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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胡烽火錄》第32章
第一卷 殺戮時代 第0030章 餓虎撲食

  高翼率領著500騎兵離開沙灘,急趕一段,到了一片硬地,成雁行陣排列,靜靜地等待遠處的騎兵趕到。

  不一會,探馬一路急奔,趕回來報告:「王,來的是蓋馬大山的燕國人,他們聽說有一支軍隊接近五島,所以趕來看看。」

  「多少人?裝備怎樣?你跟他們打招呼了麼?」高翼淡然地問。

  「是一支部族千騎,裝備麼……比起我們來,那是……」探馬帶著濃厚地自豪感,撇了撇嘴,正準備囉嗦下去,高翼豎起了眉,怒喝道:「簡單點?」

  「是!千騎隊、隊前沒有哨騎、裝備簡單。我問過他們後,立刻撥馬回轉,沒來得及問答他們的提問。」探馬一迭聲回答。

  大地的跳動聲漸漸平息,地平線上已出現那只軍隊的身影,看來,對方也開始謹慎起來,正在邊整理隊伍,邊緩緩逼近高翼。

  高翼此次出來的匆忙,探馬身上沒有背識別軍旗。反正他人少,制式的鎧甲讓士兵們一看就可分清敵我。相對於遼西的胡人軍隊來說,探馬那一身裝備過於華麗,接近了普通胡族的將軍級裝束。這樣一位騎兵孤身一人突然出現在整隊千騎面前,對方不自覺地回答了他的詢問,結果是高翼摸清了來者的狀況,而對方則忐忑不安。

  雙方越接近,這只千騎隊越覺得揪心。原以為來探尋情況的是一位元將軍,但現在看來,這裡有一群將軍。遼西大地上甚麼時候出現了這樣一支武裝?

  據說慕容恪的鐵甲軍人人帶甲,但領軍的千騎長見過慕容恪,而這支武裝的鎧甲制式完全與慕容軍不符。這樣一支豪華到極點的騎兵隊,正顯示了對方的實力雄厚,若是輕開戰端,萬一對方是友軍,那可就闖下大禍了。

  捉摸半晌,這位千騎長下不了決心,正準備詢問對方的來歷,高翼已替他作了決定。

  「射擊!」高翼喊道:「一連向左移動,二連向右移動,宇文兵,你帶五連繞到他們後路,別放走一個漏網之魚。三連四連,連續射擊!」

  暴雨般的箭簇傾落下來,當前的慕容騎兵頓時一陣混亂,但這支隊伍不愧是百戰雄獅,前陣的混亂絲毫沒有波及後陣,在付出前陣慘重的傷亡後,整個慕容大軍動了起來,向滾雷般沖高翼的中軍撲去。

  《孫子兵法》是這樣說弓箭兵的——「臨敵不過三發,而短兵已接」,但在慕容騎兵撲近高翼中軍的短短3分鐘裡,高翼的士兵竟然傾泄了20輪弓箭(蘇格蘭長弓兵平均每分鐘射14發)。可是,慕容騎兵卻沒工夫抱怨這群人不講孫子兵法,他們要抱怨的是:眼看他們留下層層屍體闖過了箭雨,在高翼中軍前趟出一條血路,雙方就要短兵相接時,面前這支神秘的軍隊,竟然在一聲號角下集體回轉,可恥地逃了。

  暴怒、狂燥、憤恨——種種負面情緒湧上慕容士兵的腦海,盛怒之下的慕容士兵忘了其他,他們咆哮著、狂喊著追擊這群不知來歷的懦夫,渾不顧左右兩翼還各有一個騎兵連(百人隊)向他們傾泄箭雨。

  面前的敵人中軍像塊牛皮糖,慕容士兵追得緊了他們跑得快,追得慢了他們又停下來射擊,這種無恥的行徑愈加惹怒了慕容士兵,他們紅著眼睛,像一個追趕骨頭的惡狗一樣,吐著舌頭,死死地追趕著這群連名字都不敢通報的人,從日午時分追趕到暮色蒼茫,終於,對方停下了馬蹄。

