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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讓我還他清譽》第一百三十一章(拿小彈弓彈雲少將軍報仇。...)
夜風安靜流轉。

連綿軍帳一片寂靜, 篝火仍熊熊燃著,偶爾在風裡 啪爆開火星。

雲州城裡送出來一批軍資,叫雲瑯直接吩咐散進各營, 此時剩得不多,卻也勉強足夠應急。

景諫帶人在主帳裡外穿梭, 攏火盆、找傷醫,片刻不停地燒水取藥, 在簡陋的行軍床上鋪滿了厚實的絨裘。

帳內暖融,雲瑯被烈酒與傷藥的氣息牽醒,在蕭朔臂間睜開眼楮。

“兩軍已安置妥當, 嶽渠將軍傷勢無礙。”

蕭朔迎上雲瑯目光, 在他背後撫了撫︰“隻管睡,沒有要緊事。”

雲瑯靠在他肩頭, 看向燭火光暈的邊界, 蕭朔褪去的半邊甲冑。

調鎮戎軍是緊急起意, 雲瑯察覺到不對時,算時間已到了最不容耽擱的危急關口,甚至來不及同蕭朔稍一句話, 便急打馬去了寰州。

小王爺親手養出來的白馬,神駿無匹, 近百裡顛簸崎嶇的山路,揚開四蹄隻管風馳電掣,箭一樣射到了寰州城。

寰州守將韓忠見了他遞進去的承雷令, 半句話不曾問, 扔了閑散避世的寬袍廣袖, 重整甲冑,點將發兵, 隨他奔襲馳援雲州城。隻管過圍剿賊寇、護送商旅的鎮戎軍,帶上了所有能帶的馬匹兵器,一路沉默馬不停蹄。

……

終於來得及。

若沒有蕭朔領輕騎兵穩住戰局,朔方軍撐不到援軍來。

若不為穩住戰局,必須死戰不退,蕭朔不必受這些傷。

“是我身手不濟,不能全身而退。”

蕭朔抬手,在雲瑯眼前淺淺一覆︰“本就不光彩,看它做什麼。”

雲瑯啞然︰“誰說的?”

刀劍無眼,騎兵激戰最凶,縱然是身經百戰的將軍,要全身而退也難。

蕭朔頭次與草原騎兵正面交手,未受重傷,身上零零碎碎的傷口都只在淺表,不曾傷及筋骨肌理,已經算是極為難得。

雲瑯此時回想,尚覺凶險非常︰“幸好你已今非昔比……”

“是你教得好。”

蕭朔道︰“少年時,我想隨父親上戰場,求你教我習武。你卻說要習武先要練挨打,掣柳條樹枝逼我練了整整三個月,直至我本能便可躲開。”

“我那時以為你有意捉弄我,還生了你的氣,往府上多挖了許多陷坑。”

蕭朔將手移開,撫了撫雲瑯泛涼的額頭︰“時至今日,我才知你苦心。”

雲瑯不大好意思,臉上紅了紅,乾咳了下︰“其實”

雲瑯頓了下,忽然反應過來︰“那時候我三步一小坑五步一大坑,原來不是你家地基塌陷,是因為這個嗎?”

蕭朔點了點頭︰“原本還做了個彈弓,想用來射你。”

雲瑯︰“……”

雲瑯一時想不出當年持重端肅、不苟言笑的蕭小王爺拉彈弓是什麼樣子,心情有些復雜,緩了緩︰“後來呢,為何沒做成?”

“做成了。”蕭朔道,“只是”

雲瑯問︰“只是什麼?”

“……沒什麼。”

蕭朔靜了一刻︰“不說此事了,你覺得如何,氣血可有不穩?”

這話題未免轉得太生硬,雲瑯頗好奇地望他一眼,也不追問,咳了兩聲︰“你沒診錯,穩得很。”

蕭朔替他調理沉傷舊疾,已慣了步步謹慎,不敢有半分疏忽大意,生怕錯漏了什麼細微處的隱患。縱然診出來脈象穩定,也仍難以放心。

當初在京城平叛時,情形凶險,只靠碧水丹未必支撐得住。蕭朔給了他一劑沉光,能將四肢百骸心神體力盡數凝在一處,只是藥力散去後患難測,故而格外凶險。

雲瑯此次出征前,又從小王爺手裡磨來三劑備用。今日用了一劑,除了身上乏得透骨,竟已全不像當初那般藥力過後血氣翻湧、嘔血昏厥了。

蕭朔凝他半晌,見雲瑯雖然容色淡白倦怠,卻眸色清朗、神光不散,終於稍稍安心,眼底也露出些松緩笑意。

“這就高興了?”

