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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盟私密記事》第9章
第九章

  程漠走出房門,本想要去找薛亭畫,卻又想起之前在房裡時跟薛亭畫那番對話,又覺得有幾分尷尬,於是沿著院門朝外走去。

  江家院子雖大,那些亭台樓閣假山池沼程漠看得多了倒也興趣不大,見天色還不錯,起了些心思,想要一個人去蘇州城裡逛逛。

  離開江家別院時,並沒有人出來阻攔。他一腳跨出大門門檻的同時,聽到身後又一次傳來冰冷人聲道:「請讓讓。」

  程漠回過頭,見到身後不遠處正是秦芳川與他那兩個抬著軟轎的小童。

  程漠側了身子讓他們先行。

  兩個小童抬著秦芳川,頭也不回出了大門。秦芳川更是陰冷著一張臉,連聲道謝也是沒有的。

  程漠輕笑一聲,並不在意,出了門與他們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並沒有個目的地,只是單純走走想要舒緩一下心情。蘇州城他不是初次來到,只是向來行色匆匆,難得有這般悠閒時刻。

  程漠走了不遠,繞過兩個街道沒想到又一次碰到了秦芳川一行人。

  那是在街角一家藥鋪前面,軟轎被放在門口,兩個小童都進去了藥鋪。只餘下秦芳川一人等在外面,拱手遮了唇輕輕咳嗽。

  一個小童手裡拿著一張紙從藥鋪裡跑出來,遞給秦芳川看過,等秦芳川點了點頭,又小跑著回去了藥鋪裡面。

  程漠正要轉身離去時,忽然見一個男人從秦芳川身邊經過時,反手從後腰抽出一把短刀朝秦芳川刺去。

  秦芳川連忙往後一仰,軟轎倒了下去,秦芳川身體在地上滾了一圈,躲過了那一刺。

  刺殺那人武功顯然不高,收回了刀等站穩身體,才將第二刀刺下去。

  程漠此時已經閃身兩人中間,一掌切在那人手腕,反手扣下他的手上短刀。

  那人掙了一下,沒能掙脫。

  程漠按著他肩膀將他推開,看他又要上前來,伸手點了他的穴道。然後這才回過身來想要攙扶起秦芳川。

  秦芳川面如死灰,扶著胸口用力喘息。程漠伸手扶他時,秦芳川一隻手牢牢抓住程漠手臂,艱難喘息著,帶著氣音說道:「藥!藥……」

  此時兩個小童都從藥鋪內奔了出來,一個人扶著秦芳川,使勁給他順著胸口,另一個則從身上取了個白玉瓷瓶來,從裡面掏出顆藥丸,送到秦芳川嘴邊。

  秦芳川吃了下去,閉著眼仰起頭,努力平復著呼吸,那隻手仍是牢牢抓著程漠手臂,程漠看他指節都泛著白色,不由有些擔心,問道:「你還好嗎?」

  秦芳川沒有回答,只是緩緩放開了手。

  程漠這才起身,看向那被他點了穴道的男人,問道:「你是什麼人?與秦醫仙有何恩怨?」

  那男人看向秦芳川,「呸」一聲,道:「他也配稱為醫仙?」

  秦芳川已經喘過氣來了,被小童扶著站了起來,陰冷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問道:「你是誰?」

