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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奮起吧,農女!》第89章
 89、孕中衰事

  清水鎮地界的習俗是整壽得大操大辦,尤其兒孫滿堂,福壽雙全的人。這壽宴的規格花費,就是兒孫孝心的直接體現了。世人崇孝,往往傾家蕩產為老人辦壽禮。肖金柱在清水鎮也算的上號人物,家中有恆產,地鋪田產亦不少,加上交際面廣,人又樂善好施。便是鎮上肖家宗族亦有不少,別看他年歲不算高,架不住人家輩分大,好多七老八十的老頭子都要來給族叔祝壽。

  正月二十二這天早上,肖家人早早起來了,屋裡上上下下煥然一新,紅燈籠對聯撒著喜氣。開門迎的第一撥人是鎮上來幫忙的婦人。因為席面多,肖家人自然忙不過來,按照習俗,哪家有喜事,鎮上家家戶戶都會派個人來幫忙,主人家為了酬謝,往往會封個紅包。覃氏和王氏將浩浩蕩蕩的十幾個人迎進了臨時充當庫房的屋子。

  肖融安給娘子攏了攏紅梅披風,正色道:「你和娘在堂屋裡陪客人說話,端茶送水有如花,別喝太多茶水。萬一有事別慌張,讓如花到前面來叫我。若是累了,就回屋休息,別逞強。」

  紅梅披風上一圈兔子蓬鬆綻起,襯的南風那如玉的小臉宛如巴掌大,只見她睜著惺忪的睡眼,歪了歪頭。起手扶了扶頭上的七翅鳳釵,新梳的朝香近雲鬢倒也雅致,因要見客,故打扮的貴氣些。

  肖融安眼裡儘是疼惜,恨不得把娘子裹著披風送進屋去。欲開口說話。被南風拉住,道:「你自己都說孩子在我肚子裡安生的很,這麼緊張連自己都不信了。趕緊去吧。」

  兩個哥哥紛紛打趣弟弟一步三回頭的舉動,老大兩口子要在門口迎客,老二和老三去外頭請長輩來喝酒,清水鎮的習俗是老人壽宴或喪禮,都得小輩上門親自請的。

  堂屋和隔壁的兩間屋子被騰了出來,充當臨時的接待屋,被幾個大火盆燒的暖烘烘的,小灶房裡幾個小火爐上坐了水壺,噗噗滾著水花。如花將幾套松鶴延年瓷杯擺在上,有點放茶,有點放糖和紅棗,也有的放五仁。她返身拿來燒好的湯婆子遞給南風,道:「茶水燙,您待下就別動,小心磕著碰著。」南風的事是最閒的,只消在那動動嘴皮即可,陪女眷說話兒。就是二嫂腰上別了庫房的鑰匙,大嫂那眼裡簡直要噴火。

  肖家人都憋足了勁來辦,賓客也很給面子,上到鎮裡的有頭有臉人物,下到街坊鄰居販夫走卒,有錢都送壽禮,沒錢的湊份子,全都是由薛秀才登在大紅紙上。他的臉上疙疙瘩瘩,深深淺淺,徹底是毀了,如今只得在清水堂裡的小私塾裡教書塗日,偶爾幫幫人家寫賀禮單子或者讀讀祭文掙錢。

  老一輩的奶奶婆婆們看見南風隆起的肚子都是笑瞇瞇的,以前對她的那點子不豫早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了。果然婦人還是有子嗣傍生腰桿挺的直。親娘黃氏舅媽劉氏並月娥桃妹都是圍著南風坐的,幾個人臉上紅光滿面,眼底泛起淡淡的青色,都是當家太太,過年油水多,操心的事也多。好在年景不錯,大伙過的風風火火。

  月娥眼泡腫起,滿臉橫肉,說起薛廣集,唾沫橫飛:「哎呀呀,你們是不知道,明哥兒他爹可是換了性子了,每日回來都很早,天天逗明哥兒玩呢,前個還背書給孩子聽,你們說說,這麼點大子,莫不是想從搖籃裡養出個狀元郎。」

