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童介紹完畢,特意繞到顧笙身旁,殷勤的對著她深深一揖,諂笑道:「恭喜姑娘了,這條可比孫姑姑前日得的那條,塊頭大多了!」
顧笙嘴角抽搐了一下,也明白書童是在恭喜她得了九殿下的寵,想得個彩頭,她隻好做出欣喜萬分狀,掏了幾枚銅錢打賞他。
書童口裡說著「不敢、不敢」便嬉笑著接下,利索的垂眼一看,竟發現顧笙賞的不是碎銀子,是幾枚銅板!
書童臉上的笑容一僵,詫異的回頭打量顧笙一眼。
顧笙直當沒看到,她哪裡有那麼多閑錢打賞?
她這伴讀身份,可不是靠家財萬貫、手眼通天的父母換來的,都是虧得與八公主的機緣,是以,她可沒這些下人想象中闊綽。
待書童離開,顧笙捧著盒子規規矩矩的坐好,心道:「可憐的孫姑姑,作為九殿下的貼身大宮女,千辛萬苦把這胖娃哄好了,最後就攢齊了一筐蚯蚓,只能拿去釣魚,真是再心酸也沒有了……」
默哀完畢,顧笙將木盒上的搭扣扣好,準備放進書囊。
餘光瞥見一旁九殿下的視線還落在她臉上,顧笙又急忙做欣喜狀,將盒子抱回懷裡,違心的側頭沖九殿下笑道:「它真可愛!」
由於「可愛」這個詞,素來是大家對九殿下本尊的評價,是以聽聞糖糕姐姐誇蚯蚓「可愛」,九殿下的表情就變得很茫然,怎麼對蚯蚓的形容會跟自己一樣呢?
好在九殿下也沒有想太多,一臉得意的就問顧笙:「你可喜歡?」
顧笙害羞的一低頭:「那還用說嘛!仆一直都想要一條地龍養著呢,可惜自個兒挖不著,還是九殿下最厲害了!」
九殿下淡金色雙眸流轉,斷然道:「不用養了,這隻已經能切了。」說著就一伸手,示意顧笙把盒子擺在書桌上。
九殿下親自打開那精緻的檀木盒,從裡面抽出夾層,拿出一片打磨精細的刀片……
「……」顧笙心中驚呼:「殿下你想幹什麼!」
這般精巧貴重的盒子,竟然用來裝蚯蚓,真叫她哭笑不得。
緊接著,顧笙就見九殿下手執刀片,一歪腦袋轉頭看向她,又露出那種標準的人渣式壞笑,另一隻小手對她招了招,要她湊頭來看。
顧笙一貫對光禿禿的條狀動物十分恐懼,但自從見識過九殿下剎那間廢掉歹徒胳膊的可怕畫面後,她就覺得,還是眼前的小人渣更可怕,她隻好委屈求全的乖乖湊到盒子前圍觀。
緊接著,小傢夥就豎起食指比在小鼻尖,自信滿滿的挑起雙眸,勾起左邊唇角,沖她專註的輕聲說:「你看好了。」
那眼神別提多邪魅狂霸拽了!看得顧笙耳根都有些發燙,倒真有些好奇這小傢夥要做什麼了。
緊接著,她就看見,九殿下一刀將蚯蚓切成了兩半!
看著那條蚯蚓變成兩節的身體同時瘋狂蠕動起來,顧笙一瞬間隻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
九殿下沖她一指盒子,扯起嘴角興奮道:「變成兩條了!快看!」
顧笙:「……」
這些宮裡的小龍崽子們,平時都得閑成什麼樣啊……
顧笙極不情願的一拍手,配合贊道:「真是奇了!」
九殿下一彎唇角,握住顧笙的手,把小刀片鄭重的擱在她手裡,斂起一雙淺瞳,得意的說:「你來,這條地龍夠分成八條呢。」
顧笙:「!!!」
別客氣了殿下!你自個兒玩去吧好不好!
在九殿下熱切的注視下,顧笙退無可退,只能含淚握住刀,咬牙把盒子裡的蚯蚓給碎屍了……
九殿下興奮的晃著小胖腿,讓她回去將蚯蚓埋回泥土裡,說是等養長了,還可以挖出來再切。
顧笙汪著兩泡淚點頭應允了,鎖起一盒子蚯蚓碎渣,放回書囊裡。
不知這位未來的帝王,長大後要能記起自己乾的這些蠢事,會不會將她滅口?
散學回府後,顧笙將九殿下賞賜的事情說與顏氏聽。
那裝著蚯蚓屍體的盒子,也被眾僕婦丫頭輪流「瞻仰觀摩」,逗的顏氏捂嘴直樂,還真讓丫頭把蚯蚓埋了,洗乾淨了檀木盒收好。
趕巧的是,顧嬈那頭回府沒多久,西廂的丫頭就透出口風,說是二姐兒也得了賞賜。
大皇子的賞賜,是貢品荔枝!足有半斤之多!
顏氏聽聞之後很吃驚,半晌都坐著發愣。
顧笙心中埋怨:「同樣是皇爵,瞧瞧人家都賞賜的些什麼!」
發現顏氏許久不言,顧笙忙上前哄到:「娘,那荔枝也沒多可口,就跟乾桂圓泡在糖水裡煮熟了的口味差不多。」
顏氏一愣,無奈的沖女兒笑了笑,這一回顧笙倒是沒猜出她心思。
顏氏心下不安,是因為自己的娘親是擁立大皇子為儲君的一派,如今顧嬈在學堂,竟搭上了大皇子的龍翼,著實叫她心慌。
想了想女兒的話,顏氏又有些驚詫,低頭問到:「你怎的知道荔枝是何口味?」
顧笙這才發覺自個兒失言,只因京城與粵閩兩地相距太遠,運送這類南方水果保鮮很困難,故平常人家根本無從入手,她又怎會嘗過?