  那人吼道:「我姓關!我爹就是被你害死的!」

  秦芳川的三角眼裡一絲情緒也沒有。「我不認識你,也不認識你爹。」

  那人道:「是你不肯給他老人家治病!」

  秦芳川道:「哦?那就是他該死了。」

  「你!」那人滿臉激憤,若不是被點了穴道,定然已經撲了過去。

  程漠聞言,出聲想要勸兩人,卻不料秦芳川被小童扶著上了軟轎,揮了揮手,示意小童離開。

  程漠只覺秦芳川這人性格實在古怪,不通人情,於是也不阻攔,只搖頭笑笑看他離開。

  卻沒料到秦芳川走了不遠,身邊那人突然一聲慘叫,面色顯出痛苦不堪的猙獰神色來。

  程漠連忙解了他穴道,卻見他倒在地上,蜷縮著身子打起滾來。

  程漠問道:「你怎麼了?」

  那人聲音發著顫,道:「我全身好難受,是他,是他給我下毒了……」

  程漠一驚,看向秦芳川離去的方向,一個起落追了過去。程漠攔下轎子,對秦芳川道:「解藥!」

  秦芳川摀住嘴咳嗽不止,旁邊小童代他指了程漠道:「與你何干?」

  程漠神情嚴肅,「那人畢竟未傷到你,你怎下此惡毒手段?」

  秦芳川緩過氣來,撫著胸口道:「程盟主,請勿多管閒事。」

  程漠道:「剛才既然我已經插手管了閒事,這件事我定是要管到底的。」

  秦芳川抬眼朝他看來,雙眼射出銳利光芒,程漠剛才見識了秦芳川悄無聲息下毒的本事,此時一直提防著他,見他放在胸前的手臂一動,便立即一腳踢上轎桿。

  抬轎的小童被程漠內力震開,那頂軟轎竟然從中間碎成了兩半,秦芳川從轎子上跌落下來,滾倒在路旁。

  兩個小童都驚呼出聲,雙雙朝秦芳川撲了過去,「少爺!」

  秦芳川身體微微抽搐一下,似乎是失去了知覺。

  程漠上前一步,想要探他情況,一個小童張開雙臂攔住他,道:「你別過來!我家少爺不過是教訓一下那人罷了,又不是什麼會死人的毒,根本不需要解藥!」

  程漠聞言,見那邊掙扎打滾那人果然緩過氣來了,撐著從地上爬了起來,他見程漠守著秦芳川,便不敢再過來,轉身跑掉了。

  程漠回過頭,對小童道:「你別怕,我不想傷害你家少爺,讓我看看他傷得怎麼樣。」

  小童半信半疑。

  程漠道:「我以武林盟主的名義向你保證,可好?」

  小童看了一眼身後秦芳川,讓了程漠過去。

  程漠蹲下來,伸手探秦芳川脈搏,他雖不懂醫,可是也知道這脈象淺薄,是虛弱之兆。

  程漠對小童道:「你幫我扶著他起來,我背他去找大夫。」

  另外一個小童道:「不必,我可以背少爺。」

  程漠道:「讓我來吧,我腳程比你們快些。」

  兩個小童見程漠神情誠懇,關切不似作偽,稍微猶豫之後,扶著暈過去的秦芳川趴在了程漠背上。

  卻不料此時秦芳川竟悠悠轉醒,在程漠耳邊道:「不用去找大夫。」說完,讓一個小童附耳過來,說了一個方子,讓他照著去抓藥,然後對程漠道:「送我回去。」

  程漠背了秦芳川回去他住在江家別院的房間,小童幫程漠扶著秦芳川,放他躺在了床上。

  秦芳川向小童招招手,小童去包裹裡翻找了一番,取出個竹筒遞給秦芳川。

  秦芳川揭開塞子,從裡面倒出個暗紅色的藥丸來,送到嘴邊時手有些顫抖,藥丸從掌心滑到了床上。

  程漠在旁邊看到,伸手撿起藥丸,送到秦芳川唇邊。

  秦芳川抿抿唇,張嘴將藥丸吞了下去。

  小童過來幫秦芳川蓋好被子,秦芳川閉上了眼睛。

  程漠於是道:「不打擾了。」轉身朝門外走去。

  從秦芳川那裡出來,程漠也不知道該朝哪裡去,回去院子的路上碰到了凌小鹿。

  凌小鹿見了程漠很高興,纏著程漠說了一會兒話,然後問道:「子霄道長還沒回來麼?」

  程漠笑道:「應該快了,明天就該回來了。」

  「明天?」凌小鹿道,「可是比武招親也是明天了。」

  程漠道:「是啊,也不知子霄能不能趕在開始之前回來。」

  凌小鹿問道:「程盟主,你想娶江小姐嗎?」

  程漠笑問道:「怎麼?你這麼問是不是你想要娶江小姐?」

  凌小鹿連忙道:「才不是!我只是聽說江小姐是個大美人,程盟主又是舉世無雙的大英雄,英雄配美人,豈不很好?」

  「美人啊?」不知為何,說起美人時,程漠竟想起了舒長華,後腰突然一陣輕微刺痛。

  凌小鹿見他出神,問道:「怎麼了?」

  程漠看向凌小鹿,搖搖頭,「沒什麼,先回去休息吧。」

  直到晚飯時,程漠又一次見到了秦芳川。他覺得秦芳川這人挺有意思,明明病得奄奄一息了,還要拖著這副連走動都困難的身體來參加比武招親;而且剛才那口氣就險些沒順過來,到了吃飯的時候偏又堅持來這飯堂,一個人孤零零佔一個大桌子,擺出一副誰也不許靠近的刻薄模樣。

  程漠知道慧寂也在,而且從踏進來那一刻就注意到了慧寂的身影,他只是偏偏不敢轉過頭去看,也不知道慧寂是不是注意到了自己。

  程漠走到秦芳川身邊,問道:「秦先生身體可好些了?」

  秦芳川冷冷看他一眼,道:「多謝程盟主多管閒事,已經好多了。」

  程漠笑道:「這樣就好。」

  與秦芳川說完話,程漠回去薛亭畫與余小山那一桌。

  薛亭畫道:「程漠,你何必去招惹秦芳川那種人?」

  程漠輕笑道:「我看他也不像壞人。」

  余小山用筷子敲敲碗,「亦正亦邪脾氣古怪,不過聽說醫術是極好的。」

  程漠嘆道:「他有這身本事,若肯為江湖正道多做些事便再好不過。」

  薛亭畫聞言道:「你想讓他為武林盟所用?恐怕是不可能的。」

  程漠搖頭,「不是為武林盟,而是為正道武林。他能妙手回春,若是又有一顆濟世活人的善心,這天下怕會少了很多枉死之人。」

  程漠話音剛落,便見到從廳堂門外陸續進來了許多人,走在最中間的,是一個臉上覆著面紗的曼妙女子。

  喧鬧的廳堂一下子安靜下來,只聽到秦芳川壓抑著輕咳兩聲,也沒了聲息。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江琬柔的身上。

  她隨著前面一個中年男人一直走到廳堂最裡面,然後轉過身來,面向眾人站定。

  江琬柔一聲不吭,身邊中年男人拱了拱手道:「諸位英雄俠士,老朽姓岳,名朝松,此次比武招親的江家大小姐琬柔,是我的外甥女。如今由我全權代表江家,主持這場比武招親。怠慢之處,還望各位見諒。」

  在場眾人都默默聽著,並無人說話。

  岳朝松繼續道:「明天就是比武招親之期,此次比武,只有兩點規矩,一是點到為止,不要故意傷人性命;二是勝者只有一個,比武場上站到最後的就是琬柔的未來夫婿。至於其他的,就憑各位俠士的真本事了。」

  程漠忽然站了起來,道:「岳前輩,程漠有個問題想請教。」

  岳朝松道:「程盟主請講。」

  程漠問道:「如果各憑本事,那麼暗器和下毒是否也不違規?」程漠只是想起了白日裡所見秦芳川那手下毒功夫,神不知鬼不覺的,說不定剛站上比武台,就已經中了對方的毒。

  岳朝松似乎也沒料到程漠會問這個問題,湊到江琬柔身邊與她低語幾句,站直了身子對程漠道:「各憑本事,那麼都可以。」

  程漠點了點頭,坐下來。

  程漠忽然產生了一個想法,若是秦芳川一心想要娶江琬柔,那麼勢必會遭遇到慧寂。論武功,秦芳川面對慧寂是毫無還手之力的,可是慧寂有沒有可能輕敵,著了秦芳川的道?

  如果慧寂輸在秦芳川手上,比起自己拼盡全力與慧寂一搏,倒是要好的多。只是,程漠搖搖頭,他自己也知道,慧寂會輸給秦芳川的可能性,怕是微乎其微的。

  想到這裡,程漠忍不住朝慧寂和秦芳川的方向看去,這才發現那兩人竟然都在看著他,不由一怔。

  岳朝松後來說了些什麼程漠也未放在心上,只知到了最後,岳朝松道:「這些日子怠慢了各位英雄俠士,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說完,拍了拍手進來十來個丫鬟,手裡端著托盤,給每人送了顆白色的珍珠。那珍珠圓潤透亮,不似俗物,說不上什麼稀世珍寶,但是江家一下子送出去百來顆,仍是出手闊綽之極。