雲瑯端詳他神色,忍不住笑道︰“原來這般好哄,日後我若惹了你不高興,就蹲你面前噸噸噸噸喝參湯。”

“你如今根基虧空已補全八、九成,不需再特意進補。”

蕭朔道︰“日日灌參湯,留神補過了頭。”

雲瑯奇道︰“進補還能補過頭?”

蕭朔攬著他,衡量了下若給雲少將軍講解草藥醫理、其中的繁瑣枯燥能叫少將軍煩到什麼地步,將話咽回去,摸了摸雲瑯發頂︰“往後你入口的東西,記得來問我一聲。”

雲瑯向來樂得如此,當即點頭,痛痛快快應承下來,又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蕭朔知他疲乏,護在雲瑯頸後,慢慢替他松解︰“歇一歇。”

雲瑯叫頸後暖融護得舒服,朝他笑笑,搖搖頭,視線落回忙碌的傷醫手上。

傷口細致拭淨血跡,布巾沾了清水,碾去戰場沾染的塵土。

傷醫敷好了藥,拿著繃布,對著蕭朔一身零零碎碎的輕傷,竟有些無從下手︰“將軍……”

“不用包扎了,晾一晾。”

雲瑯道︰“有我看著,不會有事。”

傷醫忙行了個禮︰“是。”

雲瑯動了動手臂,想要替蕭朔將剩下半邊鎧甲也卸下來,歇了這一刻攢出的力氣卻只夠抬到一半,便只剩骨子裡不從心的分明乏力。

雲瑯橫橫心,將錯就錯,順勢往下一摸。

蕭朔︰“……”

傷醫低了頭,閉上耳朵鼻觀口口觀心,沒看見被輕薄了的黑衣將軍將那隻手握穩,從衣襟裡捉出來。

雲瑯回了故土,很是放得開,理直氣壯咳了咳︰“該上藥就上藥,攥著我不放幹什麼?”

“頭次侍寢,有些生疏。”

蕭朔握著雲瑯的手,將冰涼手指攏在掌心︰“臨時抱佛腳,現學一學。”

雲瑯叫他反將一軍,愕然抬頭,耳後熱意壓不住地騰上來。

“這一式很好。”

蕭朔道︰“學會了。”

雲瑯這些天苦讀正版話本,有膽子撩人,卻還受不住這般反過來調戲,紅通通張口結舌︰“學它幹什麼”

“學以致用。”

蕭朔心平氣和︰“少將軍還可再教幾招。”

雲瑯︰“……”

蕭朔抬手,穩穩當當攬住熱乎乎化了的雲將軍,妥帖放在榻上,覆好暖和薄衾。

雲瑯陷在厚實的絨裘裡,疲乏倦意再壓不住,困意沒頂地湧上來,努力掀起眼皮。

“外面有韓將軍值守,今夜安穩。”

蕭朔俯身,單臂攏了他,安撫地一揉雲瑯發頂︰“我處理好傷口,便與你一同歇息。若不放心,便等一等我。”

雲瑯聚攏起視線,在蕭朔臂間仰起臉,朝他一笑。

雲瑯眉眼通透朗徹,這樣褪去了將軍英武凌厲,乖乖躺在榻上休養,便又與少年模樣一般無二。

蕭朔瞳底一暖,掌心再度慢慢揉了幾下,等雲瑯舒舒服服嘆了口氣閉上眼楮,才將人仔細裹嚴實,回去由傷醫處理了剩下的幾處傷勢。

外傷雖不嚴重,細碎牽扯,加之戰場耗竭,卻難免有發熱之虞。

傷醫替蕭朔熬了藥,等蕭朔喝下去,又猶豫著看向雲瑯︰“這位將軍也……”

蕭朔接過藥碗︰“我稍後讓他喝。”

“好好。”

傷醫松了口氣,看向雲瑯,又多囑咐道︰“將軍服的是虎狼之藥,臥床靜養時,還需活泛經脈血氣……不然醒了難免四肢厥冷、乏力酸麻,雖不要緊,卻終歸不好受。”

蕭朔其實清楚,迎上傷醫關切神色,仍點了下頭︰“有勞。”

傷醫連道不敢,又深深一揖及地。

他們都是雲州城內的醫館大夫,並不在朔方軍籍。城內緊急應召,哪怕知道來了這戰場營盤便多一分凶險,也仍壯著膽子來了。

是哪些人在守著故土、鎮著邊疆,雲州人遠比旁人看得更清楚。

“凡我等能幫上的,定然盡力。”