  千騎隊首領喘著氣環顧左右,不知不覺中,他的左右隻剩下四五十人。「集合,集合隊伍」,他焦急地喊道。

  前方,敵軍的頭目、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漢子微笑著抽出戰刀,淡淡地回答:「不必集合了,你們就這些人,沒有掉隊者……我的意思是說,沒有活的掉隊者。」

  身後,隆隆的馬蹄聲代替這個敵首揭開了最後的答案,宇文兵帶著第五騎兵連,揮著帶血的刀自慕容騎兵身後兜了上來,殺氣騰騰。

  「圈套!」最後一刻,這位千騎長明白了。但他已沒有後悔的機會,高翼一揮戰刀,五個百騎隊揮舞著馬刀四面圍了上來,似餓虎撲食。

  「懦夫,來,與我戰個三百回合」,那位千騎長一邊招架著左右看來的刀劍,一邊高聲大喊著。對方首領自指揮他的部下四下合圍後,自己卻壓根未移動腳步,只立馬在戰場週邊旁觀。此刻,這位千騎長像輸光了的賭徒,只希望從敵手身上找回翻本的機會,故而他出聲邀鬥。

  他的邀鬥多少起了點作用,周圍奮力砍殺他的人放緩了節奏,等待高翼對他最後的宣判。

  「白癡!」高翼仍站在場外,嘲諷地回答:「上陣搏殺,那是士兵該幹的事情,我指揮千軍萬馬,不去搶士兵的榮譽,給我殺!」

  刀劍齊落,千騎長左遮右欄擋不住最後時刻的到來,最後墜馬時刻,他嘴唇無力地拼出「懦夫」的嘴形,無邊無際的黑暗頓時吞噬了他。

  「白癡!將軍的榮譽在於帶領士兵打勝仗,而不是親身戰鬥。」高翼催馬,蹄音的的地走近那位千騎長的屍體,他佇立在馬上俯視那具屍體,語氣和藹,像是在與死去的屍體交談:「讓一名將軍像士兵一樣打鬥,這樣的情景只會出現在文人的筆下,我,不上這個當!」

  宇文兵樂顛顛地跑了過來,高興地說:「王,我們一路追殺,沒放走一個墜馬的,大勝,我們大勝了。」

  「傷亡情況如何」,高翼反問。

  宇文兵稍愣,方才回味過來高翼問的是甚麼,連忙回答:「背後下刀子,被傷著了那是一個笨,活該!嗯,五連倒是有三個墜馬的,左右兩連情況不知……我去問問。」

  一路急奔,高翼的中軍也有數名墜馬者,他們都不及起身就淹沒在馬蹄的洪流中。現在,這些墜馬者成為僅有的陣亡人員。除他們之外,由於三山士兵的鎧甲防護性能優秀,即使身中數箭,那種粗制弓箭也射不穿三層戰甲。故而,不墜馬的士兵都活了下來。

  數名士兵在高翼左右打掃著戰場,他們興奮地低聲交談:「1000人啊,整整一個千騎隊,啊,快找找,戰馬都乖得很,只會在主人左右徘徊,把那些完好的戰馬收攏一下,怕有200匹吧……即使大王留下一半,我們也有100匹馬好分……留下一半,王該不會那麼黑吧。」

  遠處,宇文兵還在呼喊著各個連長。三山的軍隊建制嚴明,連排班層層管理,宇文兵一路奔去,喊過幾名連排長一報數,傷亡資料立刻統計出來。不一會兒,他奔回高翼身邊,彙報說:「王,大勝,我們只陣亡了23人,但我們斬獲了831只左耳,俘獲了312匹戰馬,其中,完好無損的戰馬有231匹。王,這是一場大勝。」

  高翼面無表情地聽著,神色間無任何表示。

  此前,高翼雖然帶領人捕獲了數頭鯨魚,獵殺之時,鯨魚的血液流成了小河。但這一次,身處戰場,人類的血液流淌成血泊。高翼禁不住心頭陣陣不適,數次直欲作嘔有強忍回去。

  「這就是生存」,高翼暗自將這句話念叨了數遍,知道自己被催眠,才鼓起勇氣命令道:「你選拔一個百人隊,快馬趕到戰場最開始的地方,自哪裡往回搜索,別放過一個漏網之魚。還有,帶不走的傷馬全部斬殺,能帶回去馬肉也行!」

