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箱子的女裝下頭藏了一件胸口繡著大片金絲牡丹的朱紅男裝,樂天拿起卻是愣神, “給我的?”
張嚴之微笑道:“出宮自然需要喬裝, 公主女扮男裝再合適不過。”
樂天斜眼瞪了他一下,眼角卻是上揚的, 可以看得出他很高興,身為男兒, 這輩子卻從未穿過男裝,他也萬萬沒想到會是他曾經最討厭的張嚴之給了他這個光明正大的機會。
“不會穿?”張嚴之細心地發覺趙樂天的猶豫。
樂天心道女裝那麽複雜, 哥都會穿, 這男裝有什麽難度?不過有機會讓帥哥給他穿衣服,有便宜不佔是王八蛋。
張嚴之看著趙樂天在他面前先卸下了紅妝, 一張白嫩精致的面孔露了出來,因他洗得粗魯,將白嫩的面皮搓得有些紅,水珠還掛在臉上,出水芙蓉一般。
樂天脫裙子時很利索,三下五除二就將自己脫了個精光,這具漂亮的身體張嚴之早上已經在鏡子裡偷偷欣賞過了,這麽直接近距離地衝擊, 感覺還是不一樣,除了精致美麗, 張嚴之想不出第二個詞來形容,他竟也有詞窮的一天。
樂天兩手張開,壓抑著興奮的情緒道:“替我更衣。”
張嚴之沒什麽伺候人的經驗, 磕磕碰碰,手不免碰到趙樂天一身柔滑的肌膚,手背滑過,牛乳一樣幾欲化開,他抬首去看趙樂天,趙樂天倒是一臉坦然,催道:“快點。”
穿上男裝之後,樂天很悲傷地發現,還是挺娘的,唇紅齒白屬於一看就有女扮男裝的嫌疑,講道理閔長安男裝都比他有男人味。
張嚴之見他神情哀怨,不由面露笑意,“男子氣概並非由外表決定。”
樂天幽幽道:“首輔的意思是我外表很娘?”
張嚴之笑而不語。
宮婢們被男裝的趙樂天驚到了,公主穿女裝時品位奇特,穿男裝不施粉黛反倒有傾國之色,烏發簡單地由紫金冠束起,張嚴之操的刀,束得一般,樂天不跟他計較,反正他天生麗質。
張嚴之出宮,宮外停著刻有張氏家徽的車架,等候的侍從見張嚴之出宮身邊帶了個雌雄莫辯的美人,忽然想到首輔所說的那位既是女子又是男子的有意思的人,侍從眨也不眨地盯著趙樂天,思索著趙樂天的性別之謎。
樂天美滋滋,“哎,我的美貌果然是無敵的。”
系統:“……”
張嚴之的馬車內裡陳設簡單,功夫全下在細處,車廂內壁都是價值千金的蜀繡,樂天摸了一把,觸手生溫,冷哼道:“張嚴之,你這首輔好富貴。”
張嚴之淡笑道:“全賴祖上積德。”
“我看你就挺缺德的。”樂天雖然有把柄在他手裡,對他仍是不假辭色。
張嚴之偏就吃這一套,征服欲暴漲,面上笑容加深,眼角眉梢都是春風化雨般的笑意,“不知我做錯了什麽?”
他溫柔小意,樂天也仿佛不好意思地臉紅了一瞬,偏過臉去摩挲車壁,低聲道:“哪裡都錯。”
張嚴之凝望著他滿臉正氣,一雙桃花眼任是無情卻像含情,樂天轉過臉瞪了他一眼,“看什麽看?”