  薛亭畫拿在手中看看,輕笑一聲道:「江家這是顯擺來了。」

  余小山道:「這是告訴大家,江小姐嫁妝豐盛,英雄俠士們可千萬別錯過了。」

  薛亭畫笑道:「那余兄可把握好機會了。」

  余小山「哈哈」一笑,「這話你還是跟程大盟主說比較好。」

  程漠聞言,笑笑道:「不敢。」他沒有太多心情與兩人說笑,他心裡只想著怎麼才能既不讓慧寂毀了江家小姐,又不讓江琬柔真找到人來幫她對付慧寂。

  程漠不由覺得頭一陣陣跳痛,伸手輕輕鎚了鎚。

  江家人出面說了那麼一番話就離開了。

  那頓飯也算是吃完了。程漠起身從座位離開時,聽薛亭畫問道:「子霄道長還沒回來麼?」

  又一次聽人問起子霄,程漠忽然覺得對子霄思念漸深,搖了搖頭道:「應該明天會回來吧。」

  那一夜倒是風平浪靜,然而程漠心裡明白,慧寂沒有露面,說明他仍是在生氣,那麼明天的比武招親,他很可能不會放棄原來的計劃。

  本來該好好休息,偏偏程漠思緒繁重,一夜沒能睡著。

  第二天起了個大早,由江家派來的馬車送去了位於城外的比武場地。那裡仍是一處寬大的莊園,只是中間留了一大片空地,已經搭起了擂台,四周擺放著桌椅。

  程漠的位置離主席台極近,視野也好,然而余小山與薛亭畫都不在身邊,身邊空蕩蕩一張空椅子,程漠問道:「這是誰的位子?」

  引路的僕人道:「這是岳老爺聽聞子霄道長與程盟主同行,特意給子霄道長留的。」

  程漠點點頭,道了一聲多謝。

  子霄仍是沒有回來,程漠忍不住擔心他是不是被什麼事絆下了。探望故友說不定本就是託詞,不要是去做什麼事又不肯告訴自己的好。

  程漠看著那空椅子愣怔片刻,收回目光看向場地。這在場眾人,程漠最為關心的只有兩個人,一是慧寂,一是秦芳川,前者是擔心,後者是忌憚。

  此時兩人都很平靜,慧寂斗笠壓得很低,看不到表情,而秦芳川手裡兜著個小熏爐,放在胸口似乎正在熏著藥草。

  岳朝松說,比武招親沒有規則,站到最後的人就是贏家,如此一來,第一個站上去的人在旁人看來,未免就蠢得有些可笑了。

  現場氣氛一時僵持起來,沒人願意出面。

  忽然,余小山站了起來,跳上擂台,對坐在高台之上的江琬柔一拱手,道:「不如就由我來拋磚引玉吧。」

  余小山笑得坦然,程漠知道他無心參加比武招親,第一個站出來,為的是怕江小姐太難堪。

  然而余小山上來之後,遲遲沒有第二個人上台,岳朝松蹙著眉頭,起身看向眾人,道:「如果無人挑戰,那麼就算青城派余小山余少俠勝出了!」

  余小山笑容一僵。

  程漠不由暗暗好笑。

  這時,忽然見到慧寂起身,步伐沉穩一步步踏上擂台。

  程漠握緊了扶手坐直身子,他不知道慧寂這是什麼意思。

  只見慧寂上台,對著余小山擺出個起手招式,道:「請。」

  余小山見到總算是有人來了,鬆一口氣,也拱手道了聲:「承讓!」然後先出招攻了過去。

  余小山是青城掌門首徒,論武功也是江湖中年輕一輩的佼佼者,程漠看到他起手勢後,精妙地化拳為掌,切向慧寂肩頭,便知道若是余小山用了全力,也是不好對付的。

  只可惜余小山並不打算出全力,只與慧寂走了不到十招,被慧寂一拳擊中手臂,連退幾步,拱手道:「我認輸。」

  黃沙馬幫少幫主馬盛名不見經傳,余小山卻已是江湖成名已久,見余小山認輸,眾人也只當他不願娶江小姐,找個藉口退出擂台,並未將他的對手看在眼裡。

  只有餘小山下台時忍不住看向慧寂,目光中有幾分疑惑,剛才兩人一交手,余小山就發現對方招式看來普通,卻是大巧若拙,每一招都極為精妙,相觸時更是覺得對方內力精純,不同尋常。余小山也開始在記憶裡搜尋馬盛這人,竟一無所獲。

  慧寂站在台上,很快就有第二個人上台來向他挑戰。

  這回慧寂更是不費吹灰之力,輕易將人擊落台下。接下來,連著上台十餘人向他挑戰,紛紛被慧寂點到為止地打退。

  一時間比武場上氣氛有些微妙。就連江琬柔也坐直了身體,仔細打量慧寂。

  只有程漠知道,慧寂這是藝高人膽大,自信在場沒有人是他對手,於是乾脆早早站上去,一個個將對手擊退。

  這時已經許久無人上台向慧寂挑戰了,程漠忍不住左手握拳,輕輕抵在右手掌心。

  岳朝松又站了起來,想要說話時,總算是有人跳上了擂台。程漠看到有人上去,自己也不由鬆了一口氣,從心裡來說,他真的不願意站上去與慧寂相對。

  然而那放鬆畢竟只是暫時,陸陸續續又上去十數人,仍無人是慧寂對手。程漠忍不住目光落在秦芳川身上,見到他竟然閉起了眼睛在養神,似乎對場上情形漠不關心,更沒有絲毫會上擂台的跡象。

  程漠不由暗自苦笑。

  等到終於無人上場時,岳朝鬆起身上前,高聲道:「若再無人挑戰,則——」

  「等等,」程漠打斷他的話,「請讓程漠試一次。」

  岳朝松明顯面露喜色,對程漠道:「程盟主請。」

  程漠深吸一口氣,一掀衣擺緩緩踏上比武場地,站到了慧寂對面。

  慧寂的眼睛仍是遮蓋在斗笠之下,但是程漠能感覺出來他散發出來的不悅。

  程漠一手背在身後,另一手比個起手式,道:「請。」

  話音剛落,慧寂身形已落在他面前,一拳挾著強大內力,朝程漠面上擊來。

  程漠身體往後仰去,頭側向一邊避開慧寂的拳頭,一條腿往上一抬,朝著他胸口撞去。

  慧寂似乎早就算好了程漠的變招,右手往下一沈,竟然挾住了他撞來的腿,同時往後退去。

  程漠身體本就未站穩,一條腿被慧寂往前拖,頓時重心不穩,雙腿劈成了一條線坐在地上。

  慧寂嘴角撇了撇,似笑非笑的模樣。

  程漠手在地上一撐,躍起來,朝著慧寂接連兩掌推去。

  慧寂雙手翻轉,朝程漠雙腕扣去,竟使得是少林的小擒拿手。

  慧寂這一場連番戰過各路江湖青年才俊,使得招式都是看不出路數的,唯獨對付程漠時,用上了少林的絕技。

  兩人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高手,交起手來本該是內力的比拚,偏偏此刻都收了一身雄厚內勁,只靠精妙招式纏鬥。

  慧寂的擒拿術程漠見識過不只一次,每次都是吃了虧的,這次更是被慧寂運用到極致,貼身與程漠搏鬥。慧寂一邊拿程漠手腕,一邊將腿卡進他兩腿之間,身體往前一頂,大腿抵住了程漠腿間。