總不能說是前世在江晗府裡吃過吧,她隻得低頭尷尬的笑了笑。
石榴見狀眼睛一亮,笑道:「一定是九殿下在學堂裡也賞賜過姐兒!」
周圍一眾丫頭立刻滿眼閃光,紛紛誇讚顧笙為人低調,從不炫耀,哪裡像西廂那些沒見過世面的!
顧笙無可奈何的乾笑,隻得默認了石榴的猜測,努力將切蚯蚓的賞賜,想象成荔枝……
真心酸吶。
顏氏卻始終打不起精神,她心知女兒當伴讀,跟嬈姐兒搭上大皇子可差遠了。
且不提大皇子十拿九穩的儲君之位,那九皇女如今才三歲半,恐怕改明兒換一個姑娘給她當伴讀,那小傢夥也未必能察覺,哪能有那護著顧笙的心呢?
思前想後,顏氏喚李嬤嬤到跟前,囑咐道:「你去把我那柄八寶瓔珞圈取了,明兒一早跑一趟西廂,賞給嬈姐兒。」
她這囑咐聲雖小,卻叫一屋子的丫頭靜默了。
「娘!你這是做什麼?」顧笙驚詫道,那瓔珞圈可算是顏氏壓箱底的寶貝了,都是以後給她當嫁妝用的,怎地好好要送給沈氏母女?!
顏氏也不避諱,沉著臉道:「以後對你二姐兒要恭敬著些,都是大孩子了,別再為了小事爭執。」
顧笙這才看出顏氏臉色難看——顏氏並不清楚顧嬈早晚要搭上大皇子,且以為大皇子今後將繼承大統,這才替女兒操心,擔心她今後遭顧嬈報復。
顧笙心中苦笑道:「娘,你以為這點禮就能叫顧嬈領情?咱倆的梁子從出生就已經結下了,至死方休,委屈遷就又有何用?那樣只能讓死期來的更早!」
「娘,你想服軟,也要看清她沈氏母女是什麼樣的人。」顧笙平靜的看著顏氏,字字清晰的說:「這禮你可以送,但絕對得不到你想要的結果。這一舉,能讓沈姨娘立刻騎到咱正房頭上,但卻不會叫她就此收手,反倒漲了她的士氣。」
顏氏此時心亂如麻,聽顧笙這一分析,自己蹙眉一琢磨,才冷靜下來,收回了方才的命令,深深嘆了口氣,吩咐石榴道:「先去叫膳吧。」
石榴應聲便帶著丫頭去提膳盒出了門,走至後院角門時,方巧與西廂提膳的丫頭碰上了。
早前幾日,嬈姐兒還在大牢待著時,西廂幾個丫頭老遠看見正房的提膳,便會立刻躬身迴避,自覺等正房提回膳盒,才慢一步前去叫膳。
不想這嬈姐兒今兒個剛長了些臉面,幾個丫頭個個都挺直了腰板,拿鼻孔看人,搶先幾步就擠到石榴前頭,先進了角門。
石榴被幾人推得一個趔趄,險些摔了膳盒。
身後兩個丫頭上前一扶,抬頭就要開口罵,卻被石榴擺手製止了。
她跟了夫人這麼多年,這顧府上的人情冷暖,全得看主子是否得勢,如今連顏氏都慌得差點給沈氏服軟,她們當奴婢的,還有什麼可爭的?
幾人隻好懨懨的跟在西廂那三個丫頭的身後走。
一行人來到狹小的膳房門口,打雜的夥計立即抹乾凈手,碎步繞過西廂的丫頭,點頭哈腰的站到石榴跟前問:「今兒夫人想來點什麼?」
石榴剛一張口,前頭西廂的大丫頭就開口嚷道:「喲,小哥,你這眼力勁兒,怎的不如從前了?」
那夥計聞言一愣,疑惑的扭頭看去,就見那西廂的大丫頭,手裡正拋玩著一個小布囊,裡頭髮出陣陣銅板兒相擊的脆聲,聽那響兒,該有三五十枚錢之多。
夥計吞咽了一口,急忙顛回西廂那丫頭跟前,眉開眼笑道:「姐姐今兒個臉色瞧著真喜氣!可是遇上了什麼好事兒?」
那丫頭嗤笑一聲,將布囊丟進那夥計懷裡,挑眉笑道:「我能有什麼好事?是咱們的嬈姐兒,得了當今大皇子的賞!賞了一大簍荔枝,貢品荔枝,你見過麽?」
「喲!這是天大的喜事兒啊!那種皇宮裡的消遣,咱粗使的哪裡能見過!」夥計樂不可支的顛了顛手裡的布囊,奉承道:「大皇子賞的?那位說不準,可就是未來的……」他抱拳朝天一敬,沖那丫頭一臉諂笑。
那丫頭哼笑一聲,得意道:「有什麼說不準的,遲早的事兒!今後你這小膳房裡也別眼皮子太淺了,該緊著哪房的吩咐先動手,自個兒心裡有點數!」
石榴原本見西廂丫頭的使錢,還氣不過,立即從懷裡也掏了一吊錢,打算硬撐個臉面,可在聽完對面那丫頭的吹噓之後,她便徹底泄了氣,捏銀子的手心一陣陣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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