“車內只有你我,嚴之別無可看。”張嚴之坐得大刀闊斧,兩腿岔著,朱袍舒展,樂天卻是習慣了像女子般坐著,雙腿優雅地並攏側著,見張嚴之這樣很有男子氣概,也不動聲色慢慢學著岔開雙腿,兩手豪氣地拱了個彎形擱在膝蓋,容貌昳麗卻偏要作豪邁氣概,卻是不倫不類。
張嚴之又快忍不住笑了,趙樂天可真是個活寶。
張氏百年世家,宅院古樸大氣,與金碧輝煌的皇宮相比卻是別樣風光,按照真正趙樂天的審美,他最喜歡的就是這種起落之間深藏不露的格調,樂天不是,他就喜歡一看就有錢的那種裝修。
張嚴之的房內更是低調的華麗,樂天眼裡隨便掠過一幅畫便是大師手筆。
樂天:“這人好有錢,確定不是貪官嗎?”
系統:“……人家祖上就有錢。”
樂天:有億點點仇富的小情緒。
樂天拐到張嚴之的書桌上,隨手拿起一本折子,講的是改革地方官員考察制度的事,張嚴之下面批複就回了兩個字——“胡扯”。
樂天差點沒笑出聲,張嚴之的鐵畫銀鉤,筆鋒有力入木三分,‘胡扯’兩個字簡直呼之欲出地像在罵人,不難想象官員看到回復時必定冷汗津津兩股戰戰。
接連又翻了好幾本折子,張嚴之的回復都很簡單,大部分是‘胡扯’,極少數回了‘好’,還有一些乾脆回都沒回,直接畫了個紅叉,簡直就像判死刑,剩下那些張嚴之認真回復的更是可樂。
張嚴之換了便服出來,見趙樂天拿著折子看一本扔一本,邊看邊笑樂不可支,整了整衣領道:“折子很有趣?”
樂天舉著手上一本折子捂著嘴笑得快站不住,張嚴之過去拿了,是刑部要擴建牢獄的折子,他已經批複了——‘可,劃刑部要員之餉以充其數。’
張嚴之挑眉,“好笑在何處?”
樂天忍住笑道:“你可真夠損的,不如直接說‘建那麽多大牢,還要你們這些刑部的廢物幹什麽吃’,文縐縐地指桑罵槐。”
張嚴之一貫陰陽怪氣,手下官員全戰戰兢兢,倒沒人敢直接這樣說他,張嚴之驟然被趙樂天數落了,倒也不惱,笑眯眯道:“都是同僚,互留三分薄面。”
樂天也不再說,輕斜了他一眼,眼波流轉似是將張嚴之全看破般的高傲,張嚴之被他這得意的小眼神看得心頭一動,心頭似癢非癢時趙樂天已扭過頭了,“走!上街!”
本朝物阜民豐,京師熱鬧非凡,剛開了春,街道兩側叫賣聲不斷,樂天與張嚴之兩人穿梭人群,因都生得出眾,一路走過引起不少人圍觀,有些試圖貼上來的被張嚴之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掃過去,背脊頓感一涼,自覺地退後了。
樂天東看西看,樣樣覺得新鮮,雜七雜八買了一堆,毫不客氣地全堆在張嚴之懷裡。
張嚴之跟在他身後,不知不覺抱了個滿懷。
樂天又看中一對小青瓶,嚷嚷著要買,張嚴之一眼便知這青瓶不過是官窯燒壞的次品,見趙樂天興致正濃,他也不點破,含笑道:“喜歡便買了。”
樂天側過臉,靈動地眨眨眼,“沒錢了。”暗示意味很濃。
張嚴之失笑,因抱了滿懷的東西空不出手,側過身露出系在腰間的獸爪佩囊,樂天伸手去解了,打開一看,裡頭一張面額不菲的銀票,隱晦地瞥了張嚴之一眼,“張兄,家財萬貫哪。”
“好說好說。”張嚴之微笑道。
樂天從來不跟比自己還有錢的人客氣,原本隻想買一對青瓶,又挑了許多其他物件,張嚴之拿不下了,掌櫃很殷勤地表示店內可以送貨上門,樂天大喜,一下嗖嗖嗖又買了好幾樣。
張嚴之在一旁瞧著趙樂天快成官窯次品回收大戶,出言阻攔道:“不如再去別的店內逛逛?”
