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艱辛時代 第2095章
玻璃燒制技術誕生於史前時代,它幾乎與陶器技術同時誕生。大約在西元前五千年前,敘拉古地區就成了玻璃製作中心。
資深驢客都曾有過這樣的經歷:在野外生火作飯後,如果炊事灶挖在鹽鹼地上,灶底會留下一層硬殼,這就是玻璃。傳說中,在西元前7000年(距今9000年)的時候,就有一位這樣的旅客發現了玻璃,從此,玻璃器與陶器成為古人兩大日常使用的器皿。
普通玻璃的製作沒多大難點,而其難點只在於透明玻璃、無色玻璃的制取。當東方在陶器技術上發展出瓷器時,西方則在早期的玻璃技術上,發展出了透明玻璃。
中國在晉代,已有了完整的玻璃製作技術,後世考古曾挖掘出這時代各種各樣的裝飾玻璃。這說明:在晉代,燒制玻璃的化學配方已不是難點,難點在於燒制出透明玻璃來。
就如同青瓷的發明扼殺了西方瓷器的發展一樣,西方發明的透明玻璃技術,扼殺了當時中國的玻璃產業。廉價的、批量生產的西方透明玻璃湧入中國,讓正處於突破階段的中國玻璃的研究,成了一項無利可圖的事業(當時,中國缺乏天然鹼的開發,使得玻璃配料昂貴)。於是,自晉以後中國本土的玻璃製作業徹底消失。
得到高翼的提醒,趙玉一下子突破了玻璃研製的瓶頸。三山靠海,有大量廉價的沙石可以利用;亞洲兩大天然燒鹼礦,一個在蒙古,一個在桐柏山,三山與拓跋代國的商業來往密切後,高翼指點拓跋族開發了燒鹼礦,令燒鹼原料從此也不愁供應。也就保證了玻璃成本的降低。
當高翼走進趙婉的小院時,趙玉正拿著他最新的研究成果——透明玻璃向趙婉炫耀。多年來,他在父親的羽翼下,花費了巨額的財產進行研究,曾被認為是敗家子被父親趕出海外。現在,他終於研製出來透明玻璃,首先想到的是將這項偉大成果與心愛的人分享。
高翼走近他們兩人時,趙玉仍沉浸在興奮中,他正向趙婉分析玻璃的成本:「我發財了,發大財了。即使按現在價格的一半出售玻璃,我將來也會成為一代富豪。婉兒,我要買最貴的珠寶打扮你,買最美的花園讓你嬉戲……」
趙玉正說著,趙婉見到高翼的身影,連忙離席行了個福禮。
趙玉見高翼走來,頗覺尷尬。老實地行了個禮,悄悄將自己的身子向後邊靠一靠,試圖躲過高翼的目光。
趙玉不知道眼前這女人與高翼關係曖昧,他的躲避只是出於不好意思。
按常規,趙玉獲得突破性進展後,應首先向高翼報告,尤其是,這進展的取得離不開高翼指點。但他卻首先向高翼屬下一個女官獻寶,這就是「僭越」,擱在東晉,這樣的罪行足以誅滅九族。
「先說好,你的發明我占兩成股份」,高翼才一坐定,不顧趙玉的躲閃,馬上表明了態度。
「謹尊王命」,趙玉謙恭中帶著欣喜回答。
股份的含義是在去年引入三山的。高翼開始造幣後,按功勞大小給創業老臣分割三山產業,就此引入了股份概念。
當然,高翼本人在各個行業裡都占了51%的股權,分配給眾人的都是小頭。但就這樣,那些人已很滿意了——自三皇五帝至今,除了高翼外,有哪個國王與他的奴僕分享財產?