  程漠一動,便感覺到慧寂的腿摩擦過自己腿間,帶來一陣酥麻,頓時呼吸重了些,臉色也難看了幾分。

  程漠手上灌注了內力,強行掙脫了慧寂桎梏,後退幾步與慧寂相向而立。

  慧寂使少林的武功,也不知道這下面有沒有人看了出來。

  程漠無心與慧寂纏鬥,只希望慧寂能快些離開這裡。他沒有再出手,而是站在原地看著慧寂,對他搖了搖頭。

  慧寂沉聲問道:「你想娶她?」

  程漠忽然便惱怒起來,揚起拳頭,又一次朝著慧寂攻了過去。慧寂感覺到程漠這回是使了全力了,不求傷人,只求將人拿下。

  兩人手臂連撞幾下,都能感覺到彼此內力激盪,手臂被震得酸麻。

  場下氣氛也漸漸火熱起來。

  余小山站起來,朝前一步看程漠和慧寂過招,皺起了眉頭。

  凌小鹿跟在他身後問道:「師兄,那個馬盛怎麼那麼厲害?程盟主好像也打不過他?」

  余小山沈聲道:「江湖之中,這個年齡能與程漠勢均力敵戰到這種地步的,我真想不起來。」說完,余小山又輕聲道,「說是勢均力敵也未必,說不定此人比程漠還……」

  凌小鹿搖搖頭,「不可能有人比程盟主厲害的!」

  余小山推一把他的腦袋,不再理他。

  江琬柔也從椅子上起身,上前兩步看著擂台上兩人,秀眉微蹙。

  正好那時,慧寂將程漠絆倒在地,一手扣著他手臂,另一手握成拳,狠狠朝著他胸口砸下去。

  程漠心裡一緊,一腳踢向慧寂膝蓋,身體往旁邊滑去。

  慧寂左腿一彎,那一拳仍是砸了下去,落在地上,生生砸開了石板,留下一個拳頭大小的窟窿,碎石四濺。

  程漠猛然有些怔愣,那一拳若是砸在了他的胸口,即使有真氣護體,怕也是會受不輕的內傷。後怕之餘,胸口竟然一陣悶痛,沒想到慧寂竟然對他下得了這麼重的手。

  程漠仰頭,正看到斗笠下慧寂的雙眼,那對明亮的雙眼似乎微微有些失神,眼眶也泛起紅來。他不知道慧寂也在後怕,那一瞬間與程漠的內力對抗,慧寂險些受了自身內功控制,衝動地想要將程漠撕碎。

  此時,慧寂心裡重重跳動兩下,忽然伸手去摸程漠的臉,想要確認程漠沒有傷在自己手下。然而手指還未觸及,空中一聲清厲劍鳴,銀光閃過時,尖銳劍氣逼得慧寂不得不收手,連退了兩步。

  慧寂站定,看到身著白色道袍的年輕道人,一手執著銀白長劍,另一手將程漠拉到了自己身後。

  慧寂原本泛著紅的目光忽然變得有些陰冷,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

  而程漠則因為子霄的突然出現,尚且未從驚訝中回過神來,怔怔道:「子霄,你何時回來的。」

  子霄輕聲道:「剛趕回來。你沒事吧?」

  程漠忍不住握緊了子霄的手,道:「我沒事。」

  子霄道:「那就好,剩下的讓我來吧。」

  「你……」程漠話音未落,子霄忽然放開了手,一股輕柔內勁推向程漠胸口,使得他連退幾步,幾乎落到了台下。

  與此同時,子霄長劍一橫,朝著慧寂頸側刺去。

  慧寂並不避讓,運起內勁任由子霄長劍劃過他頸側肌膚,兩手虛握了劍身,想要用內力折斷子霄長劍。

  子霄手一抖,長劍劃出個漂亮弧線避開,收回到胸前,然後看到自己刺到慧寂皮膚那處,只微微一道紅痕,並未見血。

  子霄疑惑道:「少林金鐘罩?你是少林的人?」

  慧寂冷笑一聲,雙手拉開架勢,赤手空拳朝著子霄擊去,使的卻是少林的千手如來掌。

  慧寂自幼名動江湖,所依靠的便是在武學上的天賦,少林七十二絕技不敢說門門精通,卻是每一樣都信手拈來,再加上少林禁術婆羅剎訣本就是少林流派的內功心法,深厚的內力配合嫻熟的武功套路,使用少林武功的慧寂,就是少林掌門親至,也未必制服得了他。

  子霄一與他交上手,頓時明白了為何此人能將程漠逼到那種地步。

  程漠站在擂台邊上,看到子霄一出手竟然就是成名絕技太乙云陽劍,腳踩七星劍陣,白衣飄灑,身形靈動,劍貫長虹銀光閃爍,朝著慧寂斜刺而去。

  慧寂聚起內力,側身避過劍尖鋒芒,同時千手如來掌反手自身後擊出,拍向劍身。

  兩人一觸即分,身形迅速,在場之人除了程漠,恐怕無人看清兩人招式。

  程漠雙手牢牢握成拳頭,站在擂台邊上看著兩人。他很想叫兩人停手,卻沒有那個立場,眼看著子霄使出了太乙云陽劍第二式,兩人交手越來越重,強大內勁隨著碰撞震得比武台都顫抖起來。

  空中彷彿許多塵埃翻飛,台下人都看出不對來。有人靠近擂台想要看清兩人招式,卻被釋出的內力撞得胸口一痛,後退兩步吐出血來。

  凌小鹿想要靠近,被余小山牢牢拉住後領,「別去,會被傷到的。」

  凌小鹿驚訝道:「怎會那麼厲害?」

  余小山搖搖頭,他算是場下人中武功高強的,能勉強認出慧寂使得是少林招式。為何黃沙馬幫少幫主使得是少林武功?不對,馬盛若真能與子霄道長戰至不分勝負,早就名動江湖了。

  余小山忽然變了臉色,「不對。」

  程漠很擔心,高手過招,容不得半點差池,無論他出手幫誰,對另外一個人來說,恐怕都會造成致命的傷害。可是任由兩個人這樣打下去,難保不會落得兩敗俱傷。程漠不敢想像那後果,心跳急促起來,忽然上前一步,運足內力高呼道:「住手!」

  慧寂和子霄不約而同稍一停滯,但是顯然沒有停手的想法,程漠趁此時機,閃身撲至兩人中間,一手接下慧寂拍來的一掌,一手想要擋住子霄刺來的劍。

  程漠並沒有自信能夠承受得住兩人全力的一擊,他賭的是兩人面對他,一定會收手。

  他確實賭對了,慧寂急速撤去內力,子霄的劍也一偏,擦過程漠的手臂。

  然而畢竟無法在短時間完全撤掉內力,慧寂那一掌仍是實實在在拍在了程漠身上,子霄的劍氣也將程漠手臂劃得皮開肉綻。

  程漠腿一彎,跌跌撞撞往前走動兩步,險些撲倒。他摀住手臂傷口,吐出一口血來。

  子霄和慧寂都收了手,子霄上前扶住程漠,而慧寂低聲喚道:「程漠?」

  程漠喘著氣,道:「住手,別打了。」

  忽然,站在高台之上的江婉柔指著慧寂,尖聲叫道:「抓住他!」

  江婉柔全身顫抖著,不可置信的看著慧寂,事到如今,她怎能不懷疑這個人的身份?實在太可怕了,她一心想要殺死的人,險些就成了她的丈夫!