  宇文兵興奮地回答:「好,王,我去挑人,全帶宇文族人回去,晉民不行,墜馬的都是……」

  高翼狠狠一馬鞭抽在宇文兵身上:「混蛋,甚麼晉民,甚麼宇文族人。都是漢民,都是國民,再有這樣的言辭,信不信我抽死你。」

  其實,自從重釘馬蹄鐵發明,三山地區多採用馬力耕作,漢民們也開始習慣騎馬代步,但畢竟他們與從小到大在馬背上生活的鮮卑人不同。別說他們,即使高翼在剛才的全速賓士中,也險險掌握不了平衡,而這種平衡感是再完善的馬具也補償不了的。

  通過這次戰鬥洗禮,高翼也明白自己軍隊的差異,不過,他絕不容許宇文兵說出破壞軍隊團結的話,所以,他用皮鞭打斷了對方。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嚴厲地對待部下。盛怒之下顧不得考慮太多,等鞭子落下,他隱隱有點後悔——這是不是太暴虐了?

  實際上,高翼的皮鞭抽在金屬板甲上,響聲雖大,力卻不能透甲。這一皮鞭對宇文兵的侮辱效果超過疼痛。奇怪的是,宇文兵對此甘之若飴。他順著皮鞭的落勢,乖巧地跪在地上,叩首稱:「王,卑將失言,卑將知錯,請王息怒。」

  高翼側目望了宇文兵半晌,想不出他為何如此恭順的原因,正想著,忽覺底下宇文兵抖得厲害,他啞然一笑說:「好了,我已經懲罰過你了,豈會罰上加罰,你起來,以後不要說甚麼『卑將』,我雖稱王,卻不願稱孤道寡,今後,百姓臣民間稱呼都有『你、我、在下、小民』等等即可。」

  宇文兵連忙嘟地磕了個頭,惶惶地爬起來,去招集人手打掃戰場。

  國民的稱呼類似於石勒創立的「國人」稱呼。石勒建立趙國政權時,認為「胡人」這一稱呼帶有侮辱性,所以禁止漢人稱呼胡人為「胡人」,而要他們稱「國人」,誰敢稱胡人就算犯法。同時,他還把所有帶「胡」字的名稱都改了一遍。比如:胡瓜改叫黃瓜;胡餅改稱「餅子」、「饅頭」;胡床改叫板凳等等。

  石勒因為在胡人中首先重用漢奸(漢儒),而被稱為十六國時代「民族大融合的先鋒」。他規定羯人可以仗勢橫行搶掠漢人,即使搶掠了漢族世族也可赦為無罪。石勒的參軍樊坦是個漢人,石勒招他進宮面見,結果卻看到他穿著一身破爛不堪的衣服。石勒吃驚的問道:「樊參軍何以窮到這地步!」樊坦生性誠實,於是就十分直率的答道:「剛遇上一夥胡人,我身上的東西都給搶得差不多了。」

  樊坦說完,忽然想起了禁止稱「胡人」的禁令,嚇得趕緊向石勒叩頭請罪。石勒大笑後免了他的罪。這被專家們認為是民族大融合的光輝事蹟。

  高翼宣佈三山百姓可自稱「國民」後,許多人不瞭解國民與國人的區別,由於在三山地區,胡漢相處還算融洽,故而大多數人以為「國民」的稱呼是為了減少民族矛盾。高翼深知此時民智未開,解釋也沒用。但他得空就向手下灌輸「國民」觀念,倒也不在意對方一是能否覺悟。

  似乎,剛才宇文兵的反應,不像是覺悟的樣子。

  甩了甩頭,高翼把思緒集中到了眼前。

  蓋馬大山屬於胡人的稱呼,在西漢時哪個地方曾叫平郭縣,管轄三山村。明代設立蓋州衛,後稱蓋平,清稱蓋縣,素有「東產柞蠶,西產魚鹽,南產蘋果,北產棉花」之稱。同時,它也是龍城週邊的第一道屏障,這也是高翼一聽到對方是來自蓋馬大山(指蓋縣附近的步雲山,海拔超千米),就立刻下令攻擊的原因。能在野戰中消滅蓋馬大山的抵抗力量,高翼也顧不得慕容鮮卑是否翻臉。

