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最近很頭大，老實說自從升任校長以來他就沒遇上過這麼燙手的事情。這邊連寫匿名信的人是誰都沒查出來，那邊校長信箱裡又出現一封新的信。他懷著不好的預感將信拆開，謔，這一大早的差點沒把他氣得犯高血壓。

裡面是一張親吻照，而當事人雙方正是古流方和曲璟尤。他自認活了大半輩子什麼大風大浪都見過了，但這張照片還是給他造成了不少的衝擊，半天都沒緩過來。

原本上午九點有一場會，他打電話讓教導主任暫時取消了。他愁容滿面坐在椅子上，雙目死死盯著那張照片，一時間唉聲嘆氣拿不定主意。

信和照片是一起送過來的，對方要求古流方必須在五天之內就此事公開道歉，並且學校要開除她。

如若不然，同樣的照片會在未來幾天內依次寄到副校長、年級主任、各位老師和同學手中，並且最後一天，他還會將照片發布到學校貼吧和各大社交軟體上。

他憤憤將東西拍在桌子上，氣得吹鬍子瞪眼。他有點懷疑這個寫信的人是不是有什麼精神方面的疾病，否則就從信上提到的訴求來看，Ta一副魚死網破的架勢根本毫無意義。

事情的發展速度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不敢告知古流方，覺得還不如先跟另一個當事人聊聊，如果對方願意積極配合，說不定也是一條出路。

他打開微信，在搜索欄輸入胡宇文的名字，剛準備點下視頻通話，外面忽然傳來敲門聲。

「請進。」

他將手機放在桌面，昂首將視線投向門的方向。門應聲而開，一個身著校服的短髮女生走了進來，她抬頭挺胸目不斜視，進來後轉身將門關上，旋即又轉回來，對著他欠了欠身。

「校長好。」

他點了點頭，不過透過茫然的眼神可知，他並沒能想起這人是誰。「你是？」

「我是曲璟尤，高二430班的。」她簡短地自我介紹。

他吃驚地瞪大眼睛，趕緊低頭看了一眼照片，發現這可不就是同一個人嘛。他一開始之所以沒發覺，是因為他光顧著生氣，壓根沒注意人長什麼模樣。

他將照片塞進一摞文件的最底下，抬起頭將曲璟尤又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這才想起自己以前是見過她的。

那是在高一兩次期末考試表彰大會上，他給她頒發獎盃，不過那時她的頭髮更短，氣質更像清秀少年，現如今頭髮長了一些，也出落的愈發亭亭玉立。

「是曲璟尤同學啊，找我有什麼事嗎？」他露出公式化的淡淡笑容，指了指對面的會客椅，「請坐。」

她搖搖頭。「我不坐了，我來就是想跟您說說古老師的事兒。」

他的表情凝固片刻，旋即嚴肅問道，「你也收到照片了？」

曲璟尤難為情地點點頭，算是默認了。

「那你說吧。」

「我想要說的是，所有的事情皆因我而起，所以也應該在我這裡結束。」

校長皺了皺眉，困惑地看著她，「你這是什麼意思？」

她挺了挺胸膛，深吸一口氣，儘可能讓自己的情緒不要太激越，以免影響接下來的發揮。她抬眸堅定地看向對面那個或許會決定這件事最終走向的人，暗暗下了最後的決心，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擲地有聲的態度，說出了以下一段話。

「我要坦白，一直以來都是我一廂情願追求古老師，她雖然從來沒有答應我，但是考慮到我的自尊心，也沒有正面拒絕過我，而且還一直把我當妹妹一樣照顧。」

「我仗著她的寬容和仁慈，始終沒放棄對她的喜歡。但是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因為我的自私給古老師帶來了這麼壞的影響。所以我決定，要在全校師生面前公開道歉，承認我的錯誤，以挽回古老師的清譽。」

「你說的都是真的？」校長靜靜聽完，抬眸掃了她一眼，晶瑩的鏡片後面折射出寒光。

「我用我的人格保證，我上面所說的話都是真的。從見到古老師第一眼開始我就喜歡她，情難自禁想要靠近她，所以總是製造各種理由和她接近。」

「你看到的照片也是，其實那天是我故意用作業不會為理由接近她，在她教我的時候勾引她，偷親她，她下意識掙扎，結果碰巧坐在我腿上，又不慎被人拍到，所以才有了這麼一幕。」