  程漠變了臉色朝慧寂看去,「你快走!」

  子霄忽然放開了程漠,握緊劍對準慧寂。

  程漠抓住子霄手臂,搖頭道:「子霄,不要……」說完,轉頭看向慧寂,「還不走?」

  慧寂目光在程漠與子霄身上一閃而過,身形迅速後退,施展輕功離開了比武場。

  江家護衛朝著慧寂離開的方向追去,也有想要討江小姐歡心的年輕俠士跟著追了過去。

  程漠並不擔心,他相信這些人沒人是慧寂對手,他只是緊緊握住子霄的手臂,又吐出一口血來。

  子霄一掌抵住他後背,綿長的內力輸了進去,壓抑住程漠翻騰的氣血。

  程漠輕聲道:「子霄……」

  子霄看了看他牢牢抓住自己的那隻手,平淡說道:「我不去追他,放開吧。」

  程漠仰起頭看向子霄,手卻不由自主抓得更緊,他道:「我……」然後覺得一陣眩暈,失去了意識。

  子霄攬住他後腰,將他抱了起來,不顧現場一陣哄亂,朝台下走去。

  子霄想要離開這裡,卻被岳朝松擋住了去路,岳朝松拱手恭敬道:「子霄道長,程盟主受了傷,不宜走動,不如隨我們回去別院,先養好傷再說。婉柔也有些問題想要請教程盟主。」

  子霄低頭看了程漠鮮血淋漓的手臂,相比內傷,子霄更擔心自己那一劍傷到了程漠手臂經脈,確實需要盡快尋高人診治。

  岳朝松似乎看出了子霄心中想法,連忙道:「秦醫仙不是還在麼?回去別院,立刻請秦醫仙為程盟主診治,道長你看如何?」

  子霄總算是略一點頭,道:「有勞。」

  程漠醒轉過來時,已經躺在了江家別院客房的床上。

  床邊,秦芳川正面無表情給他把脈;而離床不遠處,站著岳朝松和覆著面紗的江婉柔;再遠些窗戶下面的椅子上,薛亭畫和余小山都在房間裡候著。

  唯獨沒有見到子霄。

  秦芳川手指從程漠手腕上離開,道:「內傷不重,手臂被劍氣所傷,斷了一條筋脈,需得盡快縫合起來。」

  岳朝松聞言,道:「有勞秦醫仙了。」

  秦芳川看了一眼程漠,垂下目光道:「叫我侍童進來。」

  余小山起身道:「我去吧。」

  而同時,江婉柔目光一直落在程漠臉上,見他轉醒,上前兩步道:「程盟主,敢問今日台上那人究竟何人?」

  程漠想要說話時,覺得胸口微微有些氣悶,緩緩吸一口氣,才道:「那不是江小姐的客人麼?」

  江婉柔道:「那根本不是什麼馬盛!程盟主看來應該比我清楚才是!」

  程漠輕輕搖頭,「我不知道。」

  江婉柔眉頭緊皺,似乎有些抑制不住情緒,剛要說話,被岳朝松拉住手臂,道:「還是讓程盟主先養好傷再說吧,我已經派人在蘇州布下天羅地網,只要那人還在蘇州,就一定能將他拿下。」

  江婉柔深吸一口氣,平復了情緒,道:「請程盟主好好休息。」說完,轉身離開了房間。

  此時秦芳川的小童已經拿著秦芳川的包裹進來。

  秦芳川在床邊鋪開一卷牛皮,裡面插滿了粗細長短不一的銀針。

  秦芳川執起一根針,在火上烤了烤,對程漠道:「程盟主,有些疼。」

  話音剛落,手上銀針已經挑開了程漠臂上傷口。

  沒有麻藥,用針線縫合筋脈卻不只是秦芳川口中的有點痛而已。程漠用力咬緊牙關,全身冷汗淋漓,頭髮幾乎完全被汗水沾濕了。

  秦芳川手下並不留情,動作熟稔將程漠筋脈接好,然後將他手臂上傷口細細縫合。

  做完這些,秦芳川額頭也佈滿了細汗,低低喘著。

  岳朝松幫著秦芳川的小童一道將他送了出去。

  薛亭畫上前來,幫程漠擦了擦汗,然後給他蓋好被子。此時程漠才開口問道:「子霄呢?」

  薛亭畫道:「子霄道長應該是在門外。」

  程漠連忙道:「可不可以幫我請他進來,我有話想要與他說。」

  聽他這麼說,薛亭畫點了點頭,與此同時,還留在房內的余小山也起身,道:「你好好休息。」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房間,稍後,子霄推門進來。

  程漠想要坐起來,卻碰到了手臂傷口,疼得輕呼一聲。只好又躺了回去。

  子霄在程漠床邊坐下,揭開被子看他包紮好的傷口,然後問道:「內傷如何?」

  程漠搖搖頭,「秦先生說沒有大礙。」

  子霄幫他將被子蓋回去,然後站起身來。

  程漠連忙伸手拉住子霄手臂,「子霄……」

  子霄低頭看著程漠,程漠忽然有些緊張,輕聲道:「這裡不方便說話,不過,我與他年少時就已經相識。」

  子霄並未回應。

  程漠不知為什麼,就是擔心子霄會為此生氣,緊緊抓著子霄的手不放。

  子霄終究還是沒有離開,在床邊坐了下來。

  晚些時候,秦芳川的小童給程漠送藥過來,子霄扶著他起身把藥喝了下去。

  程漠喝完藥,本想與子霄說說話,卻不料頭有些暈沉,自己也記不清說了兩句什麼話,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然而這一覺程漠睡得並不安穩,總覺得體內有什麼躁動著,使得他也焦躁不安起來。程漠翻個身,半夢半醒之間,覺得似乎是蠱蟲甦醒了過來,可是明明前兩日蠱蟲已經被慧寂給喂飽了的,而且也與平時因為蠱蟲而發情的那種躁動並不一樣。

  程漠焦躁地想要將被子掀開,卻又動彈不得。忽然,一隻冰涼的手覆在了他的臉上,有些熟悉的觸感,以及……難道是?