  這或許就要因禍得福吧,薛廣集沒毀臉,只怕薛家還要繼續供下去,不知哪天是個頭。若是中了進士,只怕身邊少不了鶯鶯燕燕。自己沒指望,就指望兒子,月娥的日子還好過些。

  南風恍然想起,舊年他們還在為衣衫首飾吵架,現今念的都是夫君孩子了,時光流逝,歲月無痕,很多東西都不一樣了。

  在座的黃氏是最有感觸的,兩個姑娘都已為人母,她也算有臉見前頭周氏和北風的爹了。

  不多時,外頭鑼鼓喧囂,嗩吶聲聲。怕是玉紅班要登台了。說起玉紅班是這兩年興起的新班子,裡頭的花旦和小生扮相好,唱的也極好,故聲名鵲起,爭相邀請。清水鎮祠堂前有塊空地,四面環牆垣,上頭搭了戲檯子,往日都是在那登台獻藝。

  這廂開鼓鳴鑼,這頭愛看戲湊熱鬧的人一窩蜂往戲檯子邊去。南風小時覺得看戲好,熱鬧好玩,而且賣零嘴的人也多,若是黃氏心情好,會給她帶個糖葫蘆。現在卻沒那些感覺,只是自己身為客人,還得招呼著大伙去,免的失了禮數。

  前頭幾排大椅子都是留著肖家親戚長輩的,後頭的條凳是晚輩,其他人就是自帶小板凳了。南風挨著黃氏劉氏一併坐了,那頭台上的水袖就甩起來了,身姿曼妙,步履輕盈,宛若天仙撒花,一顰一笑做足了妍態。雖花了花臉厚粉,絲毫不掩此女的姿色。底下一群鬼哭狼嚎的叫好聲。就連黃氏也依依呀呀合起來,劉氏見南風桃妹一臉茫然,便在邊上解說。原來這是新起的一折子戲,喚作《盤洞》講的就是一個年輕書生經過十八種磨難終於立地成仙的故事,裡頭妖魔鬼怪橫行,尤其是女妖女仙多。最先上場的這位就是菩提仙子,來點化的。

  這有幾分西遊記的意味了,彼時孫大聖的大鬧天宮也是很收歡迎的曲目。依依呀呀唱了半響,你方登台我方唱罷,南風聽的似懂非懂,想去茅房。桃妹也不耐煩聽,劉氏也想去上茅房,便三個人同行,回了家去。

  普一推開門,裡頭傳來腳步凌亂,傳了年輕女子的一聲嬌啼,那個婉轉啊。南風幾個面面相覷,心道是遭了賊不成。這幾天來來往往閒雜人等眾多,有人趁機渾水摸魚也不一定。南風示意把門關上,來個甕中捉鱉。

  大肚子的安全起見,坐在門口看戲,桃妹打頭陣,劉氏手抄雞毛撣子在後頭。只聽見屏風後頭傳來陌生的女聲:「怎麼又來一個。」突又改口:「奴走錯屋了。」言罷直直往門口沖。

  南風手拿鑰匙坐在門後,靜靜思量這兩句話,蹊蹺的很。那女子身量不足,瞧著十二三歲花苞樣,模樣青澀,著一身青衣。一見三人圍攻之勢,好看的丹鳳眼泫然欲滴,眼下點了一顆紅色的胭脂痣。

