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噩夢迴憶 ...
周淇生十八歲那年與父親一同來到沈溪宗祠主持祭祖,那天也是南方降雨過後濕冷的天氣。街道和遠山都在白色的霧氣裡模糊,宅子裡也是寒涼的濕氣,沿著小腿一寸寸冷到胸口。青石板的小徑,朱漆斑駁的迴廊,安靜無人的街道,這一幕幕好像冰涼濕冷的夢境一般。
「你去住西廂房,夜裡小心一些。」父親安排。
「好的。」周淇生沒有異議,只是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樓梯是老舊的木製結構,踩上去吱吱呀呀地響。周淇生站在樓閣上,看著荒涼的院子和游魚戲水的天井,覺得有種詭異的熟悉感在體內蔓延。是錯覺吧?他皺皺眉,往西廂住下了。
頭幾天一切都很正常,周淇生白天幫父親整理祠堂,夜裡點了燈盞看看書,總是很早就睡下,比在城裡的生活有規律多了。但是沒幾日,怪事就來了。
「爸,夜裡你可有聽到嬉戲笑鬧的聲音?這幾天我夜裡總是睡得不安穩,老是做夢。」
父親知道周淇生少年老成,絕不是隨便開玩笑的人,便有些驚詫道:「你在說什麼傻話,親戚還未來,怎麼會有嬉鬧的聲音。大概是你白天太過疲累,加上對於環境不熟悉才會做夢吧。以後晚上早點休息。」
周淇生點點頭,只是沉默,這種沉默令周父有些不安,但也未加注意。
過小年那天,周淇生與父親還有族裡一位來幫忙的管事一道吃了筷子面,就當是過了小年。
那天入夜了窗外還在下雨,淅瀝的雨聲在空寂的街巷裡迴盪。周淇生熄了油燈早早地上床睡覺,迷糊中不知是過了多久,他被一陣絲竹鑼鼓聲驚醒,雨夜中隱隱傳來喜慶的鞭炮聲。他皺眉,以為自己還在夢中,準備翻身再睡,可是經常在夜裡的聽到的嬉鬧聲又響了起來,並且不再模糊,愈發清晰。
「伊過小年要回來喏,算話,算話。」
「嘻嘻,二少爺候著久呢,不算話喏把二少爺氣岔掉!」
「小桃姊姊,伊帶喜禮回來,咱可以挑釵子去摩?」
「煞規矩得東西,唔出息唦!伊的東西內也敢要噥?誰知道乾淨唔乾淨!」
周淇生聽著少女脆生生的夾雜著鄉音的話語,驚恐地瞠大了眼睛,他清清楚楚地聽到她們的腳步聲從門口經過。周淇生往床裡縮了縮,肩胛被一塊凸起的硬物狠狠硌了一下,但此刻他顧不了太多,只是死死閉上眼。朦朧間,他聽到房裡也有人在說話。
「幾年不見,內可瘦了許些。」一個清潤的聲音說,但是在濕冷的雨夜裡顯得幽幽森森。
「唔,」另一個聲音應到,「內拔高了不少,庭蘭。」
庭蘭低低笑了起來,聲音漸帶上一絲尖利:「自然,瓦少年人拔高得快。」
「這是給內的禮物,喜歡摩?不要喏就再挑去。」
「嗯,「庭蘭聲音平淡,」每人有份得禮物,唔啥喜歡。「
……
周淇生偷偷睜開眼,只見有兩個人站在書桌旁說話。那個名叫庭蘭的年輕人正面向他,夜色中那人半邊的臉頰被走廊裡的燈籠映亮,顏如玉,眸如星。周淇生微微愣住了,一時分辨不清這是幻覺還是現實。周淇生愣神間,只見那白衣庭蘭公子直直望了過來,陰糝糝地笑了。
窗外風雨聲大作,銅鈴聲聲。
周淇生渾身一顫,再次閉上眼睛,微抖的手握住自己腕間的黑曜石珠串,似乎在哪裡看過這東西辟邪。
過了不知多久,房間裡的談話聲漸漸小了下去,隱約間,周淇生覺得天要亮了。他似乎聽到來幫忙的芳叔推開了前院的門,而那些絲竹鑼鼓和嬉鬧交談聲都漸漸遠去了。他揉揉額角,深呼吸,空氣中淡淡的冷香刺激著他的神經,這一切不是夢,他大概是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周淇生以前在書裡讀到過,說是某些地方會看到曾經在這裡生活過的人的幻象,甚至有報道說有遊客在故宮看見宮女佈置壽宴的情景。科學上的解釋是特殊磁場記錄了某些場景,當出現極其相似的外部條件時,這些情景就會像全息影像一樣播放出來。周淇生以前覺得這太過玄異,但經過小年夜後他卻一直安慰自己大概自己也是撞上了類似的情況吧。
第二日整理房間時,周淇生想起了昨夜裡硌到自己的東西,便掀了了床單去看。端端正正的漆金正楷刺痛周淇生的眼:族兄 周氏庭蘭公 諱梓言 之神主,一時間他覺得胸悶,恐懼的情緒彷彿扼住了他的喉嚨一般。他呆滯了半晌,把牌位放回原位,匆匆往福房的宗祠去翻查族譜。但他不知道,真正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內」是「你」的意思。。本來想按著家鄉話寫的,但是到時要翻譯就太麻煩了,他們的話其實挺直白,我就稍稍改動點,大家明白是方言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