  程漠猛然睜開雙眼。

  此時天色已經全黑了,程漠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床邊坐了個人,正伸手摸著程漠的臉。

  程漠在黑暗中看清了那人容貌,大吃一驚,此人竟然就是江琬柔的舅舅岳朝松。程漠立即明白過來,伸手去揭那人面皮,果然撕開了薄薄一層人皮面具。

  「舒長華?」

  舒長華雙眉揚起,眼含笑意,手握住程漠下頜,湊上來吻住他的唇。

  舒長華的唇舌冰涼而細滑,觸感柔和,靈巧的舌輕輕捲起程漠的舌,吸吮舔弄,然後又舔他上頜,帶來陣陣酥麻的癢感。

  程漠的身體還記得舒長華,即使不想回應,也忍不住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等這一吻結束,程漠用沒有受傷的那隻手推開了舒長華。

  舒長華被他推開了些,仍是坐在床邊,笑容黯淡下去,「為夫想你得緊,你心裡卻只有子霄。」

  程漠壓抑著聲音道:「你別胡說八道!你怎會在此處?」

  舒長華手指又落在程漠頰邊,「不是說過,想你了麼?」

  程漠道:「你與江家小姐是串通的?這比武招親,你是幕後主謀?」

  舒長華並不答話,而是用手指輕撫程漠臉頰,似乎有無限的依戀般。忽然,他目光一閃,道:「來了。」

  程漠先是一愣,然後聽到了一個虛浮的腳步聲,緩緩從院外走了進來。

  程漠覺出不對勁來,子霄就在他隔壁房間,如果說舒長華輕功厲害,能悄無聲息潛進來不被子霄發現;那麼現在這個虛浮的腳步聲,不可能子霄聽不見。

  程漠心裡一驚,道:「子霄?你對子霄做了什麼?」

  舒長華道:「不是我。不過你也可以放心,沒有人輕易能對子霄道長做得了什麼。」

  他話音剛落,程漠房門被人推開,站在房外的人,一頭白色長發在夜色中格外顯眼,他看著房內的人,不由也是一愣,然後扶著房門慢慢走進來,道:「師兄。」

  舒長華輕輕笑了笑,「師弟,好久不見。」

  秦芳川點了點頭,回身關好房門,仍是步伐緩慢朝房間裡面走來。他走得很累,似乎每走一步就得花時間休息喘氣,然後才能繼續他的下一步。

  程漠強忍住傷口疼痛,忽然從床上翻身下來,伸手便要去制住秦芳川。

  秦芳川一揮袖,衣袖裡散出白色粉末。

  程漠知道不好,屏住呼吸仍未停手,眼看著便要卡住秦芳川脖子,忽然被身後舒長華拉進了懷裡,按住他的手,道:「別碰他。」

  秦芳川咳嗽一聲,道:「師兄,還是你瞭解我。」

  舒長華摟住程漠,在程漠耳邊道:「他身上有毒,別碰他。」然後對秦芳川道,「今天看你給他把脈,我就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

  秦芳川沒有繼續靠近,而是坐到房間正中桌邊的圓凳上,撫著胸口道:「師兄,你想要阻我?」

  舒長華輕笑道:「換成別人也就罷了,程漠若是不願意,你別想要勉強他。」

  程漠怒道:「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舒長華用手抓著他手背,安撫他道:「稍安勿躁!」

  程漠揮開他,一腳踢起桌邊一個圓凳,朝著秦芳川頭上砸去。他還記得舒長華說過不要碰秦芳川,他此時不作他想,只想要去隔壁察看子霄境況。這麼一個小院子,他房間裡如此大動靜,子霄和薛亭畫卻都一無所覺。程漠很心慌,不知道秦芳川到底做了什麼手腳。

  卻不料圓凳還未砸到秦芳川,舒長華伸手接了下來。

  程漠不再管他們,伸手去推房門。就在手觸及門框的同時,身體卻軟了下來。

  程漠險些雙腿軟倒在地,被舒長華從身後扶住,道:「不記教訓。那門他碰過,你怎能再去碰?」

  程漠見識過的秦芳川都是個平和無害的大夫,他知道他用毒厲害,卻沒料到會險惡到這種地步。

  舒長華嘆口氣,將程漠抱起來放回床上,語氣無奈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子霄不會有事。而且憑他功力,我師弟恐怕只能讓他沉睡兩個時辰。」

  秦芳川道:「師兄,你既然清楚,就不要浪費我時間了。」

  舒長華直起身子,擋在床前,輕笑一聲,道:「師弟,難道你覺得我會任由你動他?」

  秦芳川神色中有些不解,「師兄,你難道願意一輩子受蠱王所制?」

  舒長華反問道:「難道要像你似的半生不死的拖著一條命?」

  秦芳川道:「所以我要嘗試啊。他體內有蠱王的淫心蠱,又喝了催動蠱蟲的藥,我只需要與他交合,淫心蠱就可以借由精洩時吸收我體內冰蠑蠱的毒性。屆時,我的毒就能緩解,而他不過是淫心蠱發作頻繁一些,更加淫蕩一些,有何不可?」

  舒長華冷冷哼笑一聲,「我說不可。」

  秦芳川撫著胸口站起來,「師兄,你我體內都是一樣的蠱毒,我能解,你也能解。你我師兄弟將他作為容器,便可以再不回苗疆受那蠱王毒害,哪裡不好?」

  舒長華道:「你知道那根本就只能緩解一時之痛,冰蠑蠱仍在你體內,毒素逐漸累積,過不了半年你還是會恢復到今天這虛弱的模樣。想要一勞永逸,不如隨我一起,想辦法除掉蠱王。」

  秦芳川冷聲道:「我這副模樣,怎麼除掉蠱王?」

  舒長華道:「你不是心裡有計較嗎?只要找到四顆白玉琉璃珠,開啟中原寶藏,就能尋到殺死蠱王的方法。」

  程漠聽到這裡,微微吃了一驚,他沒想到白玉琉璃珠竟然有四顆之多。

  秦芳川扯著嘴角冷笑道:「四顆白玉琉璃珠?談何容易?而且我不靠他來減輕身上毒性,就算白玉琉璃珠擺在我面前,我也沒有力氣去拿起來。」

  舒長華沉默了片刻。

  程漠忽然驚慌不已,他如今動彈不得,全靠舒長華護著他,如果舒長華被秦芳川說動,程漠無法想像那後果,他不由輕聲喚道:「舒長華……」

  舒長華略略轉過頭去,忽然溫柔笑道:「傻瓜,為夫怎會捨得將你送給別人糟蹋?」

  程漠聞言,稍感心安。

  秦芳川卻是道:「師兄,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師弟手下不留情了。」說完,秦芳川從懷裡掏出一個細小的竹筒,手顫抖著倒出一顆烏黑藥丸,送到了嘴裡。

  舒長華看著他將藥吞下去,輕嘆一聲,道:「值得你用這種減陽壽的方法?」

  秦芳川將竹筒放回懷裡,抬頭道:「對師兄,怎不值得?」

  話音剛落,秦芳川一手成爪,直撲舒長華胸口。

  舒長華側身避開,抬腿朝秦芳川手臂踢去。

  秦芳川往後縮手的同時,指尖一彈,一絲細不可查的粉末朝舒長華臉上擊去。

  舒長華不慌不忙,甚至輕笑一聲,對著彈來的粉末吹了一口氣,那粉末散開,撲回向秦芳川方向。

  秦芳川翻個身,一掌擊在桌面上借力,然後換了方向朝舒長華襲來,那桌面竟被他一掌拍得粉碎。

  秦芳川的手指險些觸到舒長華的臉,舒長華抬手相擋,指尖裡鑽出一條黑色細蟲,飛向秦芳川手指。秦芳川手指一抖,那蟲子忽然一顫,縮成一團落在地上。

  舒長華轉身,另一隻手中又連飛出兩條細蟲,一條朝著秦芳川手襲去,另一條則往他臉上襲去。

  秦芳川依然是擊落了身邊那一隻,然而另一隻蟲子卻落到了他的臉上。

  程漠瞪大眼睛,眼看著那蟲子貼在秦芳川臉上,他那張乾枯黃瘦得臉竟然裂成了一片一片,然後那蟲子隨著皮膚一起簌簌從臉上落下來。枯黃的皮膚後面,是一張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面容,也是一張介於男子和女子之間的面容,有著雌雄莫辨的驚人美貌,與身為江南第一美人的江琬柔站在一處,也是毫不遜色,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映著一頭雪白長發,竟然不似真實的人一般。

