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時凝滯了。
那個攝像臉都漲紅了,好半晌,才乾巴巴地憋出句:“沒、沒事。”
因為傅在桐的“不小心”,席彤微的跟拍攝像得臨時更換。
他那一腳極其黑心,不僅力道大,角度也刁鑽。
攝像整個人被蹬到地上,來了個結結實實的五體投地,不僅衣服褲子上沾滿了黃黃黑黑的東西,連鼻尖和下巴上也沾到了點,噁心得直乾嘔。
其他人悄麼聲站遠了,放輕呼吸。
攝像:“……”
等待新攝像來的空隙,沈霽忍不住多看了傅在桐兩眼。
那人跟沒事人似的,低頭挽起袖子,露出截肌肉線條明晰的結實小臂,躲在樹下乘涼。
他是真沒想到,傅在桐居然會出手管這種事。
他那一瞟再瞟的小眼神過於明顯,跟只好奇的小狗狗似的,想假裝沒注意到都難。
傅在桐低頭摁了摁手機,摁熄屏幕揣回兜里,移動尊駕,走到沈霽身邊,聲音不大不小:“又不是不給你看,別像藏照片那樣偷偷摸摸的,光明正大點。 ”
四面八方的目光唰地釘過來,飽含炙熱的八卦之光。
沈霽:“…………”
好好個人,怎麼就長了張嘴。
聽到“藏照片”仨字,裹緊衣服的席彤微也投來驚奇的眼神。
傅在桐那個驚為天人的便簽,唬得了大部分粉絲,但是唬不了一個圈裡的大部分人。
倆人在熱搜上掛了那麼久,衍生出來的愛恨情仇一本書都寫不完,節目組官宣的時候,她幾乎立刻斷定了沈霽和傅在桐是包養關係。
她長期被造謠,對這種關係深惡痛絕,連帶著對傅在桐的感覺都有些微妙。
不過目前看來……似乎不太像?
娃娃臉導演很快帶人趕到。
傅在桐剛才摁了半天手機,大概是在總結這邊的情況。他散漫慣了,什麼都不帶避諱的,不會像被欺負的小明星一樣忍氣吞聲。
導演也沒問什麼,笑瞇瞇地指揮新攝像取代了位置,又湊到席彤微耳邊,低語了幾句。
席彤微的臉色緩了緩,點點頭。
見沒人再注意自己,沈霽輕吸一口氣,假裝自己是只螃蟹,悄無聲息地湊近傅在桐,扯了扯他的衣擺,小聲解釋:“傅前輩,照片真不是我藏的。”
傅在桐低眸看著他搭在自己衣擺上的手,莞爾:“嗯,你沒藏,你只是把它放在了行李箱裡。”
“……”
沈霽思考要不要供出洛陽那個小色鬼,搶救一下自己已經被挫骨揚灰的聲譽。
眼前光線忽地一暗,他抬了抬眸,走到面前的是席彤微。
第一次見面時,席彤微的神色很冷淡,昨晚在廚房裡也沒正眼看過他,顯然對他沒什麼好感。
此時她的臉色柔和不少,似乎想說什麼,當著鏡頭和眾人的面又不好說,抿唇思考了幾秒,指指他披散的頭髮,將手上套著的髮圈兒遞給他,第一次朝他露出笑容:“謝謝你的外套,這個給你。”
山上風大,半長的頭髮披散著,蹭得皮膚癢癢的,確實不太舒服。
沈霽毫無芥蒂地朝她笑笑,接過來利落地將金發綁好。
頭髮剛順攏紮好,導演就拍了拍手,滿面笑意地提醒:“好了,耽擱了會兒,該繼續錄製了。傅哥,小霽,彤微,時間不多了哦。”
沈霽打起精神。
他也有一個宏偉的夢想。
比如定個小目標,今天拿個第一,晚上搬出去。
跟拍攝像重新就位,沈霽揮手跟倆人道了個別,歡樂地提著籃子一溜煙跑走,氣勢洶洶地繼續找蛋之旅。
在山上溜達了會兒,沈霽遇到了唐冶。
也不知道唐冶有沒有找到項川,沈霽也懶得問那位的下落,打了聲招呼就想離開,唐冶卻溫和地叫住他:“小雞,我看你籃子裡雞蛋挺多?”
沈霽毫無防備,乖乖回答:“應該有八.九十個。”
唐冶臉上的笑意更盛,哥倆好地摟住他的肩,壓低聲音:“弟弟,偷偷告訴你,我問過導演了,這是個比誰不要臉的競爭遊戲。”
沈霽:“?”
怎麼個不要臉法?
光天化日之下綁架老母雞回去下蛋?
下一刻沈霽就知道了。
他握著根特地挑的樹枝,邊說邊挑著,扒開草叢露出白生生的雞蛋的瞬間,唐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蹲下來一波帶走。
沈霽完全沒想到溫厚熱情的前輩會幹這種事,愣了幾秒,怔愕地緩緩睜大了眼,不可置信:“那是我的蛋!”
唐冶樂道:“你下的?”
沈霽理直氣壯:“我下的!”
他抿著唇,眉尖微微蹙著,多情的眼尾弧度也往下拉了拉,滲出幾分小委屈。
洛陽曾經評價沈霽長著張富婆搶著想包養的臉,委屈起來很有精神殺傷力——評價完他就感受到了沈霽物理上的殺傷力。
唐冶敗了。
他把那三個蛋放回去,滿口胡言亂語:“你看你是小雞,他們是雞蛋,你們差不多也算同類,要找多方便?”