傷醫略一遲疑,還是低聲道︰“邊疆苦寒,藥材雖然比不上京城,卻也有能用的……將軍若有所需,也隻管張口,我等幾家醫館湊一湊,好歹能湊出來。”

蕭朔頷首,道了聲謝︰“自京城來時已帶了些,尚不曾用完,有勞諸位費心。”

“京城的藥自然好。”

傷醫道︰“只是……有些邊境才有的藥材,也有邊境的好處。”

蕭朔見他欲言又止,有些莫名,蹙了下眉。

“天道倫常,醫者之道。”

傷醫埋首︰“將軍若有需要,萬萬不必為難避諱,隻管開口。”

蕭朔蹙眉︰“要什麼?”

傷醫抬眼示意雲瑯,見蕭朔仍不解,隻得豁出去︰“肝膽相照、知交以命,本就是人間至情至性,最不該受倫常束縛。只是……”

傷醫橫了橫心,悄聲苦心勸道︰“……此事本不該外人置喙。只是將軍來侍寢,只會那一招,豈不是太過敷衍榻上那位將軍?”

蕭朔︰“……”

“少年時貼心熱肺,況且如今情形不容縱情,倒也不覺得什麼。”

傷醫本不該勸這些,只是見這兩人太難得,實在想幫一幫,醫者仁心︰“天長日久,難免一方覺得委屈悵然……”

蕭朔︰“……”

雲瑯躺在榻上半睡不睡,早聽出端倪,死死繃著不笑,到底壓不住,顫著咳了幾聲。

蕭朔聽雲少將軍那幾聲咳嗽,已分明聽出了不嫌事大的幸災樂禍,一陣頭疼,深吸口氣︰“我”

雲瑯眼看他要解釋,深吸口氣,十足悵然委屈地一嘆。

傷醫駭然︰“這豈不是夢裡都覺得委屈了?!”

蕭朔︰“……”

拿小彈弓彈雲少將軍報仇這種事,終歸不能做在外人眼前。

蕭朔闔了下眼,壓下頭疼︰“雲州城醫館,兼賣話本畫冊?”

傷醫愣了愣,忙搖頭︰“這個倒沒有。”

蕭朔︰“兼賣風月雜曲?”

傷醫搖頭︰“也沒有……”

“既然都不曾有。”

蕭朔蹙眉︰“有些什麼?”

傷醫深吸口氣,壯了壯膽子,低聲道︰“雖不曾有這些,但有一樣是京城沒有的。是樣藥材,隻長在這戈壁草場,極為珍貴難得……”

蕭朔︰“去買一斤,按市價雙倍付帳,回來熬製。”

“不敢!”傷醫嚇了一跳,“將軍舍命就我們,我們來要錢?!此事萬萬不可,還請”

“一樁歸一樁。”

蕭朔道︰“昔日朔方軍有軍令,民不必勞軍,不必犒戰,若有交易買賣,該走市價公帳。”

傷醫絕非為了賣藥,急將銀子推回去︰“不要!這銀子拿了,如何還睡得著覺?不要不要!”

“本就該按規矩。”

景諫在一旁緩聲勸道︰“今日我們不花銀子得了藥,明日就有人不花銀子看上別的東西,後頭就有人因為打仗辛苦,看上好人家的閨女,到時該怎麼辦?”

傷醫從不曾想過這個,愣了愣,立在原地。

“縱然一開始為的不是這個,只是一片好心,可長此以往,說不定慢慢就會變了味道。”

景諫道︰“索性不如一開始就定準了規矩,反倒清楚利索,您說是不是?”

傷醫遲疑道︰“可縱然要買,也不必買這麼多……”

“既是邊疆才有的藥材,定然是好的,我們買一斤回來慢慢用。”

景諫笑道︰“您不必覺得為難。”

傷醫爭不過他,猶豫著點了下頭,束手立在原地。

蕭朔不願再在此事上掰扯,吩咐了親兵將銀兩直接送去醫館,隨口問︰“什麼藥?”

傷醫︰“……”

“您不說藥名,我們如何買?”

景諫無奈笑道︰“藥鋪也要條子,您報一聲,我們好去拿。”

傷醫終歸無法,隻得閉了閉眼,低聲道︰“京城二位貴客,十貫錢,認買一斤……”

景諫拿過張紙,跟著逐字記︰“什麼?”

傷醫︰“……淫羊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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