  秦芳川並不介意在兩人面前露出真實容貌,舒長華臉上也沒顯出驚奇。

  程漠卻不知為何,忽然胸口一悶,輕哼一聲。

  舒長華來到床邊,低頭問道:「怎麼?」

  程漠有些喘不過氣來,「我……不知道,似乎,蠱蟲在躁動不安……」

  舒長華探他脈搏,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秦芳川伸手攬了攬長發,「師兄,已經晚了。我給淫心蠱用過調理的藥,今晚它若不能吸收冰蠑蠱的毒素,就會躁動炸裂開來,屆時毒性在程漠體內蔓延,他便會立即喪命。」

  舒長華將程漠攬在懷裡,目光冰冷看著秦芳川。

  秦芳川垂下眼,道:「師兄,就算你殺了我也晚了。」

  程漠身上無法使力,只能喘著氣,感覺著自己心跳越來越快,「我……」

  舒長華低下頭,唇落在程漠耳邊,「怎麼樣?」

  程漠道:「很難受。」

  程漠的身體開始發熱,汗水將衣服都沾濕了。

  舒長華嘆一口氣,伸手去解程漠衣服。

  程漠緊張道:「不要……」

  舒長華吻住他的唇,手掌從程漠衣襟滑進去,冰涼的手緩解了他的燥熱,程漠喘息一聲,感覺到那冰冷的手指輕輕捏住他的乳頭,指尖緩慢搓揉。

  秦芳川走到床邊,低下頭看著兩人,道:「師兄?」

  舒長華冷冷看他一眼,然後又低頭吻著程漠的額頭和鼻子。

  秦芳川掀開衣擺坐上床去,伸手去脫程漠褲子。

  程漠身體頓時緊繃起來,道:「放開我……」

  舒長華拉開他的衣服,將頭埋在他的胸口,含住他的乳頭吸吮。長發搭落下來,掃得程漠胸口一陣陣瘙癢。

  程漠的呼吸不可抑制急促了起來,與此同時,秦芳川的一隻手指探入了程漠體內。

  舒長華輕輕咬著程漠乳頭,柔軟的舌尖不時掃過他淡紅的乳暈,手掌則沿著程漠胸口撫摸,移到結實小腹時,手指繞著肚臍緩慢打著圈。

  舒長華熟悉程漠身體所有的敏感點,每一個輕巧的動作都能惹得程漠顫慄不已。

  上身被舒長華玩弄著的同時,後穴已經被秦芳川放入了三根手指。

  秦芳川動作細緻緩慢,不急不躁,三根手指併攏了模仿那交媾動作,在程漠體內進出。

  程漠想到那是陰冷的秦芳川,就不由自主抗拒著,舒長華感覺到他的緊繃,在他耳邊柔聲道:「放鬆些,會傷到你。」

  程漠胸口用力起伏,「讓他放開我……」

  舒長華手指將他唇上沾著的長發撥開,道:「不讓他做下去,會害死你的。」

  程漠道:「那我寧願死。」

  舒長華輕聲道:「我怎會捨得你死?」

  程漠一臉屈辱。

  舒長華撫摸著他的臉頰,「程漠……」,另一隻手滑到他腿間,抓住他陽物搓揉。

  程漠的身體拒絕不了舒長華,已經情動,忍不住發生呻吟聲,腿間那物也逐漸硬挺起來。

  舒長華修長手指沿著莖身上下滑動,極輕地揉他龜頭,直搓得頂端溢出晶瑩液體來,程漠臉頰漲紅,目光落在舒長華臉上,看舒長華對他露出個安撫的淺笑。

  秦芳川將手指抽了出來,忽然抬高程漠雙腿。

  程漠驚喘一聲。

  秦芳川伸手解開長褲,卻並沒有下一步動作,看向舒長華。

  舒長華冷聲道:「不許傷了他。」

  秦芳川道:「你若想要他好受些,我有更好的辦法。」說完,將手指送到唇邊,用力咬破。

  舒長華看著他將滴血的手指送到程漠唇邊,程漠瞪大眼睛,緊緊閉上唇。舒長華伸手一彈,「收回去。」

  秦芳川問道:「你想看著他受折磨?」

  舒長華道:「你不必管。」

  秦芳川將手指送回自己唇邊含住,「那好吧,與我無關。」

  程漠鬆了口氣,而毫無預兆的,秦芳川猛然挺進了程漠的身體。

  雖然後穴已經熟悉了承受,可乍然被陌生男人的陽具闖了進來,仍是一陣撕裂的疼痛,程漠排斥地收縮後穴,只弄得兩人都氣喘吁吁,難受不已。

  舒長華撫摸著程漠的身體,讓他放鬆,埋下頭握住程漠陽物,將頂端送進自己嘴裡。

  秦芳川挺直腰,將陽具抽出些,然後又重重頂入。

  程漠呻吟一聲,身體隨著秦芳川的頂撞也一陣陣抽動,陽物在舒長華嘴裡摩擦,感覺到濕潤柔軟的唇舌的包圍。

  秦芳川的挺動逐漸變得深入而強硬,他將程漠雙腿反折,使他的腰挺高,堅硬陽物重重戳在程漠腸壁上。

  舒長華能明顯感覺到嘴裡的肉柱越發堅硬,他的唇也有些發酸,唾液沿著唇角滑落下來,將程漠陽物完全沾濕。

  程漠喘得越來越厲害,隨著秦芳川每一次頂入,都抑制不住發出柔軟的呻吟聲來。即使再不甘願,身體仍是沉浸在了男人的抽插之中。再加上舒長華溫柔的撫慰,程漠已經無法繼續繃緊自己的身體,癱軟在床上承受著兩人一起施與的快感。

