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柯番外-02】
柯少彬次日上學時在校門口碰見了辛言，兩人目光相對，柯少彬迅速移開視線，低著頭快步從辛言身邊經過，免得辛言同學又說「離我遠點」。

他昨天仗義出手，只是看不過班上那幾個混混學生四打一欺負辛言而已，換成是別的同學被校園暴力，被圍攻欺辱，他也會暗中相助。

他可沒興趣繼續熱臉貼冷屁股。

接下來的時間，柯少彬將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學習上。

他所在的十四中在當地並不算重點高中，每年高考的重本上線率只有30%左右，所以，想要考上重點大學，他必須排名全年級前30%，如果想考上華安大學這樣的名校，那更是得全年級前三的成績才有可能。

而他現在別說的年級排名了，在他們班上也只排在20名左右。

高一開學才半個月，距離高考還有三年，完全來得及。

柯少彬開始專心聽講，每一堂課都認真記下筆記。

他的身高在班上男生中算比較矮的，因此被老師安排在第一排的座位，加上眼睛高度近視，戴的眼鏡又是那種比較老舊的黑框款式，看上去就特別像書呆子。

班上很多同學，私下都叫他柯書呆子。

柯少彬也不爭辯，整天笑瞇瞇的，上課的時候總是仰起頭認真盯著黑板……

雖然大家都知道他中考成績很一般，但老師都很喜歡這種願意努力認真的學生。

所以，很多老師上課的時候，就愛讓柯少彬回答問題。

你想啊，坐在第一排中間，認認真真地盯著你聽課，你一往講台下看，就能對上這位戴眼鏡的同學認真的目光——不提問一下都說不過去吧？

有一次，化學老師請柯少彬去講台上寫一個方程式，柯少彬糊里糊塗的把生成產物中給漏掉了，老師無奈地看著他：「你這反應著反應著，元素怎麼變少了呀？ 」講台下哄堂大笑。

柯少彬耳根發紅：「我、我忘了……」

老師無奈道：「下課來我辦公室。」

柯少彬心情忐忑，下課後抱著課本去找化學老師。他所有的科目中，化學是最差的，還以為這次老師會劈頭蓋臉一頓罵，結果，化學老師態度很溫和，還給他塞了一顆糖，道：「柯少彬，你其實挺聰明的，但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麼嗎？」

柯少彬扶了扶眼鏡：「不、不夠仔細？」

老師點頭：「對，就是太粗心，明明會的知識，考試的時候卻填錯了。其實，粗心本質上也是對知識掌握得不夠牢固，你從今天開始，把我們高一學過的所有方程式，給我默寫三遍……」

就在這時，有人敲門進來，柯少彬回頭一看，居然是辛言。

兩人目光相對，柯少彬急忙低下頭，怕辛言看他的笑話。

結果，辛言並沒有說什麼，只是來到化學老師的辦公桌旁，把實驗室的鑰匙給了她，然後轉身離開。

化學老師說：「我聽其他老師說，你的數學、物理都還不錯，照理說化學不該這麼拉胯。辛言是我們的化學課代表，你有問題可以問他。」

柯少彬心道，萬一我去問問題，他來一句，離我遠一點，豈不是很尷尬？

但嘴上他還是答應著：「知道了老師，我要是遇到不懂的，就去請教代表。」

過了一段時間，高一開始期中考。

柯少彬每天晚上都複習到十二點，他也常透過窗戶看見辛言在那個燒烤攤前，藉著路燈的光線複習課文。

少年高瘦的影子在黑夜中顯得異常單薄，卻給了柯少彬更多的力量──別人條件那麼艱苦都在認真，自己待在有空調的房間裡，又有什麼資格不去努力？

然而有時候，努力再多也比不過天賦。

成績很快就出來了，柯少彬也有進步，從中考時的全班排名20名，到了第10名。辛言卻考了第一名，化學那麼難的捲子，他又拿到滿分。而且，辛言的成績在全年級也排進了前十，柯少彬在年級前100的排行中「查無此人」。