  不過,雖然口頭上高翼決不承認他懼怕慕容鮮卑的報復,行動上他卻呈現出另一番景象——宇文兵帶領的三山騎兵尚未完全完成搜索工作,高翼便乘夜急急忙忙退回南嶺關老巢。等天一亮,他又急令宇文兵迅速撤回,沿途將敵軍士兵的屍體以及帶不走的戰馬屍骸全拋入海中,徹底清除大戰痕跡。

  做完了這一切,高翼又在南嶺關上停了兩天,並讓探馬改變裝束,徘徊在戰場左右,等待慕容鮮卑的反應。

  第一天,蓋馬大山的駐軍似乎毫無所覺;第二天,蓋馬大山派出十余起探馬四處查看,三山的探馬奉令回縮,躲避對方的探查;第三天清晨,蓋馬大山偵騎大出,四處搜尋這支隊伍的下落。

  高翼站在南嶺關石堡上,傾聽著探馬的報告,若有所思地踱了幾步,自言自語:「瞞得住麼?——瞞不住!周圍的部落都已知道我們在四處巡視,只要慕容軍向周圍部落一打聽,就會知道我們的存在,用腳後跟也能猜到與他們交戰的是我們。

  那麼,他們會有甚麼反應呢?暴跳如雷,出兵報復……也許。」

  宇文兵正站在高翼身邊,聽到他自言自語,禁不住插話說:「王,我們過去在部落裡,幾乎是無日不戰,吞併周圍的小部落那是常事,要是慕容燕國丟了1000騎兵,都要動用傾國之力報復,那燕國早就不存在了。」

  高翼責怪地瞥了他一眼:「你懂甚麼!蓋馬大山西側一馬平川,東側山勢連綿,位於狹窄的海濱通道咽喉,我們要向遼河平原擴張,蓋馬大山我們第一個目標。慕容恪是甚麼人?天縱奇才也。牧民出身的他雖不知道海防的奧妙,但他卻有如神助似地在蓋馬大山布下一支駐軍。

  這支駐軍人雖少,我料他必定是精兵。剛開始時,我只想順手拔掉這顆毒牙,但現在冷靜下來,又擔心慕容恪警覺起來,即使他不出兵報復,萬一他在蓋馬大山加派人手,我們的處境就危險了。」

  宇文兵啞口無言,高翼沉思片刻,一咬牙,道:「罷罷罷,既已做下,就別後悔。索性把聲勢弄大點,讓燕國投鼠忌器,命令:立刻派出傳令兵,通知曾與我們交往的部族前往巍霸山城,我要重修山城,作為三山與外部的交易市場。告訴各部族,誰建設,誰擁有!

  傳令:令高雄帶水軍前進到長興島,利用那裡的天然港資源建設一個錨地,我要把聲勢造大……」

  說曹操,曹操到。高翼正說到水軍,一名士兵領著高雄急匆匆上了堡關。

  「高雄,你來得正好,我正要傳令,讓水軍前行到長興島……」

  高雄潦草地施了一個禮,打斷高翼的話:「大王,水軍出事了。主母命我急告大王,請大王立即回港,主持家……國務。」

  水軍出事?

  高翼頓時無語。

  眼看著慕容鮮卑將對他殲滅1000騎兵的事做出反應,水軍怎麼出事了?水軍會出甚麼事?

  三山的船隻雖然少,但這時代,若論水軍的強悍,戰船噸位的龐大,三山可以說一時無兩,誰敢在老虎頭上找蝨子?誰又能惹動三山水軍這個龐然大物?

  「時代變了,我以為只有我才是一個唐吉坷德,沒想到這世界還有一個挑戰大風車的人。誰?誰敢動我的水師?水軍出了甚麼事?」高翼怒急,反而平靜下來,他語氣平靜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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