而後,由於股權作價與薪酬作價方式有差距,那些工廠的股權不夠犒勞舊臣,高翼決定,將差額部分用金錢補償。當時,三山的造幣業短期內應付不了這麼龐大的支付數目,另外,這麼巨量的錢幣同時湧上市場,會造成幣值紊亂。為此,高翼又引入了「中央儲備銀行」的概念。
高翼為老臣每人在「中央儲備銀行」設個戶頭,填上老臣該分配的金額。這筆錢初始只是帳面意義上的財產,但隨著造幣的進行,老臣們每人給分配了一個保險庫,造出的錢幣逐步填滿他們各自的銀庫,於是,帳面財富變成了實體財富。
由於三山採用鐵、銅、銀、金四級貨幣體制,而銀幣是居民最常用的貨幣,故而三山人爽快地接受了「銀行」這個新詞。
靠著老臣們的第一筆儲蓄作儲備金,「中央儲備銀行」正式開始吸納儲戶存款。而後,老臣們分到手的實體財富又轉成「中央儲備銀行」的股權。
再以後,擁有各種各樣的股權成了身份的象徵,它至少表明你與王曾共同創業過。
高翼在大多數工廠都擁有51%的股權,他只占趙玉兩成股份,含有鼓勵發明創新的意味,趙玉對此已經很滿意了,僅僅高翼在他的工廠裡擁有股權這個事實,就足以讓他被三山的老臣團隊接納。更何況,他所取得的突破還有高翼指點。
此時,趙婉不停向他使眼色,趙玉順著趙婉的目光看去,看到了自己手持的玻璃樣品。
呀,只顧高興,竟忘了這寶貝呈現給王,趙玉懊惱地一排額頭,連忙將手中的玻璃樣品呈現給高翼。
這是一個玻璃盤子,它微微帶點綠色,但顏色均勻,陽光之下,她清澈得像塊水晶。
「啊,芒硝加多了,所以成品透出綠色,這叫孔雀綠,芒硝量再減點,會出來粉綠。現在這東西可冒充綠寶石,祖母綠,但還不夠,要繼續降低芒硝,直到做出無色玻璃來。」高翼接過趙玉遞來的玻璃樣品,一邊觀察一邊問:「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我要回家——帶上這玻璃,帶上……」趙玉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含糊過去:「我要告訴我父親,他的兒子不是敗家子,我成功了——我研究出水晶玻璃了。」
「你想在南朝建場?」高翼淡笑地問:「那麼,你怎麼保護你的工廠,我擁有二成股份的事實,並不能阻止那些貪官的盤剝。常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天子想佔有你的財產、徵用你的工廠作御用,誰能阻止? 」
誰也不敢阻止,誰想阻止誰是叛賊,要誅殺九族,並把他作為奸佞寫入史冊萬古唾駡。
高翼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趙玉的頭上,他喃喃自語:「是呀,可是,『富貴不還鄉,如衣錦夜行』,我被爹趕出家門,現在……」
「別管你爹了,只有三山才能做到:黎民的財產屬於黎民,王的財產屬於王,而神的財產屬於神。誰都不能侵佔……我劃給你一個小島,讓你專門生產玻璃,工廠保衛工作由我負責。
南晉會給你甚麼,你在這裡要官有官,要工廠有工廠,要錢有錢……回家?等你的工廠建起來了,生產的貨物銷售出去了,等你的父親都購買了你製作的玻璃後,我給你放假,放長假讓你回家炫耀,不耽誤。」
透明玻璃研究成功之後,它的應用還需不斷努力——玻璃杯、玻璃窗、望遠鏡……這些都待進一步開發研究。高翼不懷疑趙玉的能力。
這年頭,全亞洲能保障工匠財產的地方只有兩個,一個倭國,一個三山。以前,中國古代的高級工匠都是哭著喊著往倭國跑,就為那裡能保證他們享有合法勞動所得。現在工匠們又多了一個選擇——他們自己國度上建立的「匠人之國」。
隨著三山的影響力擴大,它對匠人的吸引力將與日俱增。當趙玉冷靜下來後,留在三山是他唯一的選擇。因為這時候,眼看倭國就不存在了。
高翼這番話引起了趙玉的聯想,乘高翼觀察那個玻璃盤的功夫,他低頭盤算了一會兒,忽的跪倒在地,叩首肯求道:「王,趙玉願再獻出兩成股份,請王答應我一個要求!」
高翼放下了盤子,看了一眼趙婉,微微點了點頭,示意趙玉繼續說。
「商賈之人歷來為朝廷輕賤,趙玉能在漢國為官,雖是一名閑官,可已經是宗族中第一人了。奈何人心苦不足,玉願獻出兩成股份,供大王充實於國庫,唯願大王賜一個小爵。他日趙玉回鄉,也好告慰列祖列宗。」
高翼放下了那個玻璃盤,搖了搖頭說:「我很想幫你,但規則不允許。三山規定非軍功者不得爵。
時至今日,除了范十一、顧阿山等創業老臣外,三山以軍功得爵者,只有三人,一是金道麟,一個是趙婉女官,還有一個是高雄。
趙婉女官此行出使晉國,為我漢國打開南方市場,此等外交功勞以軍功折算,得賞男爵。
三山規矩由我立,我不能做打破規矩的人,你即使把全部股份獻出來,也不可能給你爵位。」
趙玉嚷道:「無色玻璃可以製作千里眼,就是王常說的『望遠鏡』,此等物資屬於軍械,還有木船上的玻璃窗,我若研製出這些軍械來,是否可得軍功賞賜?」
「沒有軍功,商品永遠是商品。研究的軍械再多,那也是為了自家工廠的貨好賣,這算不得軍功。」
趙玉滿臉失望,他曾見識過三山軍隊的訓練。那種大強度的訓練不是他這種紈絝身體所能經受的。再者說,眼見他已經研究出來了,這種可獲資巨萬的商品,他怎會丟下這項有前途的產業,進入軍隊呢?