柯少彬簡直羨慕嫉妒恨。

他更努力了，也更像同學眼裡的「書呆子」了。

不過，別人怎麼評價他，他完全不介意，他的目標很明確，就想考華安大學計算機系，就算在很多同學看來，這簡直是癡人說夢。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高一結束了，文理開始分科。

那時候的高考還是3+3模式，語、數、外三門主課，理科靠理化生，文科考政史地。柯少彬毫不猶豫地報了理科，沒想到分班之後他去新的班級報到，第一眼就看見了坐在角落裡面無表情的辛言。

柯少彬愣了一下：「你也報的理科？」

辛言淡淡道：「我化學成績最好，難道我去報文科？」

柯少彬臉一紅，發現自己問了一句廢話，急忙改口道：「咳，我的意思是，你也分到了理科3班……」

辛言沒說話。

氣氛有些尷尬，結果下一刻，辛言突然丟了一個筆記本給他，柯少彬翻開一看，居然是他整理的化學筆記。

從國中開始……

柯少彬目瞪口呆：「國中的筆記？什麼意思？！」

辛言站起來往外走。

柯少彬抱著筆記本追上去：「餵，你給我筆記是什麼意思？」

辛言淡淡道：「週老師要我給你的。她說，你的化學基礎不好，從國中開始好好補一補基礎，還有得救。」

柯少彬這才想起，當初周老師確實說過，有問題可以找辛言請假，週老師最喜歡的學生就是辛言，讓辛言給他筆記，可見對他的重視。

他心裡一暖，笑著說：「謝謝週老師。」

辛言沒有回話，柯少彬頓了頓，又道：「也謝謝你。」

辛言的背脊微微一僵，快步朝前走去：「不謝。」

柯少彬回到教室，如獲至寶一般翻開辛言的化學筆記。辛言整理的知識點，非常清晰簡明，而且從國中最基礎的開始整理，他只要不是智商有問題，好好背下這本筆記的話，化學成績肯定能有所提升！

柯少彬興奮地雙眼發亮，完全沒有察覺到，教室外，透過窗戶看著這一幕的辛言，唇角揚起個淡淡的笑容。

傻子。

化學老師學生那麼多，怎麼可能讓我單獨送筆記給你。

這是針對你的弱項專門整理的筆記，希望你能有所收穫，考上重點大學。

辛言轉身離開教室，騎著腳踏車到蛋糕店打工。

他的高中生活，每天都在這樣的忙碌中度過。他從小沒有父親，母親的收入也不高，生下他的時候還落下一身的病，所以他自小就肩負起了生活的重擔。

他跟班上那些衣食無憂的學生不一樣。

那些學生每天下課回家，就能吃到父母做好的晚飯，每個月有父母給的零用錢可以買零食。

他沒有零用錢，他想買什麼都得靠自己。

他每天6點起來自己做早餐，中午在學校外面的快餐店隨便應付，晚上回家做晚飯和媽媽一起吃，還要幫媽媽照看夜市上的燒烤攤位。

學習的時間太少了。

有時候騎著車走在路上，腦子裡都在背課文。

但他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或許是老天看他過得辛苦，才給了他這個還算聰明的腦子，和過目不忘的優秀記憶力。

***

高二期中考，柯少彬的成績突飛猛進，尤其是化學，期中試卷滿分100分，他第一次考到了95分以上。

每次家長會，柯少彬都會成為老師們重點表揚的學生，畢竟，他是靠努力一直進步的典型，從高一的20名開外，到15名，期末考第10名……

高二期中考理科3班的第4名，並首次進入年級前50！

這簡直勵志極了。

柯少彬的爸爸開完家長會後特別高興，承諾他，只要他能考上重點大學，就給他送一台夢寐以求的最高遊戲配置的筆記型電腦。

柯少彬更有動力了。

辛言這次期中依舊考了第一名。由於他我行我素、不愛跟人說話的冷淡性格，就算成績很好，在班上也很不受歡迎。不管是什麼同學去找他問問題，他都會說“我沒空”，有同學想藉他的作業抄，也被他一口回絕。