  然而蠱蟲的躁動並未停止,程漠感覺到身體仍然燥熱不休。

  舒長華伸手緩緩脫下自己衣物,赤裸著貼向程漠身體。有些冰涼的肌膚,伴隨著細嫩柔滑的觸感,程漠一陣顫慄,忍不住想要和舒長華貼得更緊。

  舒長華雙手穿過他腋下,攬住他的後背,將他抱起與自己緊緊貼合,埋下頭吻他的唇。然後就著身體相貼的姿勢,抱著程漠翻了個身,讓他趴伏在自己身上。

  這麼一來,程漠感覺到秦芳川的陽物在自己後穴裡也跟著轉了一圈,而且隨著趴伏的姿勢,臀被抬高,更利於秦芳川的抽插,那根硬熱肉棒似乎插得更加深入了。

  程漠被秦芳川頂得往前聳動,下體在自己與舒長華的身體之間摩擦,他低頭看著舒長華,彷彿產生了自己正與舒長華交媾一般的錯覺。

  舒長華的陽物也硬了起來,抵在彼此小腹中間,與程漠的互相摩擦。

  程漠低頭,看到舒長華雙眼濕潤,目光柔和,正專注看著自己。程漠也不知怎麼了,忽然心裡一痛,將頭埋在他肩上,隨著秦芳川的頂撞,程漠的唇在舒長華頸側一陣陣滑過。

  及至秦芳川在程漠體內瀉出精來,程漠長長舒了一口氣,那躁動許久的蠱蟲,終於只單純剩下因舒長華而萌發的情慾。

  秦芳川緩緩自程漠體內抽出來,舒長華抓住程漠雙腿,將他身體托高一下,自下面用力頂了進去。

  程漠「呃——」一聲叫出聲來。

  秦芳川看他們一眼,盤腿坐在床上收攏有些紊亂的真氣。冰蠑蠱的毒性被程漠體內的淫心蠱吸收了不少,此時秦芳川感覺到體內真氣充沛,身體也輕盈了不少。

  他穿好衣服起身,伸手在程漠肩上一拍,道:「多謝程盟主。」

  程漠頓時感覺到身體恢復了力氣,緊接著被舒長華一下頂到深處,又雙腿一軟,趴了下去。

  舒長華將自己深深埋入程漠體內。兩人許久沒有做過,對彼此身體的觸感卻都還沒有忘記,緊窒濕潤的腸穴裹住舒長華陽具貪婪地吸吮,程漠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聲。

  舒長華雙手握住程漠雙臀,一陣陣輕輕揉動。程漠撐著舒長華的胸膛坐了起來,反手一扭,想要扣住旁邊秦芳川手腕。

  而舒長華卻正好重重插入,程漠驚喘一聲,手上力度頓時改變,變成了牢牢抓住秦芳川手臂。

  秦芳川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程漠抓住的手臂,另一隻手摸上了他的腰。

  程漠身體顫抖一下。

  舒長華伸手朝秦芳川手背上一指,秦芳川迅速縮回手,甩了甩手腕,一隻黑色蟲子落在地上。

  秦芳川推開程漠手臂,道:「師兄,不打擾你了。」

  程漠撐著想要起身,舒長華雙手牢牢扣住他的腰,「這時候還分心?」

  程漠連忙道:「別讓他走!」

  舒長華坐起身來,一手抱住程漠後背,一手扣住他後頸,與他對視道:「你要讓他看著?」

  程漠羞怒道:「怎能就這樣算了?」

  秦芳川已經走到門邊,撣撣衣袖道:「師兄,不打擾了。」

  程漠喘息著道:「舒長華!」

  舒長華猛然將程漠按倒,大力抽插,道:「再喊喊,為夫喜歡聽你喊我名字。」

  程漠此時哪裡還有力氣再喊,他甚至連秦芳川開門出去的聲音都聽不到,只感覺到灼熱粗硬的肉棒在自己體內猛力進出,耳邊充斥著的都是黏膩水聲之中的肉體撞擊。

  舒長華撫摸著程漠的唇,麼指伸進他唇瓣之間,程漠小聲道:「慢、慢一些……」

  舒長華輕笑道:「要慢一些還是要快一些?」

  程漠恍惚道:「輕一些。」

  舒長華將頭埋在他臉側,輕聲道:「叫我,我就聽你的。」

  程漠轉過臉去,剛好貼到舒長華的唇,他開口說話時,兩人嘴唇便輕輕觸及,他道:「舒長華……」

  舒長華道:「不行,叫相公。」

  程漠閉上嘴搖搖頭。

  舒長華嘆息一聲,動作輕慢起來,卻每一次都插到最深處。程漠放鬆了身體,打開雙腿完全接納了舒長華。

  直到最後舒長華在程漠體內射出了陽精,程漠才顫抖著身體將精液全部射在了舒長華小腹上。

  舒長華仍是壓在程漠身上,輕輕吻他耳朵。

  程漠回過神來,仍是氣息不穩,呼吸間縈繞著舒長華身上的冷香味,他記起了自己曾經答應過子霄的,再也不見舒長華,可是如今兩人這般情況,他又怎狠得下心推開舒長華。

  舒長華一隻手撫摸著程漠後背,程漠遲疑許久,將手臂繞過舒長華的腰,輕輕抱住他,問道:「你與你師弟潛入江家,都是為了白玉琉璃珠?」

  舒長華道:「他是為了什麼我不知道,不過我留在江家,是想借江家的白玉琉璃珠,引出其他三顆珠子。」

  程漠問道:「那你們身上的蠱毒是怎麼回事?」

  舒長華輕聲道:「與你身上蠱毒乃是同源而生,都是由蠱王所出。」

  程漠撐起身體,低下頭看著舒長華,「你中了那蠱毒會怎樣?會變得像秦芳川那般虛弱不堪?」

  舒長華微微笑著,道:「盟主,你關心我?」

  程漠不語。

  舒長華笑道:「死不了的,只要留在蠱王身邊,適時緩解體內毒性。」

  程漠道:「即是說受蠱王所制?」

  舒長華笑笑不說話。

  程漠問道:「怎麼才能殺蠱王?」

  舒長華笑容稍稍斂去,「別傻了,你殺不死蠱王的。」

  程漠自然不信,「你說過,找到四顆白玉琉璃珠就可以殺死蠱王。」

  舒長華輕嘆道:「談何容易?」

  程漠道:「我也是為了我自己,一定要除掉蠱王。我想要與你一起尋白玉琉璃珠。」

  舒長華垂下目光,沉默許久道:「我不知道找到白玉琉璃珠是不是就能殺死蠱王。只是想要嘗試,如若失敗怕是性命不保的。」

  程漠道:「我不怕死。」

  舒長華笑道:「我知道,但是我也說過了,我怎捨得你死。如果真能找到四顆白玉琉璃珠,我去殺蠱王,如若失敗了,你和子霄道長再去找更好的辦法;如果成功了,你我便都能就此解脫。」

  程漠心底微微觸動,「你不是不願意我解掉蠱毒?」

  舒長華輕笑道:「我是不願,只想著說不定那時你食髓知味,沒有蠱蟲你也舍不得離開我。」

  程漠道:「胡言亂語。」卻不自禁雙手環緊了舒長華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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