事,忙將那個紙包摸出來︰“對了,這個你拿著。”

“你我在一處,仍由你保管便是。”

蕭朔接過來,放回雲瑯懷裡︰“火一燒起來,無論哪一方都再進不來大理寺。你我在此處避火,正好歇足了力氣,應對脫身。”

雲瑯琢磨半晌,笑著搖頭︰“奇不奇怪?生死之間,我竟覺得從沒這般安穩舒坦。”

蕭朔看著他,眸底和暖,伸手覆住雲瑯頸後,慢慢撫了撫。

“行了,趴過去。”

雲瑯正愁沒地方替蕭朔處理傷勢,此刻勉力撐著,顫巍巍坐起來︰“我替你取了那鏢。”

蕭朔知道輕重,並不和他推讓。解了盔甲,從懷中取出些傷藥,擺在雲瑯面前。

雲瑯詫異一瞬,忽然反應過來,強壓了嘴角笑意,伸手取過一小囊烈酒。

“你若要笑,不妨笑出來。”

蕭朔背對著他︰“這般忍著,我更惱火。”

雲瑯盡力壓了半晌,終歸壓不住,笑得嗆咳︰“早跟你說別隨身帶著這些亂晃,不吉利,沒傷自找傷……如今怎麼說?”

蕭朔淡淡道︰“怪力亂神。”

雲瑯不管他怪不怪力,樂起來就再止不住︰“你怕我受傷,火急火燎弄了這些好東西。見我用不上,急得當即自己受了個傷……”

蕭朔被他再三捉弄,咬了咬牙︰“雲瑯”

雲瑯三兩句扯走了蕭朔心神,嘴上依然戲弄不斷。他手裡薄刀極利落,擦乾洗刃烈酒,貼著袖鏢倒鉤果斷下手,右手白絹按上去掩住血色,輕捷迅速,已將沒入大半的袖鏢撥了出來。

蕭朔繃緊了的肩背跟著一松,晃了下,壓住喉間溢上來的悶哼。

雲瑯手上不停,灑了一層藥粉,又掂量好分量用了止痛的烏頭草,第二層止血藥粉鋪上去,轉瞬包扎妥當。

蕭朔胸口起伏幾次,緩過眼前白光︰“有勞。”

“沒完。”雲瑯終於有機會,照著蕭小王爺後頭拍了一把,“趴著。”

蕭朔蹙了蹙眉︰“還要做什麼?”

“傷在活動處,要疼一陣。”

雲瑯將掌心覆上他那處傷︰“藥粉最好快些化開,別動,我替你暖一暖。”

蕭朔被他覆在腰側,靜了一陣,闔了眼伏在稻草上。

雲瑯手太涼,擱回懷裡又暖了暖,覆上去替他焐著︰“疼不疼?”

蕭朔搖了下頭。

“這傷究竟是怎麼受的。”雲瑯問,“侍衛司有人敢對你這般明目張膽下手?”

蕭朔闔了眼,緩過一陣疼,搖搖頭︰“我趕到閣外,說得了消息,必須立刻上去捉拿……盜匪。”

雲瑯失笑︰“用不著忌諱,盜匪也是專盜你蕭小王爺。”

蕭朔頓了片刻,抿了下唇,繼續道︰“侍衛司那時已亂成一團,卻仍死命攔阻。僵持之時,我心中焦灼未曾留神,著了一道。”

雲瑯大致猜到了︰“侍衛司還假模假樣,幫你找傷了你的盜匪?”

蕭朔頷了下首。

“就沒些不陰私的手段。”雲瑯搖搖頭,“趴著罷,我看了,沒有毒。”

蕭朔身份畢竟特殊,侍衛司再想下手,也不能這般在光天化日之下。

趁亂傷了一鏢,八成還是為了阻蕭朔上閣。

卻沒想到蕭小王爺這般能忍疼,一路闖上來,竟半分沒阻得住。

雲瑯胸口微燙,不想在蕭朔面前露怯,將眼底熱意壓回去︰“歇一會兒,藥粉化開就不疼了。”

蕭朔依言闔眼,伏在稻草上。

雲瑯歇了這一口氣,不著痕跡搜刮過經脈,匯攏了零星內力,慢慢替他暖著傷處。

上面隱約傳來人聲,大抵是侍衛司追上來,又觸發了什麼機關。

密道極高,石牆合攏後一如之前,看不出端倪。襄王的人被堵在外面,侍衛司縱然徒手拆了第七閣,也發覺不了他們在此處。

雖說久留不成,在此歇一歇,倒也是最穩妥安全的地方。

蕭朔失了不少血,半暈半睡地緩了一陣,慢慢恢復知覺,睜開眼楮。

傷勢雖凶險,卻終歸是皮肉外傷,不累筋骨髒腑。他被雲少將軍暖了一陣,痛楚在藥粉鎮壓下已淡去不少,撐了下︰“好了,你”

他回過頭,頓了下,噤聲慢慢起身。

雲瑯替他焐著傷處的手滑落下來,仍靠著身後石牆,陷在松軟乾爽的稻草裡,已睡沉了。

分明仍未緩過余力,氣息清淺短促,另一隻手扯著他的袖子,眉宇卻極舒展安穩。

分明是個高枕無憂、不管不顧的甩手架勢。

蕭朔靜望他一陣,唇角跟著輕抬了下,坐起來,將人裹進懷裡。

雲瑯被他一晃,腦袋磕在蕭小王爺的肩上,竟也沒醒,不滿意地蹙了眉張嘴就是一口。

雲少將軍大抵是饞肉了。

蕭朔將手腕遞過去,替了自己的肩膀,將人慢慢調整了個舒服放松的姿勢,握住雲瑯的手。

這場火燒起來,烈火乾柴、油澆風燎,少說也要一兩個時辰。

昔日王府一朝慘變,也有一場滔天的大火。那之後世事無常,徒勞奔走,咬牙掙命,竟已有五六年。

到了今日,步步走在刀尖上,處處蘊著奪命殺機,反倒覺得世事安穩,生死關也走得欣然。

不知腳下薄冰,不見身側深淵。

蕭朔向來不信神佛,攬了雲瑯,看了看那個被雲瑯隨手拋下來、端端正正戳在稻草裡的銅獸狴犴。

他坐了一陣,終於闔了眼,默念著禱祝一聲。

不拜過往,不求來日。

這一個時辰,該叫雲少將軍安安穩穩睡個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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