於是，班裡漸漸開始孤立他：「瞧他那傲慢的樣子，有什麼了不起的！」

「就是，眼睛快要長到頭頂去了，成績好就可以看不起人麼？」

「聽說，辛言在學校對面那家速食店打工！」

「沒錯沒錯，上週末我去買吃的，看見他在那裡當服務生！」

「他家那麼窮的嗎？」

「我還看見他晚上在燒烤攤賣烤串。」

「那還真是慘，咱們要不要眾籌給他捐款？」

那些議論聲、笑聲，聽起來尤為刺耳。

關於辛言的風言風語，一直在同學之間流傳，辛言卻一概不理。

柯少彬表面上跟他沒什麼來往，但還是忍不住心疼他被同學們這樣針對。

雖然高一的時候辛言那句「離我遠點」讓柯少彬耿耿於懷，但是，後來辛言送他的化學筆記又幫了他大忙，讓他的化學成績實現了質的飛躍！

這一來一回，就當是扯平了吧。

於是，某次課外活動期間，辛言被幾個男同學堵在廁所裡揍的時候，路過的柯少彬再次仗義相助。

他故技重施，捏著嗓子在那裡學班主任的聲音：「看沒看見林榮他們？我找他們半天，這群混蛋小子是不是又在廁所抽煙？」

那幾個人嚇得瞬間跑了個無影無蹤！

柯少彬這才鬆了口氣，片刻後，他假裝路過，走進男廁看情況。

辛言受傷不重，只是嘴角破了點皮。柯少彬假裝驚訝地說：「你怎麼受傷了啊，要不要去醫務室？」

辛言：「…」

這個戲精，不去當演員可惜了。

對上柯少彬厚厚的鏡片後面關切的目光，辛言淡淡說道：「沒事，不小心擦傷了。」

他轉身離開廁所，出門的時候一瘸一拐，顯然小腿也受了傷。

辛言從小在巷子裡長大，跟混混打架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受傷次數多了，就習慣了，他也懂得被打的時候怎麼保護自己不受重傷。

並不是不想打回去，他只是不想讓班導請家長。

媽媽已經夠辛苦的了，他不希望讓母親來學校面對這些紛爭。那幾個混蛋學生的家長都不好對付，他能想像那些人用噁心的嘴臉指責母親的樣子。

所以，他暫時忍著。

回到教室後，辛言從書包裡拿出碘伏和紗布，飛快地擦乾淨腿上的傷口，消毒、包紮，一氣呵成。

柯少彬透過窗戶看著他熟練的動作，心臟不由微微泛疼——他書包裡準備了這些常用藥品，看來，這幾年針對他的校園暴力一直都沒停止過。

那些人渣，將來絕對會被報應！

柯少彬心底罵罵咧咧，但他也不敢主動去接近冷漠的辛言。仔細想了想，他轉身撕下一頁紙，偷偷寫了一張字條——

「不遭人妒是庸才。他們孤立你、欺辱你，歸根究底只是嫉妒你而已。因為你太優秀，他們只能想辦法找到你的缺點來安慰自己。他們的內心，不敢承認自己生活在那麼幸福的家庭卻還是不如你。在你的人生中，他們只是一群無關痛癢的跳梁小丑。終有一天，你會展翅高飛，將這些面目醜陋的人遠遠地甩在腳下。他們不配影響你前進的腳步。加油辛言。」

回到家後，辛言翻開化學課本，看到夾在書中的字條上整整齊齊寫下的一大段小作文，久久說不出話來。

冬天的黑夜，冷得徹骨。

他的羽絨外套早就舊了，並不保暖，騎著腳踏車走了兩公里，冷得牙齒都在顫抖。但是，在看到字條的這一刻，他的心底深處卻注入了一股暖流。

像是陰暗、發臭的角落裡，突然灑滿了暖融融的陽光。

他揚起嘴角，眼眶忍不住有些酸澀，將這字條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後，他輕笑著說：「柯少彬，你這笨蛋，以為換個字體我就不認識了？」

班裡的同學都說柯少彬傻裡傻氣的，像個書呆子。

但在辛言看來，柯少彬是所有同學當中，最善良、最可愛的人。

是他心底的小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