  得,他們還沒怎麼著,這賊先哭上了,瞧她的風姿做派,尤其那句奴,暴露她的身份。

  「你是紅玉班的人?叫什麼名?」南風用眼神安撫了劉氏舅媽和桃妹,示意他們別緊張。

  「這會子,前院正扮上了呢,你怎麼在我屋裡唱戲。」

  那丫頭眼睛一轉,邊哭邊道:「奴喚嫣紅,是紅玉班的打雜丫鬟,內急找不到地,誤闖了貴地。奶奶面慈心善,是奴走南闖北見過最好的。」

  這番話放低了姿態,看著低聲下氣,實則意有所指,飽含威脅。

  「放屁!有解手脫上衣的麼,有解手拿首飾的麼。再不老實交待,送你去衙門見官。」桃妹火氣甚大,一見這狐媚樣,就忍不住叫罵。

  南風微微一震,挑挑眉,不說話,上下一聯繫,便知了個大概。眼下桃妹和舅媽俱在,也不好說開。直瞅瞅看那丫頭。

  丫頭目光有些閃躲,心知事情已經敗露,便有些訕訕然,連忙道:「奴只是多看了兩眼首飾,並沒有經手。賤人踏貴地,不敢打攪。」

  「下去吧,」南風的聲音聽不出喜怒,諷刺一笑,下一句成功的讓那丫頭僵了,「你這般好,我會同你們班主好好說道說道,多封一個紅包就是。」

  事情遠遠還未結束,這頭跑了嫣紅,那頭主屋裡傳來肖金柱暴跳如雷的罵聲。南風心頭劇跳,隱隱約約聽到了融安的兩個字。便對桃妹和劉氏道:「我去前面看看,舅媽和嫂子在屋裡歇歇吧。」

  等她出門一看,肖金柱已經從裡屋衝出來了,遠遠聞到一股酒臭氣,臉上漲的通紅,兩個眼睛跟要吃人一樣。他看見南風,頭一回用了難聽的字眼:「掃把星!」

  氣勢如猛虎,怪滲人。南風只見黑影一掠,那聲暴喝猶在耳際雷鳴作響。她嚇懵了神,又是害怕又是委屈,明明知道自己是受了融安的連坐。心裡覺得被捅了刀子,她幼年喪父,母親改嫁,尤對這些字眼敏感,平日聽了旁人偷偷議論心且要亂一亂,被公爹這麼訓斥,委實難受。

  庭內冷風一吹,她腦子又慢慢緩了過來,擔憂的看著主屋裡頭的人影,度步過去,見融安半彎著身子把臉埋在手裡,肩膀一聳一聳的,竟是哭了,南風心打了突。把他肩膀掰過來,環在胸前,滾燙的淚水滴在她的頸脖處,燙的人發顫。

  兩人都沒有說話,處在冷風口的陰影裡盡情發洩委屈。南風頓時覺得先前那點罵都是煙雲,融安的哭,真是要把她都絞碎。肖金柱啊肖金柱,你究竟是要做多少缺德事,讓他傷心透頂。

  「娘子,你起來,」他似回過神來,搖搖晃晃把身旁的娘子扶起來,臉始終低著,不肯看她。

  南風掏出手絹,給彆扭的夫君擦了臉,心裡有無數的話想問,又怕開口讓他傷心,索性嘴巴抿的緊緊的。

  「爹要我親自去請春娘來喝酒」

  婆婆不氣死才怪!還居然為了這事發脾氣,說實話,肖金柱根本沒把這裡當成家吧,沒有把兒子當兒子吧。

  南風當場氣的翻白眼,咬牙切齒道:「就這點子事啊。不是我說,爹辦事也太方纔我屋裡還進了人,你瞧是誰,紅玉班那個小嫣紅,年紀小,面嫩的很。你說她怎麼摸到我們屋裡去了,幸好沒出事。」

  冷不丁地,觸到兩道犀利的寒光,抬眼,融安緊緊盯著她,似在說服自己聽到的不是真的。

  「爹,爹,他太」他的艱難,苦兮兮的一張臉,看著又要下雨了。爹做的再不對,就是要兒子的命,也得乖乖奉上。素來知道親爹做事荒唐,在外頭有許多風流帳,這紅玉班裡就是他的老相好。怎的,在外面亂還不搞,還把人帶到家裡來。恐怕那小嫣紅想進的是娘的屋吧。

  這一年的壽宴,是肖金柱悲催下半生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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