沈霽微笑:“唐哥,就這個問題,我自我感覺目前我應該還算個人,暫時無法定種。”
“那我們石頭剪刀布,誰贏了誰拿走?”
沈霽很清楚自己的運氣,立刻肅容改口:“不行,這是我下的,是我的兒女。”
唐冶忍不住提醒他:“小雞,這片山頭都是母雞。”
“那我就是男媽媽。”
“……”
你可真豁得出去。
倆小學生扯頭花的空隙,旁邊忽然黑影一閃。
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傅在桐朝兩人施施然一笑,撿起雞蛋放進自己的籃子裡,迎著兩人瞪來的目光,鎮定自若道:“看你們吵得挺熱鬧,忍不住想給你們一個教訓。”
沈霽:“……”
唐冶:“……”
有傅在桐這個更不要臉的在,唐冶沉思一秒,果斷撤退,免得偷敵不成反被偷。
沈霽眼巴巴地瞅瞅傅在桐的籃子,又瞅瞅自己的籃子,失落地低下頭,也默默地準備離開。
眼前忽然橫來條手臂,穩穩地擋住了前路。
沈霽差點一頭撞上去,長睫在近在咫尺的皮膚上掃了下,往後仰了仰,警惕地護住自己的籃子:“傅前輩,搶籃子裡的雞蛋應該是違……”
話音未落,傅在桐好笑地彈了下他的腦門,將那三個雞蛋取出來,放進他的籃子。
“瞧你這樣兒,快成河豚了,”他好笑地搖搖頭,唇角彎了彎,“給,讓你和你的兒女團聚,男媽媽。”
沈霽的臉頓時有點掛不住了,迎著那雙含笑的眼,沒來由地感覺臉頰有點燒,嗯嗯唔唔地應了聲。
傅在桐忽然彎下腰,一眨不眨地註視著他,眼眸深邃,嗓音蠱惑:“我是不是比唐冶好?”
沈霽眨了眨眼,心裡緩緩升起警惕,眼睜得圓溜溜的,瞅著他沒吭聲。
傅在桐:“你看我保護了你的蛋,所以接下來,你發現的雞蛋我們五五分吧。”
……
這人似乎總在“好像人也不壞”與“好像有點問題”之間做布朗運動。
沈霽親切地拍拍他的肩,又指了指太陽:“傅前輩你看,現在是白天。”
就別做白日夢了。
正午十二點轉瞬即至,分散在各處的嘉賓收到通知,下山清點成果。
下山的路總共就那麼幾條,沈霽提著沉甸甸的籃子,一眼就注意到了席彤微。
席彤微也發現了沈霽,朝他笑了笑,指指身上的連帽衫:“外套有點蹭髒了,我回去洗了再還給你。”
沈霽覷了眼她的籃子,發現裡面的雞蛋不多。
注意到他的目光,席彤微無奈聳肩:“我剛剛遇到了項川和唐哥,大家都撿了很多,看來今晚我得在院子裡打地舖了。”
保底只有100元,墊底的換作是兩個男嘉賓還好,至少可以湊個大床房。
但是嘉賓裡只有她一個女性,昨晚一過,資金只剩20元,今早吃飯又花去5元,怎麼都不夠房租的。
沈霽抿了抿唇,目光在自己的籃子上轉了轉,有點猶豫。
節目組的坑爹顯而易見,房租不夠的嘉賓指不定要被怎麼折騰。
況且,對比其他四個嘉賓,在房租這塊上,席彤微顯然是很吃虧的,從一開始就不公平。
他稍作遲疑,喊道:“微姐,我不太提得動籃子。”
席彤微愣了下,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沈霽再次開口,話還沒順出來,肩膀上先環來隻手,將他的話壓了回去。
本來清淡微鹹的海鹽氣息濃郁了些許,傅在桐低沉磁性的嗓音落入耳中:“嗯?要我幫你提嗎?”
那嗓音放低了,叫人骨頭髮酥。
沈霽耳根一麻,眼睫顫了顫,別開臉:“傅前輩,您能不能別這麼神出鬼沒?”
傅在桐似笑非笑望著他,附在他耳邊,聲音壓得更低:“想幫她?”
沈霽磨蹭了下,轉頭與他對視,也小小聲說:“從小我爸就教育我,要保護照顧好女孩子。”
“小朋友還挺紳士。”傅在桐瞟了眼席彤微的籃子,“不過你要是幫她,恐怕就連低保都拿不到。”
這就是讓沈霽最糾結的地方。
偏偏傅在桐跟來觀光似的,竹籃裡的雞蛋也沒多少,不可能勻出來幫他忙。
傅在桐垂著眸,看著被他半摟在懷裡的人。
他好像全身都缺少黑色素,皮膚很白,眼睛顏色淺,乍一看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淡,偏又生著雙不笑勝笑的桃花眼。
矛盾奇異地碰撞,又奇異地相融,雜糅出一種特別的氣質,安安靜靜的樣子又好欺負又乖。
心底像被什麼蹭了一下,又輕又軟的。
傅在桐微不可查嘆了口氣,又微微笑了笑,手指稍稍移開,捏了捏這小孩兒的後頸作為懲罰,懶懶散散地開口:“哎呀。”
席彤微忍不住望過來,納悶地看向一臉意欲倒地碰瓷的傅在桐。
“我也提不動了,”傅在桐氣定神閒地揚了揚他的竹籃,偏頭看向席彤微,眼眸彎了彎,“幫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