「我再問你一遍，你能確保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很明顯，雖然兩次的提問一樣，但後面這次顯然更有深意。

她毫不猶豫點點頭，從口袋掏出手機按了一下，將剛剛錄下來的音播放給對方聽。

「您不用擔心我會臨時反悔，」她看著面前臉色忽然大變的人解釋道，「我會把這段錄音發給您，一旦我反口，您大可以將它放給所有人聽。」她指了指他放在桌面的手機，問道，「可以嗎？」

得到對方的應允後，她將錄音傳過去，又當著他的面將自己手機裡的原件刪掉，沖著他再次鞠了一躬，「要是您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回教室了，道歉的日子您選，選好了告訴我一聲就好。不過最後能快一點，那個人肯定沒有耐心再等了。」

「我可以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這突如其來的一系操作讓他很震驚，同時也讓他有些佩服這個十六歲少女的勇氣和魄力，不過這並沒有打消他的好奇。

「這件事本來責任就在我，寫舉報信的人也是沖著我來的，我擔負原本就屬於我的責任不是理所應當嗎？」

「要是我說我想聽真實的原因呢？」

見對方時不時瞄一眼自己的口袋，她尷尬地笑了笑，將手機掏出來，按亮之後遞到他面前，「您放心，我已經沒有在錄音了。」

她將手機留在桌面，向後退了一步，雙手垂放在腹部，淡淡道，「真實與否重要嗎？我只是做了一個利益最大化的選擇。其實您心裡也很欣慰我能做出這樣的決定，不是嗎？」

他坦然迎上她詢問的目光，嘆了口氣，但並沒有否認。她說的確實沒錯，在她和古流方之間，自己當然傾向於後者，只要條件允許，棄車保帥是必然的決定。

她成績即便再優異，也改變不了她只是個學生的事實，沒了她，最多也就是重本錄取名單上少一個人。但如果古流方出了問題，那麻煩可就大了，自己的烏紗帽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數。

「這件事總要有人站出來才能結束，只要我承認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那古老師和學校就都成了受害者，古老師沒有師德敗壞，學校也不存在監督不力。到時候那個垃圾就算再把照片發出來，也遠沒有那麼大殺傷力了。而且他搞不好還要承擔加害者的名聲，所以應該也不會冒險再做這種沒什麼意義的事。」

「那你自己呢，你考慮過嗎？一旦你真的這麼做，一中你就不可能再待下去。」

「我沒關係啊，我可以去其他學校，三中五中七中，去哪都行。」她咧嘴笑了笑，看起來倒不像強顏歡笑，而是發自內心，大概是因為剛剛做了一個自認為絕對正確的決定吧。「

不是我自誇，我的成績在一中雖然還算不上首屈一指，但放到一中以外任何一個學校，應該還是會被看重的吧。即便我曾經有汙點，我想他們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老師就不一樣了，一旦讓她在公眾面前就和學生同性不lun戀的事道歉，等於直接宣告她社會性死亡，以後她無論被調任到哪裡都會被人指指點點。除非她永遠不再做老師。

他點點頭表示認可，又問，「你為什麼不直接和古老師說呢？」

「這也是我剛剛忘記跟您講的一點，這件事就當是我和您之間的秘密，在結束之前絕對不能告訴古老師，可以嗎？以她的溫柔善良，一定不會同意我這麼做。我想校長您肯定也不想節外生枝是吧？」

「你放心，」他向她保證，「我不會跟她說的。」但實際上，這個時候他心裡還並沒有做決斷。儘管曲璟尤分析得頭頭是道，但他也不敢完全不考慮古流方的意見。「那你先回教室吧，」他道，「我要再好好考慮一下具體要怎麼做才比較穩妥。」

「謝謝校長，」她禮貌地沖他低頭致謝，然後拿起自己的手機，「那我先走了。」

一走出辦公室她就潸然淚下，不過幸好走廊上沒什麼人，她趴在扶欄上低聲啜泣了一會，之後用紙巾將眼淚擦乾淨才往教室走。

回教室的路上她時不時仰起頭，但淚水還是好幾次差點落下來。這裡有她太多的回憶，現如今要一口氣割捨，心裡還真是捨不得。

她進了教室，木木然走向自己的座位，方卉見她眼睛紅腫像是哭過，不由得為她擔心。「你怎麼了，還好吧？」

曲璟尤費力地搖搖頭，連回答她的力氣都沒有。方卉主動給她讓開位置，她跨過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麻木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一剎那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