樂天意猶未盡道:“好吧。”
掌櫃一聽不樂意了,那麽肥的魚還沒宰夠,怎麽能讓他溜走?“本店賣的貨整個京師都是稀罕貨,就說您手上那對玉青瓶,我敢說宮裡也沒這麽好的成色,去別的店您怕是找不見。”
樂天:……本公主送你兩個字——‘胡扯。’
張嚴之笑容變淡,“結了帳之後全送到城東張府。”
城東張府,掌櫃乍一聽還想哪個張府,後又一激靈,城東張府那不就隻此一家?再對上張嚴之似笑非笑的俊臉,怎麽瞧都覺著張嚴之眼眸寒光閃閃,掌櫃嚇出了一身冷汗,聲音微弱道:“小店簡陋,承蒙不棄,不敢受貴客恩惠。”
樂天差點被掌櫃的變臉神技逗笑,對張嚴之道:“張嚴之,莫要仗勢欺人。”
名字都叫出來了,掌櫃更是嚇得不敢說話,他店裡這些破銅爛鐵哪能入得了首輔大人的眼,有許多還是非正常渠道所得,掌櫃頓時心中叫苦不迭。
張嚴之低聲道:“有小公子在,嚴之豈敢。”
掌櫃見首輔大人對這面白如玉的小公子如此恭敬,便知趙樂天的身份隻高不低,能讓首輔大人這般對待的,還能有誰?必定是宮裡的人了。
想到自己方才大言不慚地說什麽宮裡都沒這麽好的貨色,掌櫃面若土色,抬手擦了擦汗,艱難道:“小、小公子說笑了,小店的東西粗陋不堪,哪入得了您的貴眼。”
樂天不笑了,不悅地白了張嚴之一眼,“沒意思了。”將手上的銀票往桌上一扔,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店鋪。
張嚴之將懷裡的東西堆上桌面,對掌櫃道:“一起送到張府。”忙轉身也出去追人了。
朱紅錦袍在人群中格外顯眼,烏發高束紫金冠熠熠生輝,光是纖弱背影便出塵絕俗,張嚴之負手不緊不慢地跟在趙樂天身後不遠處。
樂天忽然停住,回頭準確無誤地望向了張嚴之,豐唇微抿嗔怒不已,回眸未笑百媚猶生,“跟上。”
張嚴之在原地淡笑一聲,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前,樂天不客氣地又給了他一個白眼,“要你多事,你當我瞎,看不出那些是次品?千金難買我樂意,懂不懂?”
張嚴之先是一怔,隨後桃花眼流露脈脈溫情,“是嚴之錯了。”
“掃興。”樂天低著頭不高興地向前走去。
張嚴之拉住他的胳膊,面上笑意融融,“嚴之帶你去個好地方賠罪?”
樂天內心一陣小激動,來了來了,是男人就帶我逛青樓!
哪知張嚴之帶著樂天往城外走,越走越偏離最熱鬧的地界,樂天懷疑張嚴之是不是要帶他去高級會所,一直到了郊外,張嚴之才道:“我記得你幼時一直想放紙鳶。”
樂天:……
樂天:“我萬萬沒想到張嚴之看上去這麽會玩,原來是這種表裡不一的辣雞。”
系統:“不是挺好的?帶你放風箏,多好玩。”
樂天:……玩尼瑪……
正是踏青的好時節,本朝民風開放,郊外少男少女成群結隊倒是不少,天上花花綠綠的全是紙鳶。
樂天抬首,以手遮面擋住日光,淡淡道:“幼時想做的事,如今卻不想做了。”
張嚴之從未在一個人身上吃過這麽多的癟,趙樂天絕對是他遇見過最難討好的人,張嚴之孜孜不倦道:“那小公子想做什麽?”
樂天毫不猶豫道:“逛青樓。”
張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