突然,趙婉搶前一步,並排跪在趙玉身邊,盈盈的叩首:「王,趙侍郎剛才曾向婢女求婚,婢女已經答應了,請王恩准,將婢女的爵位轉授我的夫君。」
高翼腦中一聲轟響,他盯著並排跪在腳下的這對男女,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趙婉說答應趙玉求婚時,趙玉曾微露愕然之色,但趙婉輕輕一轉他的衣袖,趙玉身色馬上恢復了正常,馬上露出一副期待的神情。
明顯的所謂『求婚的話』只是個謊言,趙婉這是在婉轉替趙玉求爵。
商人在歷朝歷代地位低下,趙玉身為商人出身,只能娶民家女子為妻。按理說,他穿的衣服,坐的馬車,住的房子都有各種條條框框約束。
如果,他真能娶上有爵位的趙婉,對於他來說,對於他出身的那個商人家族來說,都是件千古未有的榮耀。
趙婉雖然是女奴出身,但這時代,能夠識字的女人必定都來自世家大族。她的修養與氣質不同那些大字不識的民女。
身為三山難得的幾個女碩士之一,受三山服飾文化的薰陶,她的穿著打扮極富品味,加上與高翼的關係,使她在三山很受尊重,這種種方面加在一起,讓她在溫婉之中氣度雍容。
正是這種獨特的魅力,讓趙玉這個紈絝一見鍾情。高翼早已察覺到趙玉的癡迷,但沒想到他竟如此大膽。
想來,趙婉聽到高翼準備大婚的消息後,自忖身份懸殊,無法踏入高翼的內宮。同時,年華漸老,她感覺到應為後半身著想,恰好身邊有趙玉這個比他小六歲的男孩兒為她癡迷,故而斷然決定,與其這樣不尷不尬的繼續下去,不如嫁給趙玉,讓他當寶貝寵愛。
「你確定?」,高翼平下心來追問:「你們確定?」
趙玉與趙婉彼此幸福相視,趙婉挽起趙玉的手,溫暖的笑著,用力點點頭。
高翼張了張嘴,本想說,按照這時代的習俗,同姓不相婚,可轉念一想,趙婉的趙姓是北地趙姓,與趙玉的趙姓相隔甚遠,誰知道這兩個趙有甚麼淵源。
再者說,高翼表面上姓高,但他仍娶了高句麗的高卉公主。自己便如此,如何拿這牽強於說下面人。
高翼一語不發,抬腿就走。身後,那一對男女正一臉幸福的笑相互看著對方。
「王生氣了吧?」趙玉小聲嘟囔。
「不妨事,我知道的,王若反對,他會直接說出來。他不說話表示他在生氣,嗯哪,他要重新找個書記官了。」
走到大街上的高翼,漸漸的冷靜下來,怒氣過後,他忽然有一種輕鬆感,也許這是最圓滿的解決辦法。
也許,我本質上也是個惡棍和負心漢。
高翼站在街上,發了半天呆,漸漸的回過神來。此時,宇文虎宇文豹被送入軍校學習,高豺高狼則留在了南嶺關黃朝宗身邊,他身邊的侍衛是那幾名又高又壯的黑人。
三山城內居住的都是些老住戶,這些老人都認識高翼,知道這位大王性子和善。他們一邊向高翼打招呼,一邊湊到高翼身邊,近距離觀察那幾名黑人,嘴裡不時地還發出「嘖嘖」的讚歎。
不一會兒,整條大街圍滿了人,眾人像看猴一樣的看著那幾個黑炭團,有膽大的小孩兒,還沖上去捏捏那幾名黑人的胳膊腿。
看到高翼沒有反對的意思,那些黑人不敢咆哮,他們帶著扭捏的神情,聽任百姓玩弄著他們的螺旋卷髮,捏弄著胳膊腿。
等高翼回過神來,街上的局勢已不可控制,連孫綽都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正將臉湊到黑人跟前,自言自語的嘟囔:「南嶺關上未及細看,原來皮膚不是塗黑的,是天生如此啊。拿個小刀來,割開看看是不是肉也是黑的。」
幾名黑人聽不懂孫綽的話,依舊憨憨的笑著。
高翼一拱手,岔開話題:「孫先生怎麼也有閒情逛街。」
孫綽回過臉來,一臉嚴肅:「孫某正要到漢王府去……漢王俘虜了慕容宜,不知打算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